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杨杏儿如何感慨,光说杨柳儿上山一次就发了一笔财,她欢喜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待得早晨起来,她的眼下就黑了一圈,自然又挨了姊姊好大一番唠叨数落。
待吃过饭后,杨山背起许久不用的弓箭和柴刀,杨柳儿的药篓则背了供品、纸钱,父女俩就避开村人的眼睛上了迷雾山。
如同杨柳儿昨日所说那般,只要顺着稀稀落落,隔很远才能见到一棵的金钱松走就不会迷路,不多时,父女俩就来到了昨日那个墓群跟前。
杨山仔细打量过那些没有字的墓碑,须臾,拉着小女儿摆好供品,烧了纸钱,末了跪倒磕头,低声求告道,“诸位前辈,昨日小女无意间打扰此处清静,今日杨某诚心供奉香火聊表歉意,还望各位多包涵。无奈杨家家贫,以后还要经常上山打扰,在这里先祈求各位前辈宽宏。”
说罢,他磕了三个头,站起时却是吩咐杨柳儿,“快过来同前辈们发誓,绝对不会把上山的法门泄露出去,但凡到坟前必定祭拜。”
杨柳儿还想说这里有别人来过,比如那位连少爷,但见父亲一脸严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规规矩矩的再次做了磕头虫,举手发誓。
见状,杨山这才放心,慢慢带着小女儿退后几步,继续往山上攀去。
父女俩自觉去了心事,脚下步子也轻快,根本不知道方才祭拜之事都落入了旁人眼里。
一个穿了灰色衣裤的大胡子老汉蹲在一株红杉后,漫不经心的用匕首削着什么,眼见杨家父女走的没影子了,他才大大伸了个懒腰,末了抬起匕首敲敲身旁那只小红狐狸的脑袋,冷哼道:“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敢随便引人上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做帽子。”
小狐狸吓得缩了缩脖子,没一会又委屈的叫了两声。
大胡子老汉翻了个白眼,喝骂道:“行了,下面坟头里那些都没在鬼叫,做装个什么劲啊。这杨家人倒是知道分寸的,罢了,有他们帮忙准备供品,我也省了力气,就放他们在山上走动吧。”
小狐狸通人性,一听这话乐得直甩尾巴,一个纵身窜出去,转眼跑得没了踪影……
许是多年无人踏足,山上的好药材极多。杨家父女俩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就收获了满满一篓子,其中甚至还有一棵几十年的党参,这下别说杨柳儿,就是杨山也忍不住乐得咧了嘴。
一对紫貂出门游玩,也倒霉的成了杨山的手下亡魂,当然遇到野猪和黑熊一类的厉害角色,父女俩是早早就绕了路。
这样一直走到日悬头顶,父女俩终于爬到山顶,原来这里有一口天然的湖泊,那些萦绕在四周的白色雾气就是从湖中升腾而起。
见状,杨柳儿猜测这渗下许是有温泉一类,试探着伸手一模,果然湖水很是温热,掬一口尝一尝,倒没觉出什么怪味。
不过杨山是个谨慎的,生怕有野兽跑来湖边饮水,顺便把他们父女俩当大餐,逗留不到一刻钟就匆匆下山了。
路上找了块朝阳之处,父女俩小歇。杨柳儿拿出家里带来的清水葫芦和猪肉馅饼,刚分给父亲一份就见昨天那只小狐狸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她欢喜的立刻把牠抱在了怀里,还掰了自己的馅饼招待牠。
杨山听小女儿说这狐狸就是引路的“灵狐”,很是敬畏的行了礼,又把自己的馅饼分出一个,甚至还许愿下次给牠带烧鸡做谢礼,听得杨柳儿吃醋,撒娇说父亲待狐狸比她还好。
吃过干粮,杨柳儿就放小狐狸去玩,父女俩重新踏上了归程。
杨杏儿守在家,一整日都担心的吃喝不香,终于盼得父亲和小妹回来,喜得她倒水递手巾,忙个不停,杨柳儿则乐颠颠同姊姊显摆丰硕的成果,看得杨杏儿惊呼连连。
杨山心里也是喜不自胜,身体里好似满满的都是力气,没歇一会就开始动手剥貂皮,打理几样简单的药材。身为一个父亲,有什么比亲手猎回猎物卖了银钱,养育儿女更值得骄傲的?虽然这条财路依旧是小女儿寻回的,但他的作用却是毋庸置疑的。
杨柳儿怎会不知父亲心中所想,于是笑咪咪的嚷着等父亲卖了银钱,给她买好吃的。
杨山满口应了,转瞬看见懂事的大女儿,又许了一对银丁香。
第二日又到了杨诚休沐的日子,杨柳儿难得没有偷懒,早早爬起来准备食材,盘算着多做几个好菜给二哥补补。
虽说书院收了不少的伙食费,但大锅饭就那么回事,饿不死人也绝对吃不胖谁,杨诚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当然要大补特补一番,但她没想到,杨诚这次却是坐马车回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个她意想不到的客人。
“你怎么跑我家来了?”杨柳儿特意落后两步,瞪向那个笑得像进了鸡窝的狐狸一样的连君轩,偷偷问道。
不想连君轩却是面带愧意,正色拱手同她行礼,“柳儿姑娘,先前惊马之事多有冒犯。连某愧疚,此番特意前来致歉,还望姑娘原谅。”
杨柳儿惊得半张了嘴巴,实在不明白先前山上那个霸道又别扭的大少爷,怎么就摇身一变成君子了,如此谦恭有礼?
一旁的杨诚见了,赶紧扶起连君轩,转头对父亲道:“阿爹,这是比我晚几日拜在先生门下的师弟连毅,字君轩。前几日听得我提起小妹卖过汽水,想起曾因为急事当街纵马,差点伤了小妹,一定要随我回来登门道歉,我拦也拦不住。”
杨山闻言,拘谨的搓着手应道:“连少爷客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这丫头也没伤到,实在不必如此。”
杨诚也是附和道:“师弟,你我如今是同窗,平日又待我多有照顾,实在不必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连君轩坚持又同杨山行了晚辈之礼,这才笑道,“咱们甘沛家家户户的么女都娇贵,我若是不求得柳儿姑娘的原谅,以后哪里还敢登杨家的大门啊。”
杨家从人想起杨柳儿平日撒娇吵闹的模样,当真是家里小霸王,若是她死活不原谅连君轩,他们还真不敢放他常来走动,众人齐齐望向杨柳儿。
杨柳儿扫了一眼笑得好似无害,但眼里却满满都是促狭之意的连君轩,心里直冒火,这个月复黑的小子,居然敢跑到她有地盘给她上眼药,真是胆大包天了,当她是软柿子不成?
“连少爷客套了,小女子当不得您如此对待,您是我二哥的同窗好友,我以后定然也待如兄长一般。”
杨柳儿笑得分外甜美,声音清脆又爽快,任谁听了都觉舒坦,但连君轩却觉得背脊发寒,心里微微后悔不该一时兴起又来惹这精灵古怪的丫头。
但自从上次与她一同下山,那缕淡淡的少女馨香好似就浸透了他的身心,暗夜的梦里不再有那些令人厌恶的嘴脸,满满都是她娇俏的模样,或恼或嗔怪,或欢喜或调皮,鲜活又多变,却同样令他隐隐挂念欢喜。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甚至猜测那缕馨香是种盅毒,把他变得魂不守舍。于是乎,他进了书院拜了先生,住到杨诚隔壁的屋舍,顺理成章的同他成了同门师兄弟,今日更是借着道歉的名头登堂入室……
杨柳儿可不知连君协心里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在她看来,这小子就是跑来给她添堵的,明明是个霸道恶少,偏偏装成君子模样,骗得他们一家人都待他客气,反衬得自己小气又心窄,典型的两面三刀,表里不一。
若她是真正的十三岁小女孩,许是真要中了他的奸计,但偏偏她也是个“表里不一”的,那就比试看看谁的手段更高,谁更会装样吧。
厨房里,杨杏儿瞧着小妹拎着菜刀,把一块猪肉直接剁成了肉泥,忍不住咧了嘴,末了还劝道:“小妹,连少爷诚心来道歉,你就不要再抓着先前的事不放了,更何况他如今同二哥一起读书,咱们看到二哥的颜面也要以礼相待。”
“好,阿姊,我知道了。”杨柳儿随口应了,手下却又抡起了菜刀。
腊羊肉炒菜豆、麻辣豆腐、小葱炒圭鸡蛋、红烧狮子头,配上一大盆的骨汤宽面,再附上一大碗油泼辣子,杨家的午饭就算准备好了。
这些菜色放到富贵人家自然不算什么,但在普通农家里,可就难得一见了,杨诚扫了一眼桌面,神色有些古怪,但依旧请了连君轩安坐,末了望向父亲,见他也没有什么不舍或讶异,心里就越加奇怪了。
杨山猜到二儿子心里,但当着客人的面又不好多说,只好含糊解释道,“家里日子好过了,你不用担心,多吃几口补补身子。”
一听到这话,杨诚才勉强收起疑惑,请连君轩不必客套,尽管开怀饱食。
连君轩早就尝过陈氏坟前的祭食,也知道杨家饭菜美味,一等着杨山动了筷子,就往汤面里添了一勺辣油,然后大口吃起来,不时连连赞好。他这般大方,倒投了杨山的脾气,待他也少了几分拘谨,偶尔还亲切的劝菜,惹得出门给连强送面条回来的杨柳儿暗暗瞪眼睛。
因为有连君轩这个外客在,杨柳儿姊妹的午饭就在灶间里吃了,一碗面条加半碗油泼辣子,至于其它的菜色就不用多想了,这让杨柳儿怨念至极,若不是连君轩跑来凑热闹,让他们一家四口吃个团圆饭多好。
许是连君轩长了顺风耳,吃过饭就吩咐连强几句把他打发走了,之后回屋陪着杨山闲话时,又有意无意说起自己身世。
一个自小被踢到边疆来自生自灭的庶子,几乎立刻博得了杨家所有人的同情,就是杨柳儿都暗暗叹息,果然世有因果,这连君轩没有变成什么愤世嫉俗的恶霸真是不容易,如今只是有点表里不一,实在是老天爷关照。
杨山更是举双手欢迎连君轩常跟着杨诚来家里小住,嘴里的称呼也变成了轩哥儿,好似先前一口一个连少爷,拘谨至极的是别人一般。
下午,杨诚带着连君轩在村里村外转了一圈,回来时就见连强送了一蒌甜瓜、两条羊腿,四匹颜色极正又透气单薄的杭绸,还有一匣子九连环、陶偶等小玩意。
不必说,定然是连君轩吩咐的,杨诚赶紧推辞,连君轩却笑言,“我以后要常来师兄家里走动,这就当做预支的伙食材料吧。再说我平日不在家里,这些鲜货白放着也是烂了,不如请两位妹妹辛苦整治,大家尝个新鲜。”
杨柳儿自从来到这个时空,除了那种能酸掉牙的果子就没吃过什么水果,这会嗅到甜瓜的味道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小手一挥,半句客套都没有,直接搬去充当库房的小偏窑。
见状,杨诚是又好气又心疼,可到底也舍不得责怪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食材齐备,晚上的饭桌自然更丰盛,就连主食都是烙得金黄的羊肉馅饼,末了端上切好的一大盘甜瓜,不必说,众人又是吃得肚子滚圆。
杨诚趁着好友洗漱的空档,抓了妹妹询问,杨柳儿笑嘻嘻的把父亲上山打猎采药一事说了,道:“二哥,你尽管安心读书就是。以后家里日子只能比以前好,不会缺银钱的。”
杨诚听了是惊奇又欢喜,匆匆去寻父亲,要他保重身体,不能日日上山。杨山倒是听老辈人说过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本身又隐隐猜到那山上的墓群有蹊晓,于是应了二儿子的请托,只说一月上山两三次,得个十几两银子就成,绝不贪心。
杨诚一听这才放了心,一晚好眠,第二日一早起来就要同连君轩一起坐马车,踏着晨露回城。书院的先生这几日兴致好,在小花园里办了一场诗会,他们做弟子的自然不好迟到。
杨柳儿不知是睡过头还是难得偷懒,早饭迟迟没有端上,最后只笑着塞了两个油纸包,嘱咐他们路上垫垫肚子。
连君轩初始还有些警觉,但见自己手里掰开的羊肉包子同杨诚手里的一般无二,绝对没有偷塞辣子之类,就放心大口吃了起来,可惜没过一会,那吞进肚子的包子就像寒冬里的冰块一般,凉得肠子都要打结了,他只有大口呼吸才勉强好过一点。
不用说,连君轩也知道自己到底中了小丫头的暗招,这包子馅里绝对掺了薄荷叶子。
倒是杨诚看得疑惑,问道:“师弟,你那包子里放辣子了吗,我怎么没吃出来?”
听得这话,连君轩面露苦笑,含糊应道:“没有,没有,我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哦,怎么吃得这么急?你若是饿的厉害,我这两个包子也让给你。”
连君轩赶紧拒绝,末了狠狠又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包子,其中痛苦只能慢慢品味了。
杨诚温和一笑,低头时眼里却闪过一抹狡黠,他家小妹最是精灵古怪,得罪了她怎么可能不被折磨?不过一边是师弟,一边是妹妹,他装胡涂看戏就好了。
这头两人一路回城,在柳树沟里的杨柳儿也从一早开始嘴巴就乐得没阖上过,惹得杨杏儿好笑嗔怪,“这疯丫头,笑得跟捡了金子似的。老实在家里待着,否则出门小心让人把你当傻子卖了。”
被姊姊取笑,杨柳儿也只是调皮的吐吐舌头,想到暗整了连君轩一把,心情愉悦胃口大开,不由又多啃了一个包子。
今日阳光明媚,村里家家户户在里正的吆喝下,成群结队的往城里送粮税。因为麦子丰收,再吝啬的人家都会擀两顿面条解馋,人人脸上也都带了笑。
杨山符意去老林河借了一辆毛驴车,拉上自家的几袋麦子,又把前日得的紫貂皮和药材藏在中间,预备进城卖给安和堂。
杨杏儿拾掇完里外就把连君轩送来的几匹薄绸展开,欢欢喜喜盘算着给自己和妹妹做一套新衣裙,不想杨柳儿却是把银红和浅粉那两匹颜色最鲜亮纯正的绸缎抢了回去,严严实实锁进那口腾空的樟木柜子里,末了“咔答”一声,落了双鱼铜锁,任凭杨杏儿怎么追问,就是不肯把钥匙交出来。
杨杏儿拿她没办法,只得就着手头上仅剩的海蓝和酱紫两匹,琢磨着如何给自己和妹妹各整治出一套出门走动时穿戴的衣裙,既要不显老气又要耐看。
农家人没有守孝三年的规矩,只要过了百日祭,大致上就可以正常吃喝穿戴了。这天下没有不爱美的姑娘,杨杏儿自然也是如此,一会比划着要裁条百褶裙,一会又改成马面,一件外衫也是斜襟直襟的犹豫不定。
杨柳儿守在樟木柜子前好半晌,眼见姊姊真没有打劫的打算,就乐颠颠跑去找纸笔,拚命回想大学时在汉服展上看过的式样,又借着半吊子的素描功底,一一画了出来,果然让杨杏儿连连夸赞她心思巧妙,早把方才那点气恼忘到了脑后。
姊妹俩忙得午饭也只是简单应付几口,好不容易定了式样又裁剪完,剩下的料子也足够再做一套衣裙,正好备着什么时候人情走礼。等要缝合的时候,杨山也满载而归了。
他找到安和堂的时候,魏春正好在铺子里,很是热情的接待他,不但药材给了个好价格,就是两张紫貂皮也被他高价买去,听说是要送给主家做寿礼。
一共二十四两银子揣进怀里,杨山是澈底踏实了。
俗话说,钱是男人腰。荷包鼓了,腰板必然就直了。
杨山直接去粮食铺子里给小女儿买了十斤她常念叨的粳米,又去银楼给大女儿买了一对银丁香,甚至还上烧鸡铺子,给大儿子送了几两碎银以备不时之需,最后才兴冲冲的回家。
杨杏儿欢喜的直接把银丁香戴上,杨柳儿则麻利的淘米蒸饭,再炒上两个小菜、热一碗老酒,慰劳辛苦的父亲。
等到杨山要去老林河还车时,杨柳儿想起当日依依不舍嘱咐她过去小住的外祖母,就拾掇了一块羊肉、半布袋细面,还有方才剩下的两块尺头,跳上车去走亲戚了。
一到外祖家,陈老太太一见外孙女带着吃喝布料来看望她,乐得眼睛都眯在一处,翻箱倒柜找了几块不知藏了多久的点心全给了她,还撵儿媳和孙媳去炒菜做饭。
而杨山不放心家里只有大女儿一个,闲话几句就匆匆赶回去,留下杨柳儿抱着陈老太太撒娇,偶尔逗逗表兄家里的两个女乃女圭女圭,日子很是悠闲了。
第二日,进城做工的陈大舅和陈二舅也带着表兄们回来了,陈氏本就是家里的小么女,一直得父母兄长疼爱,如今早早过世,陈家人就把所有疼爱都转到杨柳儿这个体弱又娇憨的外甥女身上,恨不得掏心挖肺的宠着她,因此当杨柳儿开口求舅舅们过几日帮杨家修个地窖时,陈大舅和陈二舅几乎是立刻应了下来。
杨柳儿知道舅舅们没听出这地窖的不同,但她也不多说,到时候干起活来自然就清楚了。肥水不落外人田,外祖母一家待她好,以此作为回报,最是合适不过。
杨柳儿在陈家足足住了七八日,帮着两个嫂子给小外甥、外甥女缝了新衣衫,又给外祖母绣了一条抹额,最后算着杨诚休沐的日子到了,她才拾掇东西回家去。
陈二舅舍不得外甥女自己赶路,特意喊儿子大槐推了小独轮车送杨柳儿回去。
杨杏儿这几日心里惦记小妹,几乎日日都要在院门口张望一会,好不容易盼到小妹回来,欢喜至极,招待表兄吃了一顿好饭,又包了几个面饼让他带回去给孩子解馋。
大槐推辞了几句,但见表妹给的诚心,也就接过去告辞了。
一回到家,杨柳儿跑去窑洞上面的地里同父亲闲话几句,回房后就马不停蹄开始画图、数银子,准备开始她的蓄水窖计划了。
杨杏儿进屋看小妹正写写画画,不像招灾惹祸的模样,也就没多管,继续去打理菜园。
杨家的财政大权一直都握在杨柳儿手里,这若是说出去,怕是人人都觉得奇怪。
陈氏不在了,家里大事总要杨山这个家主说了算,但偏偏杨柳儿先前折腾出的汽水摊子为家里做了大贡献,平日又很财迷,杨山一见小女儿抓着银子,一脸笑咪咪的模样,就心甘情愿把收入上缴了,而杨诚和杨志也不可能同小妹争抢,杨杏儿更是只要小妹不生病,别的都随她折腾,反正银子越折腾越多,所以杨柳儿这个杨家老么就诡异的当家作主了。
蓄水窖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青砖、石板加在一处要花费好几两银子,这个杨柳儿倒是不心疼,有了迷雾山这个聚宝盆,家里三五年内都不会断了进项,但有一个技术问题却着实把她难住了。
前世她在甘肃等地游玩,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还真研究过人家的蓄水窖,大抵也能模仿下来,但这个时空没有水泥,如何防渗漏就成了大问题,总不能好不容易收集到一些雨水,转眼就渗进地底去了吧。,
杨柳儿在家里转来转去,又拉着父亲和姊姊问了好久,到底也没想到办法,索性扔到脑后不管了,等着杨诚回来时,再看看他这读书人有没有办法。
可惜,好不容易盼到休沐日,杨诚早早回来了,但他对这个问题依旧束手无策,反而是再次厚着脸皮上门的连君轩笑着说他许是有办法解决。
这话一出,杨柳儿立刻忘了先前坑过人家的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炖肉蒸饭,那个殷勤劲惹得杨家人都是既好笑又脸红。
连君轩吃饱喝足,终究不敢惹毛了这个古怪丫头,同杨山打了一声招呼,与杨柳儿抱起一个陶罐就一起出了门。
杨山还以为他们要进城,也没多注意,哪里想到两人绕过院子又上了迷雾山。
杨柳儿跟在连君轩后面,想起当日他的狼狈模样,忍不住道:“上次同我阿爹上山可是碰到不少毒蛇,你这次可不要又中招了。”
连君轩被戳中了痛脚,立时从高贵公子变回毛头小子,瞪眼反驳道:“你还想不想修土窖了?”
“想,当然想。”闻言,杨柳儿吐吐舌头,赶紧岔开话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渗水的大麻烦?难道山上有什么特殊的黏土?”
连君轩踢开脚下一节枯树枝,倒也没吊她胃口,爽快应道:“不是黏土,是一种树汁。有一次我不小心沾到身上,回家后发现干透的树汁把衣衫黏到一处,剪也剪不开。今日听你一说,才想起这东西许会合你的心意。”
“当真?”杨柳儿一听,心中猜测着这树汁同胶水或许有些相似成分,若是取些回家,多试验几次想必真能达到自己的要求。
这般想着她脚下就走的越发快了,甚至不时回身催促连君轩,惹得他又好气又好笑。
连君轩所说那种怪树在迷雾山上并不多,最近的一棵也邻近墓群了,两人好不容易赶到怪树下,割了树皮取出乳白色的树汁,再回到杨家时已经是午后了,待匆匆吃了一口饭,连同好奇的杨诚和杨杏儿一起,四人就琢磨开了。
半坛树汁分了四碗,一碗拌了黄土,一碗拌了木屑,一碗拌了普通砂石,最后一碗拌了生石灰,分别趁着湿润抹在几块石板上,然后放到炽热的太阳下暴晒,不到两刻钟,就得到四块硬梆梆的泥板子。
杨柳儿心急,亲自动手实验,最后欣喜的发现,树汁拌石灰的那块最结实光滑,若是用来抹石板缝隙,绝对不会渗水,而且石灰还有一定的消毒作用,简直再合适不过。
其实杨诚和杨杏儿也不太明白杨柳儿在折腾什么,但见她欢喜也就撩开手了,只有连君轩一直陪着杨柳儿旁边,解决防渗漏只是第一步,如何收集雨水还是个大问题。
杨家住的是老式的窑洞,说好听叫古朴原生态,难听一点就是土窑。风大的时候,外边刮黄沙,屋顶掉细土,有时候杨山从田里回来,路过自家窑洞顶上,咚咚的脚步声都惹得杨柳儿担心窑洞会垮塌。
这次修建蓄水窖,她就琢磨着要在自家地盘上收集雨水,这样就需要一个光滑干净的屋顶和院子,自然,修缮窑洞也要一同进行。
晚饭桌上,杨柳儿提出这件大事,原本还怕父亲不同意,没想到他却一口应了下来,还意气风发的决定,不但上窑和下窑要大修,还得再挖一口宽敞的偏窑,毕竟杨志就要到了成亲的年纪,提前准备住处是应该的。
杨柳儿得了父亲的大力支持,胆子越发大了,熬夜重新画了图纸,旧窑里抹墙吊棚顶、换新门窗,院子地面也是清一色的石板,稍稍倾斜一定的角度,到时候雨水能直接流进蓄水窖,还保证了一定程度上的干净。
连君轩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不时提些意见,倒让杨柳儿对他的聪明才智倍觉惊艳,于是先前那点不算矛盾的小过节,自然而然在这样的通力合作中散掉了。
可万事起头难,即便杨柳儿思虑的很周到,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还不能立刻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