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牛车跑得比马车慢,可是却比萧元娘用脚走快上许多,可尽管如此,等她赶到陆府的时候,天早已经黑透了,陆家大门也早已经关上,门口屋檐下挂着的两盏灯笼透着昏黄的光亮。
萧元娘在牛车水颠簸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早已经腿软、疼了,又担心两个弟弟,心急火燎地跳下牛车,居然没站住,直接跪摔在地上,膝盖上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她也顾不了那么许多,站起来冲到门口,使劲地叩门,叩了一会没反应,她又用手使劲地拍门,一边拍一边喊:“有人在吗?麻烦开一下门,有人在吗?”
萧元娘的手都拍肿了,这才听到里面传来略带不悦的询问声,道:“谁啊,夜半三更跑来敲门,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好吧,说夜半三更有点夸张,可是对于门房的人来说,只要晚上关了府门就是他们的休息时间。除非主子们有事晚归,特意嘱咐晚上留门,要不然对于突然跑来叫门的人,他们是绝对没有好脸色的。本想着没人应答,敲门的会自己走人,谁知道居然敲了这么老半天,这也是萧元娘敲了半天才回应的原因。
听到有人应答,萧元娘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连声叫道:“是忠伯吗?我是元娘,你给我开开门好吗?”
“我管你是……元娘?少夫人?”门房的忠伯这才恍然大悟,惊愕不已地穿鞋,快步跑过来。
'打开门,藉箸门口昏暗的灯光,忠伯一眼就认得了萧元娘,语气满是说不出的自责,“少夫人,我不知道是您回来了。”说着,又十分好奇地问:“少夫人,这些日子您还好吧?您走了,大家都很想念您。不过少夫人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了什么事吗?啊,难道是您知道夫人病了,所以特地回来探望她的?”
忠伯一开口就说了一大堆话,把萧元娘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听到忠伯的话,她担忧道:“夫人什么时候病了?严重吗?请大夫了吗?”
“少夫人别担心,不是什么大病,大夫说是受了风寒,开了方子,说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萧元娘松了口气,“那就好。”随即想到自己来陆家的正事,忙问:“忠伯,我二弟和三弟今天来陆府了吗?”
“萧二爷和萧三爷啊?”忠伯略一思索,摇头,“没看到啊,怎么,少夫人是来找他们的?”
萧元娘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不然呢?陆天霖将她赶出陆家,说跟她再无瓜葛,还说如果她留在陆家,那他就离开陆家,如果不是担心两个弟弟的安危,她如何敢再踏陆家大门。
得知二郎、三郎没有来陆家,萧元娘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忠伯叫住,“少夫人,您难得回来一趟,不去看看少爷吗?”
萧元娘背对着陆府大门,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将她笼罩。心微微地疼起来,他还希望见到她吗?他应该很讨厌她吧?如果见到她出现在陆府,他会很生气吧?
她想看看他,很想很想,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想看看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想看看他瘦了还是胖了,想看看……没有她的日子,他是不是比以前更开心。可是萧元娘不敢去看陆天霖,她怕他会冷冰冰地对她,她怕他会像那天一样绝情地把她赶出来。
“他还好吗?”她声音微颤。
“想知道,你不会自己来看?”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陌生而熟悉的声音让萧元娘强忍着的泪水瞬间决堤而下,是陆天霖。
她不敢回头,怕看到一张冰冷的面孔,她也不敢回话,怕I开口就掩不住自己汹涌而来的悲伤。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敢进来?”陆天霖语气冰冷而严厉地质问着,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萧元娘走来。
萧元娘听到渐渐拉近的脚步声,突然慌张起来,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这样狼狈的模样。她心里着急,快步朝着台阶下走去,想在他走过来之前,爬上牛车离开。可是越着急越出错,三步的台阶她想一步跨过,却硬生生踩空,直接扑跪在地上,原本就疼着的膝盖和手掌再次传来更加剧烈的疼痛。
萧元娘也顾不得呼痛,正想挣扎着站起身,一只手却轻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那力道不重,可是却让她挣不开。
陆天霖蹲在她的身后,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慢慢地伸过去箝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慢慢转过来,他的力道不轻不重,不会伤到她,却也容不得她抗拒。
她紧咬着下嘴唇,低垂着眼睑,泪水还在无声地滑落。
“你哭了。”陆天霖凝视着她,双眸中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看到他就跑?
“因为……很痛。”萧元娘嘴唇微微颤抖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手痛、膝盖痛……”
心更痛。她努力地为自己找借口,在他面前,她哪都可以痛,就是不能说心痛。
她还记得那一晚,他抱着她跟她说,他心痛。可是她还是拒绝了他,拒绝了他的爱,拒绝了他的心,如今她有何面目,又有什么资格对他说她心痛?
“手痛?”他松开箝制她的手,拉起她的手看了看,双掌又红又肿,还有明显的擦伤,尤其是连结手腕的手掌部分还渗着血丝。
“膝盖痛?”陆天霖看她后着地的手掌都伤成这样,先着地的膝盖只怕也伤得不轻。
他不由分说地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朝府中走去。
“天霖!”萧元娘惊呼一声,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
“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陆天霖语气冰冷地解释。
手痛、膝盖痛,可真会找借口,说一声为他而哭就这么难吗?承认一下她想他有这么难吗?陆天霖抱着萧元娘直接回到宁香院,一路上吩咐人去拿酒和纱布。
等丫鬟拿来东西,陆天霖直接将众人赶出去,亲自给她处理伤口,“有点疼,你忍着点。”他用细棉布倒了药酒轻轻地给她擦拭手掌,一遍又一遍,直到擦了三遍,才在伤口上均匀地撒了一些药粉,敷上干净的细棉布,再用薄纱布一圈一圈地将手掌包裹起来。
处理完手掌,轮到比较麻烦的膝盖,陆天霖刚掀起她的裙摆,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被他牢牢地抓住脚踝。他本来准备将亵裤从裤脚往上卷,可是刚动手,就听到萧元娘克制不住的抽气声,必然是痛极了,于是他取来剪刀,直接从膝盖上方剪开布料。
陆天霖蹲在萧元娘的面前,动作轻柔地帮她处理伤口,很慢、很仔细,好像生怕会不小心弄疼了她。
萧元娘一直低着头,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表情,看着他小心谨慎的动作,心田流过一股暖流。
时间静静地流淌,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可是房间的气氛却莫名的有些温馨。
陆天霖终于帮她处理好膝盖上的伤口,语气不冷不热地问:“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萧元娘摇摇头。
陆天霖开始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用过的细棉布、被剪下来的布料。
两人没说话了。
处理完伤口,然后该干嘛呢?萧元娘有些不知所措,鬼使神差地就说了一句:“林小姐今天去找我了。”
陆天霖停了一下,并没有接话。
“她说你们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陆天霖还是没说话,可是心里却生出些许期待。
萧元娘见陆天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似乎并没有什么要说的,心里又难受起来,刚刚看到她受伤,他明明很紧张,还替她清洗伤口上药,那么温柔、那么疼惜,她以为他还是在乎她的,是她错了吗?是她错了对吧?
当初萧元娘一再拒绝陆天霖,让他伤透了心,所以才会和她一刀两断,划清界限的吧。如今他要和林月儿成亲了,她还在奢望什么呢,当初明明是她拒绝了他的啊。
“我祝你们幸福。”似乎为了表现出真诚,萧元娘仰起脸,仰望着他,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祝你们幸福,幸福个鬼啊!陆天霖怒不可遏,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不把他气死誓不甘休是吧?
“你……”陆天霖恶狠狠地瞪着她,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怎么能奢望这个女人才几的工夫就改变呢?再忍忍吧,就像他和府里所有人都坚信的,她对他是有情的,只是她还没有觉察到而已。他可以等,也可以忍,他相信她终有一天会明白他的心意,会主动回到他的身边。
陆天霖甩门而去。
萧元娘呆呆地望着晃动的门扉,心如刀绞,他为什么生气了?
陆天霖从房间离开后就没再回来。
萧元娘躺在曾经的床上,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