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不眠夜。
王爷、王妃急着抱孙,大家心里有数,寇准的哥儿们很仗义地替他挡酒,他没喝多少便被送回了新房,与千娇百媚的新娘子颠鸾倒凤……
“搞什么!”
寇准咒骂连连地跳下喜床,一脸晦气的冲向净房梳洗,心情阴得能滴雨,换好干净的衣物,头也不回地出了新房,原想不顾一切地回畅意轩睡,忍了又忍,最后到书房的榻上窝了一夜。
对男人而言,在床上遇到这种事,真是倒霉透了。
周嬷嬷得知世子爷出了新房,忙赶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却瞧见她家娇滴滴的大小姐坐在床上掉泪,那块证明新妇贞洁的元帕血淋淋的。
“怎么会这样?!”周嬷嬷惊呼。
在洞房时刚好小日子来搅局。有没有这么倒霉?周嬷嬷心里发凉。
花荣月干脆哭了出来。
事已至此,只能赶紧补救,周嬷嬷让凝珠、银冰服侍花荣月梳洗,指挥小丫鬟换了床褥,但那条元帕怎么办?等天一亮,蔡嬷嬷便会收了元帕给王妃过目。
待一切收拾好,周嬷嬷亲自冲了红糖水给花荣月喝,在她耳旁悄声问了几句,得知两人确实圆了房,没法子,只得将元帕收进紫檀木匣子,即使出了大丑,好在王妃是自家姑母,不会到处嚷嚷,过几天就好了。
花荣月黛眉轻颦,满怀落寞、惆怅难欢的模样,教周嬷嬷好生心疼,好言好语安慰了一箩筐。
花荣月低垂着的粉颈终于抬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不对,这事不对!”
“怎么了?大小姐……不,世子妃。”
“嬷嬷,我的小日子一向准时,照我推算还有五、六日才来,怎么会现在就来了?”她的心没来由地一阵痉挛,为什么她会有种遭人算计的感觉?
周嬷嬷的心跟着紧抽了一下,听出了其中蹊跷。“可这几日您的饮食,奴婢都特别留心,没有大补之物,怎会提早数日?”
“难道我误食了催经之药?”
“怎么会?您的吃食都是丹凤院的小厨房做的……”
“是那碗百合莲子汤!”花荣月定定地望着自己的乳娘,“上花轿之前,大嫂亲自端来让我吃的百合莲子汤,一定是那碗汤有问题,不然不会这么巧,洞房花烛夜时来了小日子,败了世子爷的兴,怨气冲天地出了新房。”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花荣月心里再看不上寇准,也想仗着艳冠群芳的美色和玲珑有致的身段一举收服丈夫的心,好好的跟他过一辈子。夫妻恩爱,回娘家才有面子。
“毛景兰那个贱人!自己在新婚之夜出了丑,注定要被人暗中取笑一辈子,她不甘心只有自己出丑,就想来害我一起出丑!”她心中已定了毛景兰的罪。
周嬷嬷叹气。如同毛景兰的大喜日子,她的乳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叹息。
这几个月,大小姐私底下可没有少取笑世子夫人,尤其最常说“大嫂还不见喜讯啊?以为会是入门喜呢,大家都这么说,毕竟是那样……呵呵”!
毛景兰常被刺激得面红耳赤或面色青白,这下可好,来报仇了。
花荣月完全忘了自己是恶小姑,一味愤恨道:“那个恶毒的贱女人!若是我娘还在,我一定会让我娘好好惩治这个坏媳妇!”
若是原国公夫人健在,世子也不会娶了毛景兰,姑嫂关系不至于如此紧张。周嬷嬷无声叹息,摇头。不过这也奇怪,原先毛景兰与毛氏姑侄感情很好,进门后两人反而疏远了,不高兴还会顶上一两句,毛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开始教媳妇立规矩。
这婆婆想刁难媳妇像刀切白菜一样容易,媳妇想反制婆婆可难了,百善孝为先啊!前车之鉴,婆婆是亲姑母不一定靠谱,该提醒提醒大小姐。
另一边,寇准睡在书房的长榻上,眼睛眯着却无法入睡,一口郁怒之气在心里难以消散,阴阴沉沉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咬牙自问。
通常男方会挑选三个成亲的吉日由女方选择,任谁都会避开姑娘不方便的日子。故意挑选癸水来的时候成亲,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么讨厌他,为何要嫁过来?还是,想掩盖什么?
他混迹市井时也听过有姑娘婚前失贞,刻意挑了癸水来的日子成亲洞房,成功骗过新郎一家人。
“不!不可能!宁国公府不可能有外男闯入,她身边的丫鬟嬷嬷也不可能放她一个人落单……”他的浓眉打结,告诉自己别乱想了,她只是不喜欢自己,所以挑了这日子成亲,贤良贞静的贵族小姐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丑事。
但怀疑的种子可怕地生了根,只是终其一生他都没有说出口,太伤男性自尊了。
得到消息的安庆王妃则是寒了脸,蔡嬷嬷的小腿打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半晌王妃才摆手让她退下。
寇准能想到的,安庆王妃也想得到,但身为母亲她更气的是——花荣月就这么瞧不上她的儿子寇准?!他哪里配不上她了,她居然这样羞辱他!
癞痢头也是自己儿子的好,何况这儿子浪子回头了!自从寇淮不幸身亡之后,寇准便不再流连外头、眠花宿柳,知道自己必须顶起世子的职责了,给了王爷和她极大的安慰,王府不再死气沉沉,这是多么好的儿子啊!尤其看他认真地当差,王爷和她都觉得这日子过得有盼头了。
让他成亲也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多孝顺啊!他盼着将仙女般的表妹娶回家,好好过日子,生一窝小毛头,还让她打发掉十几个莺莺燕燕,给足了世子妃体面,这还不够体贴吗?
结果花荣月回报了他什么?
王妃气了好半晌才平复心情,起身回内室,梳妆镜台旁边的长方形抽斗柜上面摆放了好几倘首饰匣子,其中一个花梨木鎏金边浮雕龙凤呈祥图纹的长方盒里头放着安庆王府的传家宝——价值连城的翡翠珠炼,大颗的金钢石、红宝石所镶的两套头面——一代又一代,传予世子妃。
王妃亲手将龙凤呈祥的长方盒放回柜子里,上锁。
安庆王被吵醒,嘀咕道:“你是怎么了?累了好些日子,也不好好睡。”
王妃在床边坐了,笑道:“我想了又想,还是等媳妇替我们生下嫡长孙,再将传家之宝交给她。要不,我一出手便是价值连城的传家宝,以后再赏她什么都不稀罕了,您觉得怎么样?”
安庆王无可无不可,只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昨晚她明明还兴致很高的亲手把宝贝盒子捧出来,打算新妇敬茶时便传给世子妃的。
王妃很少瞒他什么事,所以夫妻感情好,便轻描淡写地低声说了。
安庆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真不凑巧。”
“是啊!”王妃没有多说什么,上床安歇了。
过了好半晌,安庆王在安静幽暗的半夜里,声音很轻很轻,只有王妃听得见,“你说,她心里是否还放不下子翼?”
寇淮,字子翼。
王妃轻叹道:“她不应该这样,也不能这样对待焱之。”
安庆王在被子里捏捏妻子的掌心,“没事,这女人嘛,嫁了人,生了孩子,到时全副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哪还有别的想法。”
“王爷放心,我们明年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果真如此,本王给大相国寺添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
王妃含笑应“好”,终于安心睡了。
翌日新妇敬茶、磕头认亲时,王妃赏了世子妃一个描金雕花首饰盒,当众打开来是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钗和一对赤金嵌南珠镯子,宾客们艳羡不已,王妃还当众慢悠悠地说待生下嫡长孙,就将传家之宝传给世子妃。
花荣月一张芙蓉般娇艳的脸上笑容明媚,嗓音娇脆地应“是”,原本担心王妃会不满而半悬着的一颗心,悄然放下。
寒莲从秋水口中听到新婚夜世子爷离了新房,睡在书房里,已用过午膳了。
她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低声道:“世子妃不想让人知晓之事,我们都不知道。”
“奴婢明白。”秋水可不想落在花荣月手上被打一顿。
寒莲赏了她五钱银子,让她下去吃饭。
秋水见她略微担忧地拧了眉,心想寒姨娘果然忠于世子妃,加上又得了赏钱,十分开心放心的告退。
寒莲沿着抄手游廊散步消食,云雀陪伴左右。
她浅浅扬唇,那笑,比盛开的石榴花更美更灿烂。
花荣月九月十八出阁,她屋里年满十八岁以上的丫鬟都会放出去成亲,包括雏菊。雏菊不是家生子,她爹娘要把她嫁给邻县一家酱油坊的儿子,雏菊九月十五出府,在此之前,寒莲用两根金条收买雏菊为她做三件事。
两根金条,二十两金子,可以兑换一百八十两至两百两银子,对清寒之家的姑娘而言是非常丰厚的陪嫁。有银子傍身,腰杆子会硬许多。
雏菊毫不犹豫地照办。她伺候花荣月多年,出府却只得了二十两银子陪嫁。
寒莲让雏菊做的三件事都简单轻巧,事情过后也不会牵连到雏菊身上,更不会联想到与寒莲有关,雏菊不害怕地照做了。
其中之一,在出府之前将催经药散加入花荣月的饮食中,出府之前的三天都可以下手,不拘哪一天,连下两次更好。
青楼名妓遇到讨厌的恩客,偏又有权有势不敢得罪时,常服催经药来闪躲,能少受罪一次便少一次。
寒莲预测最好的情况是出阁之前来了小日子,花荣月的洞房花烛夜只能空过。次好的结果是新婚的第二天或第三天,小日子来搅局,有点扫兴。不想,时间卡得神准,居然在洞房花烛时来了癸水,难怪寇准会一脸黑的冲出新房,实在太晦气了。
雏菊办事这样能干,早知道便多赏她一根金条。
从雏菊口中,她得知秋水也不是家生子,从小卖入宁国公府,跟雏菊一样,过了十八岁家人便可以为她赎身,许配亲事。
怪不得毛氏大方的让秋水陪嫁,秋水都十七了。
寒莲心中冷笑,秋水从未对她坦白,更没真心敬她是主子,因为卖身契不在她手上。但她濑得跟一个奴才计较,待秋水反而更好。
云雀轻轻扯住她袖子,指指天色,提醒她时辰到了。
她嫣然微笑。“只有我的云雀待我最忠诚。”
云雀憨厚傻笑。
认亲家宴结束之后,花荣月回到丰泽堂正院,侍妾通房要前去正式拜见世子妃,听世子妃训示,并订下规矩,日后侍妾们是每日一请安还是早晚请安,要不要另外立规矩,由世子妃说了算。而通房不过是奴才,除非世子妃召唤,没资格进丰泽堂的。
以花荣月的性情,寒莲推测她肯定不想见侍妾们多待在她的丰泽堂,由陪嫁丫鬟嬷嬷服侍比较安心,小妾们请安后便可以退下了。
况且,花荣月自己还是新媳妇呢,服侍婆婆、讨好婆婆尚且不及,还要收服王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和管事嬷嬷,一时片刻没心情与小妾们斗法吧!
果不其然,花荣月压根儿没将小妾通房看在眼里,美貌不如她,家世不如她,身分地位判若云泥,不在一个层次上,除了寒莲她还在乎几分,年顺慈、周吟鸾和碧泉,她根本可以直接当她们不存在。
三位侍妾的见面礼是一根金簪,碧泉是一根银簪,说了请安规矩便让她们退下,只留下寒莲。
“妹妹住的习惯吗?睡得可好?”花荣月一样亲切。
“都好。”寒莲微笑叹息。“有姊姊为我作主,王妃仁慈抬爱,我过得很好。”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花荣月笑道:“你跟那几个女人不一样,无论你有什么事,或受了一丁点委屈,随时可以来找我。”
寒莲笑得更甜,神色感激。
花荣月跟她自在地说笑,一起喝茶吃点心,像未嫁前一样,其实,她才嫁过来第二天,心境便起了变化。
还是莲儿懂事、贴心,又知分寸。不似年顺慈和周吟鸾,一个一身桃红,一个一身水红,炫耀自己多受宠似的,其实俗气极了。
再受宠也是妾,是婢,是奴。
还是莲儿好,不刺她的心,杏黄色绣百合的衣裙,清新自然。
“那两个可有找你麻烦?”那两个一看就是不省心的,喜欢争强拔尖。
“来过榴花院一次,没有找麻烦,只是好奇进来看看。”寒莲委婉道。
“那就罢了,若真敢找你麻烦,不用客气!”
要如何不客气呢?寒莲一脸懵懂。
花荣月好气又好笑,“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怕是一生难免,你自己要长点心眼,我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
寒莲摊摊手,一派天真道:“我躲在榴花院,尽量少出门,总行吧?”
花荣月哭笑不得,笑斥道:“没出息!”
有出息会做了你的媵妾?有出息能被逼着悬梁?况且,在王府里行走,不是正经主子的侍妾,没出息一点才能活得长久。寒莲在心里暗讽,眼神却十分诚恳还带着敬慕,“姊姊,我有几分能耐,您最清楚,所以才会厚着脸皮在您这棵大树下乘凉嘛!”
花荣月一时语凝。
周嬷嬷在一旁噗嗤一笑。
花荣月笑道:“算了,真拿你没法子。”
嫁了人又不是转世投胎,小白兔又怎么可能变身小野狼保护自己?
这样也好。这样的寒莲反而令她安心,不怕她反噬。以后多照应寒莲二丁如同在宁国公府时一般,也不费什么工夫,只要寒莲一直忠于她,她在物质上绝非小气之人。
她交代周嬷嬷一声,自有周嬷嬷费神。
此时有丫鬟掀帘来禀,“世子爷回了。”
人高马大的寇准走进来,一屋子女人给他行礼,他有点意外的看见寒莲在这儿,但什么也没说,坐到罗汉榻上,花荣月隔着炕几坐在另一边,寒莲上前拜见了世子与世子妃,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一听到早生贵子,便想到昨晚扫兴又败兴的洞房夜,寇准眉宇间有几分不快,冷声道:“你退下吧!在榴花院让尤嬷嬷指点你王府规矩。”
寒莲始终低垂着眉眼,没朝寇准的方向多看一眼,规规矩矩地屈膝告退。
花荣月柔声笑语道:“世子爷待莲儿要和气些,她就像我亲妹妹一样,胆子小,人又腼腆,你一脸严肃吓到她了。”她心知昨夜委屈了寇准,只能温柔以对。
寇准冷冷撇唇,心里嗤之以鼻,我若真待寒莲亲亲热热的,你还会当她是好姊妹?你这一套假贤慧用在大哥那种正人君子身上还行!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是你妹妹,可不是我妹妹,少指使我要如何待她!”他站起身,“我去书房,晚上一起陪爹娘用晚膳。”
花荣月起身送他,待他出去后,她也松了一口气。
该如何与他相处呢?慢慢琢磨吧!
退出正房的寒莲勾起微笑。早生贵子?作梦去吧!
王府是什么地界,她很清楚,人多口杂所以规矩极重,想做点出格的事,当心被逮个正着。因此,在宁国公府生活了大半年,可以在花荣月身上做手脚的法子,她早做完了,来到王府,她只管在一旁看着,偶尔粉墨登场一番,定会不声不响地将花荣月往阴沟里带。
花荣月提防谁也不会提防刚自缢活过来、可怜兮兮的小表妹寒莲。
一旦嫁来王府可不一样了,即使是亲生姊妹同事一夫,久了也会因分宠不均而因妒生恨,何况她不过是表妹,地位又尊卑不同。再者,世子妃身边的奴婢比从前多了一倍,她是傻了才会向世子妃下手。
寒莲心情很好地笑更开了,这日子肯定越来越有趣。
新人三朝回门,宁国公府隆重地接待娇客。
花荣信悄悄问妹妹,“你怎么不带莲儿一起回来?”绝世美女成了自家老婆,天天看便不稀罕了,而且醋劲又大,还是小鸟依人的秀丽佳人耐看啊!即使心无邪念,也想亲眼看看表妹过得好不好。
花荣月皱眉瞪着他。“大哥以后别再说这话了,会害死莲儿的!”
花荣信恼了,回瞪她。“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只是宁国公府也是莲儿的娘家,所以问你怎么不带她一道返家罢了。”
花荣月嘲讽地挑眉。“大嫂回汝阳侯府时会带着小妾一道去吗?喔,对了,大哥尚未有侍妾,只有两名通房,听说险些教大嫂卖了。”
花荣信磨牙,甩袖走了。
花荣月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哥出丑,她也会颜面扫地,她不能容许自己在寇准面前丢人现眼。
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认定了寇准是万万不及寇淮的,甚至自己的才情都比寇准强,在这样的寇准面前丢脸,比脸上多一道疤更让她难受。
回到王府,花荣月亲自奉了一盏茶给寇准,一脸宽容的笑,“说来是我对不住世子,新婚燕尔却不便服侍世子,不如……世子去榴花院吧。”
寇准带着几分讶异道:“去榴花院?”
花荣月笑道:“莲儿也是世子的人啊!”
奇怪,她笑得越美越宽和,寇准心里越毛。他向来讨厌正妻给小妾们安排侍寝日子的规矩,男人又不是种猪,你说上谁就上谁?既然都是他的女人,合该由他来决定今天想跟谁睡便跟谁睡才对!
他的妻子若是连他的下半身都想管,严控小妾侍寝的日子,可别怪他翻脸。
何况她凭什么?若非成亲前已答应母亲,成亲头一个月他都会宿在丰泽堂里,就凭洞房夜发生那样晦气之事,他根本不想踏进丰泽堂。
男子汉说话算话,他不想失信于母亲。
反正寒莲尚未及笄,他都不急,她急什么?若果真贤慧,怎不提采薇院。
花荣月从小花心思了解寇淮的人品性情,对寇准则敬而远之,只是常听到他又闯祸的传闻,心里认定了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莽夫,从没想过他心思缜密,人情练达,不好糊弄。
“世子爷?”莫非陪嫁的美妾他看不上眼?也是啦,到底容貌差她些许。
寇准的沉默时常令女人有了美丽的误会。
他放下茶盅,神色淡然道:“也好,我去榴花院坐一坐,寒姨娘进了门便是王府的人,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他起身朝外走两步,又道:“等我回来。”
花荣月福了福身,内心喜开了花。
果然,男人都爱倾城美色,便是不燕好光看看也舒心。
寇准是个守信的,不到一个时辰便回了丰泽堂。不过,他命人抬了一个书架去榴花院,又让人传话给碧泉,将畅意轩小库房里那套影青瓷的茶具送去给寒姨娘,听说他一接过玫瑰紫釉的茶碗便给砸了,说那是娘儿们用的。
花荣月听秋水来讨宁神丸,得知寇准一发火,寒莲吓得瑟瑟发抖,连晚饭都吃不下,赶紧派了周嬷嬷去探视,并让人熬了燕窝粥送去。
寇准回房安歇时,她一个字都没提。
待寇准销假回去当差,她赏了些吃的用的给寒莲。王府的侍妾少,月例是十两银子,通房有三两银子。寒莲是她的人,她给了二十两银子和一些散钱,派周嬷嬷安慰她稍安勿躁,世子爷只是怜她年纪小,不是不待见她。
寒莲唯唯应诺,心里根本无所谓。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又何尝不是?一位官老爷、富商公子有十几名妻妾是寻常事,王公贵胄更不受限制,女人来来去去,男人不累,女人累了。只有刚新婚的少妇才会傻傻地用一片痴心去换男人的真心,然后用寂寞写日志。
妻妾成群,谁掏出真心谁就输了。
寒莲早已断情断爱,只是要教男人深信她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寇准,再无旁人,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便可自然而然流露的演技。
寇准当面摔茶碗,是看出玫瑰紫釉茶碗是花荣月用剩下给她的,他这一摔,屋里的人吓得连忙收拾,全退了出去以免遭殃,他这才低声对她道:“你还小,多服避子汤无益。”然后便龙行虎步走了出去。
他是想告诉她,他暂时不与她圆房,不是不待见她,而是想免了她的避子汤?真看不出来这莽夫也会怜香惜玉,花荣月怕是看错了他吧!
王爷和王妃生了两子一女,无庶出子女。二老爷和二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听说儿子从小夭折了,二老爷一直没纳妾,这在勋贵之家可说是异数!
不用说,王爷和王妃一直期待抱上嫡长孙,寇准只要在小妾屋里过夜,天亮便会被嬷嬷盯着喝上一碗避子汤,连续喝上两三年,以后想生都不容易。
到底是有水准的人家,不似妓院老鸨直接下断子散,一了百了。
寒莲立在廊下吹着晚风,原本明朗的天空,又飘来一片阴云遮住了皎洁的月亮,这意谓着什么?又要下雨了吗?
而她迎风望月人消瘦的形象,落在尤嬷嬷眼里,还以为她是为了世子爷的冷落而感伤呢!
唉,小姑娘心性纯善,哪里晓得这后宅虽不比深宫险恶,但傻傻地将心托明月,只怕明月照沟渠,到头来,也只能感怀身世独自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