第二章
雨很大,雨丝直往杜承轩的身上扑,他不得已往里退了退,以避开斜飘进来的雨水。
谢沅沅的脚下只有一只鞋,所以她靠单脚站着已经有好一会的时间了,只是这雨看起来越下越大,她累得挨不住,只得扶着堆满了稻草的瓜棚木壁,慢慢地坐了下来。
杜承轩听到声音便过转头,便见到那个小娘子已经坐在了稻草上。她侧曲着腿,姿势娴静又美好,杜承轩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住了。
细看之下,他才发觉得那小娘子竟然光着一只脚。
只见她那只果|露着的脚,颜色和玉一样白,弧线优美而又纤细,几粒精致小巧如珍珠一般的圆润足趾微微地朝足心的方向曲着,而足心则呈现出娇女敕的粉红色。
杜承轩看得目瞪口呆,他从不曾见过女子的玉足,从来也不知道小娘子的脚居然能美到这种地步。
谢沅沅拿起了稻草,准备开始编草鞋。若是找不到鞋子了,她总不能打赤脚回去,不如编双草鞋穿回去吧。编着编着,她感觉到似乎有道火辣辣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谢沅沅忽然抬起头,正好撞上了杜承轩的目光。
杜承轩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
竟然还偷看,果然是无赖。谢沅沅越发对他的印象不好了,她赶紧将双足藏进稻草堆里,再不露出一丁点的肌肤,而那双灵巧的双手飞快地编织了起来。不一会,草鞋便初有了雏型了。
过了好一会,杜承轩才偷偷地瞅了她一眼。咦,她在干什么?她那双如同白玉蝴蝶般的素手正翩翩起舞着,然后拿着几根稻草一绕、一拧、一搓,速度很快,一只草鞋就编织好了。
杜承轩大感兴趣,又盯着那个小娘子的侧脸看了许久,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小娘子很眼熟。半晌,他终于认出了这小娘子其实就是家里开茶水铺的那个人吧。嘿,好像她的脾气还挺大的?
接着,他转念又想,待会这野丫头会说什么,会不会跟唐书薇似的哭着、喊着说他看了她的脚,所以要让他负责。倘若是她真这么做了,他要用什么话来回应?毕竟,他是真看到了她的脚,还看了好多眼。大不了给多点钱罢了,要他娶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杜承轩盘算了一番,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思,于是心定了,便坦然地站着,目不斜视,只是手不自觉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玩。
谢沅沅编好了草鞋,试穿了一下,稍微有点大,为了防止鞋子再掉下来,她索性又搓了条草绳,将草鞋绑在了自己的脚踝上。
整理好了之后,她低着头越过了那个杜承轩,准备朝外头走去。
只见杜承轩正腰背挺直地站着,手背在背后,转着拇指上一只碧绿的扳指玩。那扳指瞧着颜色很美,想来应该不便宜。
杜承轩见她过来了,心想,来了、来了,她果然过来了,接下来她会怎么样,会像唐书薇那样“不小心”扑进他的怀里吗?
杜承轩暗自戒备,如临大敌。
不料谢沅沅却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越过了他,甚至连一片湿透了的衣角也不愿挨上他。
杜承轩有些错愕,然后傻傻地看着她直接冲进了瓢泼大雨里,而且还越走越远了,他忍不住开口叫住她,道:“欸、欸,妳疯了,外面下着大雨啊。”
谢沅沅根本不理会他,跟这样的人共处一室,简直就是污了她的眼,她加快了脚步,迅速地跑远了。
杜承轩觉得有些受挫,这与他预想的状况完全不一样,她竟然毫不介意他看到她的身子。一想到这里,他心里竟有些发闷,就好像舞台都准备好了,他也准备好好表现一番,结果登台了才发现,根本没有观众,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呆呆地捱到了雨停时分,杜承轩这才牵了马,闷闷不乐地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家之后,杜承轩生病了。
其母杜夫人心疼得不行,于是闭门谢客,将他拘在家里躺了几天。
这几日,杜承轩被唐书薇的事弄得很不开心,于是便听从了母亲的话,只乖乖在家里休息,暂时不想去外面疯。
可待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总有个穿着白底小碎花衣裳的漂亮小娘子出现在他的梦里。那小娘子拥有一双细白的腿和柔软纤细的腰肢,那腰随着她的行走而微微扭动,如弱柳扶风一般又柔又坚韧,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去用手掌模一模是否真的像所见那般柔韧。
杜承轩想要追上去,不料那小娘子却转过头狠狠剜了他一眼,骂道:“纨裤、登徒子!”
杜承轩大叫:“我哪里是纨裤了?我倒是想负责来着,可妳让我当登徒子了吗?”
“少爷醒醒、醒醒。”耳边响起了小厮水明的声音。
杜承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少爷作春梦了吧?”水明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说道:“少爷就是作了春梦,也别大声嚷嚷啊,免得夫人知道了,小的又要受罚。”
“谁作春梦了。”杜承轩不高兴地说道,顺手抹了抹淌满了口水的嘴角。
水明不做声了,可他看向少爷的眼神却明显带着不赞成,还说没作春梦呢,连“我想当个登徒子”这样的梦话都说了出来,还淌了那么多口水,也不知在梦里调戏哪家小娘子了,还说没作春梦,骗鬼啊。
杜承轩这几天明显开始茶饭不思,这还是他头一回连续好几天都梦到同一家小娘子呢。可那个小娘子又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漂亮点,她脾气又不好,说不定还因为家贫的原因,连字也不认识。这样的小娘子,为什么老是出现在他的梦里啊,真烦。
可是,这小娘子也确实挺奇怪的,他看到了她的脚,可她却不哭、不闹、不矫情的,虽然也会害羞得藏起双脚,却又能坦坦荡荡,最后还从从容容地编了一只草鞋,这才冒雨离开。像她那样的贫家小娘子,怎么会看不上自己这种有颜值又有钱的公子哥呢?还是说,她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杜承轩虽未经情事,但见过的女人也不少,女人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他自认为看得很透澈,然而这个茶棚里的小娘子却让他彻底迷惑了。
在家躺了几日,杜承轩便待不住了,一个人又溜出去玩了。他有点想见见那个谢家茶棚里的小娘子,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魔力,会让他接连好几日都梦见她。
来到茶棚,杜承轩一眼便看见了忙碌的谢沅沅,不过几日工夫,他发现她清减了不少,脸色也不太好,像是病了。
“小娘子,来碗茶。”杜承轩大马金刀地坐下,对谢沅沅道。
谢沅沅愣了一愣,见到他的脸,她立刻认出来了。
她本来不想理会这个人的,可此时茶棚里还有其他的客人在,当着其他客人的面独赶他一个人似乎有些不太妥当。于是谢沅沅便闷不做声地端了一壶茶给他,给他拿了一碟子的盐水花生过来。
杜承轩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喝茶、剥花生吃,可他的眼睛却一直滴溜溜地跟着她,看着她独自一人在茶棚里忙碌,虽然客人很多,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但她一个人兼顾冲茶和上茶果,还要管收钱、算账、洗茶具等等,动作利落又爽快。
不知不觉间,杜承轩看着她就看呆了,茶棚里也只剩下了他一个客人。
“客人,打烊了。”谢沅沅没好声气地说道。
“啊。”杜承轩看了看天色,说道:“天还没黑啊。”
“要喝茶明天再来吧。”谢沅沅自顾自地将茶棚里的桌椅收好,又将炉里的火用灰末给熄了。
“妳病了?”杜承轩见她一脸病容,声音也是哑哑的,就没话找话,道:“那天本少爷就劝妳不要冒雨,如何,果然病了吧。”
谢沅沅吃惊地抬头看他,不知他从哪里看出自己病了。
“吶,这个给妳,一日一粒。”杜承轩从腰间摘下一个荷包,递到她面前道:“里头装着杏曦园的百安丸,连吃上五日,伤风就能好。”
谢沅沅摇头道:“多谢你了,不必。”
杜承轩一怔,她到底是看不上自己呢,还是觉得这杏曦园的百安丸太贵,她不愿意接受?想了想,杜承轩眼珠子一转,豪爽地说道:“今天本少爷没带茶钱,就用这百安丸来抵债吧。”
谢沅沅简直无语了,哪有人出来喝茶水、吃东西不带钱的,再看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抿了抿唇,不发一语,恨恨地将他递过来的荷包收了。
这一回,杜承轩终于觉得自己赢了,这才趾高气扬地说道:“那我走啦。”说罢,也不多纠缠,潇洒地转身离开。
从那一日起,杜承轩每天都早早跑去谢沅沅的茶棚喝茶。他什么也不干,就只要一壶茶和几碟子点心,然后守着谢沅沅一直从茶水铺子开张到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