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洗了澡,身上舒坦许多,杨柳儿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自然又被姊姊笑了几句。
此时杨山早领着儿子去田里干活了,杨家没有养牲口,农田只能靠人力一点一点拾掇,所以要比村里其他人家早很多。
杨柳儿本想帮姊姊做些活计,但杨杏儿却是不准,生怕小妹再累出什么毛病,坚持一个人打扫窑洞内外,末了又捧出一叠黄草纸,慢慢折着金元宝。
杨柳儿搬了把小板凳坐在一边晒着太阳,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迅速发家致富。但前世写的那些小说多是纸上谈兵,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杨家没存银、没手艺、没资源,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没什么好主意。
杨杏儿忙了一会,扭头见杨柳儿眉头紧皱,还以为她又不舒坦,就劝她回窑洞里躺着,杨柳儿却喜欢晒着这样的太阳,这种初春的天气,窑洞里没有生火,实在不如外面暖和。
姊妹俩正说着话,院外却有一个人推着独轮车走过来。杨杏儿眼尖,几乎是跑着去开门,招呼道:“二舅,你怎么来了?外祖母和舅娘身子可都好?”
陈家二舅同杨山一般年纪,身形稍显瘦削,但浓眉大眼、脸庞红润,给人很是粗犷豪爽的感觉。他哈哈一笑,应道:“都好都好。你阿爹呢,下地了?”
杨杏儿迎了舅舅进来,一边张罗着烧水泡茶,一边还急着去田里找父亲,但一个人总不能分两半,杨柳儿同舅舅不熟,就主动接了去田里找人的任务。
陈二舅眼见最小的外甥女跑出院子,不但没怪罪她没上前说话,反倒一脸欢喜,“先前还惦记柳丫头的病,这会看着倒好利索了。”
杨杏儿笑着洗茶碗,应道:“小妹这病是好了,可又添了个挑嘴的毛病,差点没把自己饿死。多亏外祖母先前给捎来的几斤细面,要不然二舅今日就看不到她了。”
陈二舅蹲在灶间门外,叹气道:“你娘最疼柳丫头,到底有些娇惯了。不过也是家里日子不好,孩子想吃个白面馒头都难。”
这话说的杨杏儿不好接,赶紧忙着烧水泡茶,待茶水泡好,杨山也带着杨柳儿和杨诚回来了。
陈家从来待杨家亲厚,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末了,杨山和陈二舅端着茶碗,蹲在院子里说起明日的烧七。
“七七是个大日子,不好没个像样的供品,家里还有几斤细面,我都拿来了。还捎了半袋子芽麦面,虽说也不是多好吃,但总比杂粮团子强,给娃们擀碗面条吃吧。”陈二舅指了指独轮车上的袋子,说的很是诚恳。
杨山一听赶紧推辞,“这可不成,开春时候谁家粮食都不富裕。过几日,山上野菜就能吃了,总饿不到肚子。”
陈二舅一听这话,一把抓住杨山的胳膊,急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打算进迷雾山?这可不成,就是饿死也不能进山。你忘了我们村里的孙老五了,如今还吓得晚上不敢出门呢,你可不能犯傻!”
杨山想起五年前传遍周边十里八乡的鬼打墙,也是有些发怵,想了想就应道:“我就是在山下转转,不敢进去。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冒险,我家里还有四个娃呢。”
“这就好。”陈二舅许是也想起妹夫不是鲁莽的人,松开手喝了一口茶水,又继续劝他,“柳儿她娘的百日祭你也不用犯愁,我和大哥要去城里做活,到时候工钱分出一些,总能把酒席办得体面。柳儿她娘活着时候没有享福,死后总要帮她长长颜面。”
一听见这话,杨山点点头,脸上苦涩却更浓。他同陈氏少年夫妻,当年又一同从本家分出来。陈氏不愿外人说他依靠岳家生活,就在这柳树沟落了脚,风风雨雨挣扎过来,其间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若是条件允许,他恨不得给陈氏风光大葬,但陈氏一病就花光了家里的存银,小女儿又接着病倒,好不容易借了银钱抓药才算熬过来,如今家里真的是穷得叮当响,他有心不要舅兄帮扶,却扛不着现实的无奈与残酷。
“还有两个月呢,到时候再说吧。田里活计忙完,我也进城找点活计做。”
杨柳儿趴在灶间门口听着父亲和舅舅闲聊,忍不住回身问杨杏儿,“阿姊,娘的百日祭,家里要大办酒席吗?”
杨杏儿手里正拿着抹布擦灶台,闻言就停了手,扭头瞧着小妹的模样,自觉她病愈以后好似懂事许多,就斟酌着把家里的困难提了提。
“咱家这里本就有百日祭摆酒席谢客的规矩,一般人家都是摆一日流水席,做两百碗臊子面就成了。但先前老宅那边派大伯娘来说了,要阿爹摆八大碗的酒席。”说到这里,杨杏儿有些恼,抱怨道:“老宅那边,这些年除了催着阿爹送养老粮食就没见过人影。这次跳出来说咱娘不容易、要给娘挣体面,其实还不是他们想跟着沾光,顺便再混些好吃好喝的,兴许吃饱喝足后还要挑一堆毛病呢。真不愿意他们来!”
杨杏儿摔打着手里的抹布,显见是对这老宅的人半点都不待见。
杨柳儿听了,静下心翻找记忆词典,末了也是偷偷吐了舌头。怪不得姊姊会有如此态度,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同样对老宅的人没有好印象。
杨家祖父祖母是土生土长的甘陇人,住在西边十里外的牛头村,祖父有些沉默寡言,祖母就是典型的吝啬鬼,尖酸刻薄。大伯务农却好吃懒做,二伯据说在县城做些小买卖,实际就是走街串巷的二流子,属于见钱眼开的代表人物;四叔农忙下地,农闲进城做杂活,倒是个勤恳又倔强的脾气,至于两个伯娘……
杨柳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自提醒自己,娘亲百日祭的时候一定要把家里的贵重对象藏起来,省得两个伯娘“错拿”回老宅去。
杨杏儿没听见杨柳儿应声,还暗怪自己多嘴,说这些做什么,平白让小妹跟着犯愁。
不想杨柳儿却说:“阿姊你别担心,先前阿娘最疼我,她的百日祭,我一定想办法赚银子,把酒席办得风风光光。”
杨杏儿一听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并没有把妹妹的话放在心上,敷衍道:“好,阿娘知道你有这片孝心就好了。你呀,养好身子最重要。”
见到姊姊这副不信任的模样,杨柳儿有些泄气,心里不禁埋怨这身子的原主实在是个不争气的,农家女孩硬是养出一身娇气,难怪连姊姊都不信任她。没办法,只能以后一点一点慢慢在家人心里建立她的威信了。
陈二舅家里也有活计,不过坐了大半时辰就要回去。
杨家人送他到门口,这粗豪的西北汉子弯子,模了模杨柳儿的头,末了红着眼眶走了,惹得杨柳儿心里也酸酸的,下意识开口喊了一句,“二舅舅,你可常来看我啊。”
“哎,回吧,过几日我再来。”陈二舅许是不愿众人看到他抹眼泪,头也没回的挥挥手就大步走远了。
隔天便是陈氏的烧七了,杨杏儿早早就爬起来,忙碌着拾掇供品和纸钱,又要熬杂粮粥做早饭,杨柳儿不好躺着偷懒,套上袄裤也跟了出去,可一踏出门,清晨尚且冷冽的春风吹得她激灵灵打了寒颤,正好被杨诚看见,二话不说又把她撵回房里去。
待得日头升起,整个柳树沟也变得喧闹起来,鸡鸣狗吠、孩童吵嚷,很是鲜活有趣。
杨家人吃了早饭,坐在堂屋里等了好久,末了杨山起身道:“你们大哥怕是铺子里走不开,咱们先去坟上吧。”
杨诚三个刚要应声,不想院门外却有人在喊,“阿爹,都在家吗?”
一听见这声音,杨诚和杨杏儿的脸上立时喜得笑了起来,一同奔去开院门,杨柳儿好奇自家大哥是何模样,又不敢跟着跑出去,于是躲在父亲身后往外走。
杨志同二弟杨诚一样继承了父亲的好身材,但许是年纪多长两岁,显得更高壮。而长年在烧鸡铺子里做伙计的杨志,让他习惯脸上时时带着三分笑,让人一见就觉得喜气。
杨杏儿正接过大哥手里的包裹,扭头见小妹探头探脑的模样,嗔道:“做什么怪样子?以前大哥回来,你都是第一个跑出来,今日怎么还认生了。”
杨柳儿不知怎么应声,就嘿嘿傻笑着蒙混过关,不想杨志却是个爱玩闹又疼妹妹的,三两步就上前抱起她满地转圈,“小妹,想大哥了没?大哥给你拿烧鸡回来了,你不想大哥,那就不给你吃了。”
烧鸡?杨柳儿被转得头晕目眩,想要表达一下兴奋之情也顾不上。
好在杨杏儿跑过来救她,“大哥,小妹病刚好,禁不得这么转,快放她下来!”
杨志闻言赶紧放下小妹,见她果然小脸泛白,忍不住后悔的挠挠后脑杓,尴尬道:“我也是许多日子没见小妹,一时忘了她身子不爽利。”
杨杏儿瞪了大哥一眼,还想问问小妹晕不晕,结果就见她不知何时居然把那只装了烧鸡的油纸包抓过去了,她好气又好笑的在她额头点了点,骂道:“亏我还担心你被大哥转晕了,你倒好,满心眼里都是吃。”
杨柳儿越发傻笑的更厉害了,她这纯粹就是本能,谁能理解一个吃货整日以杂粮团子果月复的悲哀啊!
杨志几乎城门一开就急着往家里赶,连早饭也没有吃,杨杏儿把剩饭拾掇出来,杨志也不用妹妹再生火,胡乱吃了一口就跟着众人一起往坟地去了。
陈氏去世的时候曾留下遗言,不愿自己埋回牛头村的杨家祖坟,只想离自家近一点。于是杨山作主,又同里正打了招呼,把陈氏葬在杨家旱田和迷雾山之间的朝阳之处,周围有几棵矮松,环境也算清幽。
只不过通往坟头的山路沟沟坎坎,有些难行,杨志不顾一早赶路的疲惫,直接把杨柳儿背在背上,这让杨柳儿瞬间对这个便宜大哥又喜爱了三分,两只小脚晃悠着,不时望望风景,倒有些像出游。
杨山本来心情沉重,但扭头见久病的小女儿脸色红润,眉眼也好似活泼许多,心头忍不住一松。
一家五口很快就到了陈氏的坟头,杨志带回来的两盘点心、一只烧鸡,连同杨杏儿起早蒸好的馒头,都摆在坟前的石板上。
杨山坐在旁边跟陈氏唠叨些家里的琐事,杨志则带着弟妹们跪下磕头。杨诚从怀里掏出几篇精心抄写的经文放到火盆里,杨杏儿哭得眼睛通红,认真地给娘亲烧了元宝和纸钱,末了又扯着杨柳儿到墓前跪下。
看着面前的墓碑,杨柳儿诚心诚意的磕足了九个头,她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占了这位慈母的女儿躯壳。想必她们母女如今已在九泉之下团聚,而她以后必然会竭尽所能,好好照料杨家众人,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以此作为回报。
许是陈氏当真泉下有灵,坟头旁边的矮松无风摇动了几下。
良久,杨山偷偷扯了袖子抹掉眼角的泪珠子,低声招呼儿女们,“都回吧,别让你们阿娘惦记。等过了百日就送她去投胎,下辈子投个好人家,省得再受苦受累。”说着,他有些哽咽了,起身掉头就当先离开了。
杨诚红着眼睛起身,带着杨杏儿把祭品重新拾掇回篮子里,杨志照旧背着杨柳儿,兄妹四个也恋恋不舍的下了山。
回到家后,此时已是晌午,杨杏儿把供过母亲的烧鸡,连同几个和面馒头放锅里热了热,下边烧了一大锅小米粥,一家人围着桌子,难得吃了一顿团圆饭。
杨柳儿刚刚病愈,又折腾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就觉得累,回屋去就睡了。
杨志同父亲和弟弟蹲在屋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话,问起杨柳儿的病情就道:“我还惦记小妹挺不过这场病,今日瞧着倒活泛许多。”
杨诚应道:“不只活泛了,还变懂事了,昨晚帮着大妹烧火做饭呢。”
“是啊,许是你阿娘保佑。”杨山也觉欣慰,末了又关心大儿,“铺子里累不累?你们那掌柜是个吝啬的,若是吃不饱肚子,就自己拿工钱买些干粮。别惦记家里,家里用不到你的工钱。”
杨志却是摇头,伸手从怀里模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出来,晃动间哗啦啦地响动,显然里面装的都是铜钱。
“阿爹,我们掌柜再吝啬,铺子里也是卖吃食的,我怎么会饿肚子?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您收着,再攒两个月就能送二弟回书院读书了。读了这么多年,不能就这么放下,太可惜了。”
“不成,大哥!”不等父亲说话,杨诚立刻摆手反对,“这工钱留着给大哥娶嫂子,我……我自己想办法筹束修,不用家里为我打算。”
杨山也道:“这么多年来,家里没少让你贴补,听你弟弟的,自己留着将来置办聘礼吧。你都十九了,到了秋天,怎么也要相看媳妇了。”
杨志却执意把钱袋子塞到父亲手里,笑道:“阿爹,我最近在跟着师傅学手艺,说不得师傅告老后我就接手了。到时候工钱定然更高,不会缺了聘礼银子的。”
杨山想想小女儿生病欠下的外债,还有二儿子房里那几本被翻得起毛边的书本,忍不住叹了气,到底收了钱袋子,而杨诚则低了头,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杨志拍拍兄弟的肩膀,有些事情不需要说,血脉亲情无价……
等到杨柳儿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她开了屋门,就看到堂屋里都摆好饭桌了。
杨杏儿见她醒来了,就打趣道:“懒猫醒了,大哥回城去了,你都没送一送。”
杨柳儿嘿嘿干笑两声,凑到杨诚身边坐了,杨诚模模她的脑袋,抬手给她挟了一只鸡腿,放进她的碗里。
一只鸡长了两条腿,中午杨柳儿已经吃了一只,这时再厚的脸皮也不好贪嘴了,她直接挟出来送到父亲碗里,笑嘻嘻地道:“阿爹吃。”
杨山见女儿孝顺,心里受用,但还是乐呵呵的又挟了回去,“你吃吧,病好了也得多补身子。”
杨柳儿还想让给杨诚和杨杏儿,两人却直接端起粥碗,根本不给她机会,无法之下,杨柳儿只得满心温暖的又啃了一只鸡腿。
吃过饭后,杨诚雷打不动的又舀了一碗水,拿了一根秃毛笔在院子里的石磨上练字,杨山则拿着磨石开始蹭犁头和镐头之类的农具,为即将开始的春耕做准备。
杨柳儿看着新奇,围着父亲转了一会,想起半晌不见姊姊,就偷偷跑去灶间想要吓她一跳,可当她偷偷模到门后时,却看见昏黄的油灯下,一直无微不至照料她的姊姊正把一根鸡骨头送到嘴里慢慢嚼着,直到成了渣滓,没有一点滋味才不舍的吐出来……
滴答滴答,眼泪好似夏日突然袭来的暴雨,劈里啪啦从杨柳儿眼里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特别想狠狠给自己几耳光,难道重生在这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身上,她就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了吗?明明享受着杨家众人的疼爱,却只在嘴上喊着要回报,今日的一只烧鸡就把她的贪婪、自私澈底的揭露开来……
静谧的暗夜里,杨柳儿半点睡意都没有,仰头望着斑驳的黄土棚顶,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发家致富,恨不得再穿越回现代,学一身本事回来。可惜她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假把式,这时候揪光了头发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杨杏儿睡得迷迷糊糊,察觉小妹好像有些不安稳,本能的模索着替她盖了盖棉被,杨柳儿立刻就老实下来,不敢再翻身,生怕吵醒了姊姊。
半晌后,直到姊姊睡熟了,她才凑到跟前,一边嗅着姊姊身上特有的芳香,一边无比郑重的许诺,“阿姊,以后我就是你的妹妹杨柳儿了。”
杨杏儿不知道这个承诺意味着她不到一年就有新衣裙穿、有首饰戴、有丰厚的嫁妆,最后风光出嫁。此时在梦里,她最担心的还是烧鸡吃光了,明日妹妹又不肯吃饭可怎么办?
第二日一早杨杏儿起身时,灶间里已经生了火,杨柳儿扎着粗布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着,大盆的芽麦面疙瘩已经煮好了。
“小妹,你怎么起来做饭了?”看到那一盆芽麦面疙瘩后忍不住埋怨道:“这芽麦面是留给你以后打牙祭的,你怎么都拨成疙瘩了?”
“阿姊,我病好了,不用吃小灶了。”杨柳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笑嘻嘻地应道:“以后家里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杨杏儿见妹妹抹得额头黑乎乎的,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扯下头上的白毛巾替她擦抹干净,末了也没计较,端了陶盆出去了。
见状,杨柳儿偷偷松了一口气,逐步建立她在家人心里的威信是第一步,暂时看来还算顺利。
吃了饭,杨山带着杨诚要到窑洞上面的田里翻地起垄,这是个着急的活计,因为春雨不知何时会落下,若是错过了,冬麦的长势就会受到影响,一年的收成就要打折扣了。
杨柳儿在院子里转着圈,最后还是在门口挡住父亲,央求道:“阿爹,我想进城看看大哥。”
“昨日不是刚见过了,怎么还要进城?”杨山疑惑问道。末了猜着小女儿许是惦记着去大儿那里混些好吃食,于是又有些心酸,“进城要走二十里路,你若是不嫌累就去吧。让你阿姊领着你去,不过天黑前一定要赶回来。”
杨杏儿正好拎着簸箕从窑洞里出来,听得这话就抱怨道:“这死丫头又打什么主意?家里活计多着呢,我要垒个鸡窝,明儿个去村里买几只小鸡,秋时下蛋也能换些油盐。”先前家里养的鸡,在陈氏发丧时都杀了待客了。
农家的小鸡就是个小钱罐,大半家用都指望从鸡里抠出来呢。
听到大女儿这么说,杨山又有些犹豫了,一脸抱歉的望着小女儿就想反悔。
杨柳儿见状,开始耍赖了,扯着父亲的袖子撒娇,“阿爹,你就答应吧,我就今日去一次,回来就跟着阿姊好好做活,好不好?”
杨诚最是疼小妹的,见此就帮腔道:“阿爹,让小妹去吧。家里还有土坯,中午吃了饭,我自己把鸡窝垒好了。”
杨山果然立刻就道:“那好,杏儿,你就领你小妹去城里走走吧。”
杨杏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抱怨道:“成,你们都是好人,就是我一个坏人。”
“不是,不是啊。”闻言,杨柳儿赶紧跑去抱着姊姊的胳膊,讨好道:“阿姊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阿姊了。”
杨杏儿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心里也是疼惜不已,小妹已经十三岁了,但自小身子不好,身形倒同人家十岁的孩子差不多,她也确实不曾去过城里,今日就当带她散散心了吧。
如此想着,杨杏儿也不由得软了声调,“那好吧,我正好绣了几双鞋垫,拿去一起卖了。”
杨柳儿一听,欢欣大喊,“太好了,阿姊赶紧换夹袄。”
一旁的杨山父子见了,笑着扛起镐头走了。
杨杏儿给杨柳儿找了一套半新的青色罩衫套在老旧的夹袄上,衬着下面的褐色布裙,看着倒是干净利索许多,正要往杨柳儿头上戴头巾的时候,她却死活不肯,杨杏儿无法只得随她,自己同样套了件藏蓝的罩衫,然后把头巾塞进篮子里,带着杨柳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