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祖孙三代下了轿子,看着将军府门口迎接的阵仗时,安若怡想起了前世她初来到将军府的那股心痛。
那时的她满心期待着自此能与夫君过着幸福的生活,却没想到她一下轿第一眼看见的是站在夫君身旁的女子。
她不难猜出女子的身分,当时的她,脚步一个踉跄,险些就要站不稳了。
果然如安若怡记忆中的一样,女子一见华老夫人,立刻上前一福身。“老夫人万福。”
华老夫人不解儿子都还没开口,这女子怎么自己出声了。
华磊只是看了母亲一眼,然后淡淡的道:“母亲,这是苏霏雪,是孩儿的妾室。”
“原来如此,看来相当端庄讨喜,不错、不错。”
或许是因为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伤痛,如今的安若怡一脸冷然,她既然知道这一年会发生什么事,她就要逼自己冷心冷情,否则伤心的只会是她自己。
华磊本因为纳妾,对安若怡是满怀歉疚的,当他望向安若怡,却发现她神色如常,他难掩震惊,妻子的神情彷佛在说“我对你的情已淡,你纳了妾又有何妨”。
华煜抬眼看见了母亲的表情,也被这无情的样貌给吓着了,他一头扑进了母亲的怀中,大声哭喊,“娘!妳别一句话也不说啊!我知道妳伤心,但妳这样煜儿会担心的。”
原来……这是妻子伤心的表现吗?华磊更加歉疚,他十年来不曾陪伴在她身边,竟连她怎么表达伤心都不知道……
华老夫人本就不喜欢安若怡,在看到儿子体面的妾室后,就更偏心了。“高高兴兴的日子,有什么好伤心的,难不成是因为妳夫君回来了,妳很多事不方便,才这么伤心?”
是啊!即使华煜有些许不同,但是婆婆的性子依然没变,安若怡不想忤逆长辈,但也适时反抗,“娘,您的教诲若怡全谨记在心,娘再三提醒,若怡不敢或忘。”接着她转向华磊,又道:“夫君,别一直在门口站着,娘年纪大了,身体很多方面都不好使了,别累着了娘。”
这前言后语分开听是没什么,但合起来一想,无非是在说她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才会教训媳妇的话老是重复说个不停,华老夫人不悦的道:“若怡,妳的意思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若怡不敢,还不是怕娘累着,要不,我们就在门口多聊一会儿吧!”安若怡接着转向苏霏雪。“霏雪,妳第一次见婆婆,依礼该敬茶,就在这下跪敬茶吧。来人!备茶及跪垫来!”
华老夫人气得火冒三丈,苏霏雪则张着口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华磊在一旁暗自露出了笑意,若怡这伶牙俐齿的模样,除了小时候,他许久没见过了。
他知道母亲不是好侍奉的婆婆,也曾心疼若怡的逆来顺受,老实说,他娶了若怡算是高攀,但母亲没想自己并没有送出多少聘礼,反倒抱怨亲家没给媳妇准备太多的嫁妆。
当时她还担心自己不谅解她,曾私下向他解释岳父是给了她不少嫁妆,但时局不好,眼见就要打仗了,置产也可能会受战火波及,不如把钱留在身边,而且等真的打起仗来,就算要变卖家产,也无人愿买。
他当时就很佩服若怡一个女人家如此有远见,也就万事都替她在母亲面前挡了下来。
“母亲,还是先进去吧,霏雪等着向您敬茶呢!”
华老夫人气得扭头就走,对于安若怡的不喜完全不加以掩饰。
后头华煜自以为没人看见的笑容倒是被华磊捕捉到了,看见母亲无言以对只能生闷气,连他都只敢暗自笑着,这小子竟然大方的露出白牙,他轻轻的拍打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做为惩戒,就带着他一起进门了。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苏霏雪,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阴险笑意,看来她们婆媳俩是不和的,这可给了她好机会。
一般来说,妾室敬完茶后,身为婆婆的华老夫人该给见面礼,华磊早已为母亲准备妥当。
苏霏雪欢喜的接下华老夫人的见面礼,她讨好的功夫做得很足,把礼收下后立刻要婢女将一只漆盒取出,亲自送到华老夫人的手中。
华老夫人打开一看,是一只翡翠手镯。
即便是像华老夫人这种穷苦人家出身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手镯价值不菲,只是现在她的儿子成了大将军,她若是大惊小怪的怕是会让下人们看笑话,所以她表面上仍表现镇定,拿起手镯戴上,不忘夸赞道:“这翡翠手镯颜色真漂亮,霏雪妳有心了。”
“娘,这手镯是前几年我爹意外寻得的兰花翡翠,上头的纹色花青翠透,犹如晕染的墨彩,是万里挑一的臻品,一听说夫君寻得了娘亲回来,便特地要我把这手镯送给娘。”
“原来是亲家翁的心意,霏雪,改日请亲家翁来家里做客,让我们好好招待他。”
“娘,此事不行。”华磊马上阻止,“霏雪的爹是御史,依律不能接受邀宴及馈赠。”有很多朝里的事,母亲并不明白
华老夫人对这严苛的规矩感到不解,但由于是律法也无可反对。“连翁婿之间也不行啊?”
“娘,霏雪既是为妾,身分不等同正妻,我与苏御史之间自然不能称为翁婿。”
“那么霏雪,就请妳代为向亲家翁表达我的谢意吧。”
“霏雪明白。”苏霏雪表面恭敬,心头却对华磊刻意的区别感到相当不是滋味。
既是御史之女,华老夫人更喜欢苏霏雪的出身,如今儿子贵为安国将军,娶个官家女儿才算门当户对,安若怡更配不上了。
“磊儿,说来霏雪有这等出身,当你的妾是委屈了,至少也该给她一个平妻的身分。”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安若怡,听到这句话只是微微勾起一抹冷笑。是啊!前世的这一天,她就是这么坐在厅上,听着婆婆贬低她的身分,暗指她不配当将军夫人。
华磊的神情有些难堪,母亲这话对若怡是一种羞辱,更别说这十年来他不在家,若怡独自扛起家计,如今他功成名就回来,母亲就说出这样的话,要是传了出去,有多无情无义。
华磊要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得婉转,这么一犹豫,倒让华煜抢白了—
“御史是什么官啊,很大吗?”
苏霏雪堆起笑容,柔声回道:“煜儿,御史是一种监察官,品级虽不大,但在朝中有监督员吏的责任。”在她为华磊诞下子嗣之前,她必须多多巴结讨好华煜。
安若怡冷眼看着苏霏雪对儿子露出粲笑,苏霏雪的确很美,一颦一笑都能牵引男人心魂,就连华煜这样的孩子也不例外,渐渐的,华煜会与苏霏雪越来越亲近,甚至到了疏远她这个亲生母亲的程度,她知道自己将一步步被孤立,终究夫君没了,儿子也没了……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呢!因为可以送出那个好名贵、好名贵的翠玉手镯。”
即便苏霏雪成了自己的妾,华磊也没和苏御史走得太近,表面上苏御史并不富有,可的确苏霏雪带来的嫁妆可不简单,经华煜这么一说,华磊心头还真有了疑惑。
“煜儿,别胡言。”安若怡制止了儿子,原本存在心头的疑惑又更深了些,这辈子似乎连儿子对这个姨娘的态度也变了。
“娘,煜儿还没说完呢!监察御史的品性要很好吧,身为监察御史的女儿,姨娘妳怎么没学好规矩,只向婆婆敬茶,却没向我娘这个正室敬茶呢?”
今天华煜的种种表现实在让安若怡意外,她那个轻易就被收买了的儿子,居然为她教训了姨娘?
华磊听到儿子说出不敬的言语,虽然他是为自己母亲抱屈,但身为晚辈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不妥,当下便喝斥道:“煜儿,不可无礼。”
华煜立刻大哭出声,“明明是姨娘先无礼,爹爹不骂她却来骂我!我们将军府里也该有御史,监察爹爹你不公平。”
华磊被说得无言,苏霏雪身为妾室没有向正室敬茶,是无礼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