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驰俊离开后,骆含瑄的心情不由自主的低落了好多天,直到母亲面露担忧的前来关心她,她这才提振起精神,勉强自己恢复正常,再度将心力投注在开饭馆的事情上。
连驰俊在时,两人分工明确,一主外一主内,而今他离开,她只得内外兼顾,也因此在朝阳城里就多了一个玉面朱唇的王公子。
王公子来历不明,但肯定不凡,大家都这么猜,只因为正大街那间正在改建的大饭馆,听说正是他与诚王世子交好的那位眼神锐利、办事犀利的连公子所共同拥有与经营。不看别的,光凭这点便可看出王公子的不凡之处,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吗?
事实上也是如此,经有心人的打听得知,王公子年纪虽不大,看起来比个文弱书生还不如,但做起事来那可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许多没搞清楚状况想来倚老卖老或偷奸耍滑的,一个个全丢了差事。
听说今日王公子又发落了一个,还不是个普通人,而是鼎鼎有名的大厨师。
在外头跑了一个上午,处理好外边的事务返家后,骆含瑄不像往常那般直接朝后院走去,而是招呼跟她在外头跑了一上午的李管家与她进了书房。
“李管家请坐。”
李管家点头坐下,态度不卑不亢,一如既往的冷静与和顺。
“李管家,你是不是对我不太认同,尤其是处理事情的方式?”骆含瑄看着他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管家立刻起身,躬身答道:“属下不敢。”
“坐下来说话。”骆含瑄朝他摆了摆手,见他重新坐下后才又继续道:“我说这话并没有任何责备或不满的意思,只是想好好的和你谈一谈,毕竟连公子告诉我可以信任你,但要我信任一个对我不满的人,实在是有点罗。你可不可以说说你对我的看法?”
“属下对姑娘没有任何不满。”李管家面不改色的道。
“你这是睁眼说瞎话。”骆含瑄摇了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别的不提,就拿我刚才处理谭师傅的事,你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写着可不是赞同的表清。”
李管家略微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那位谭师傅是公子费了许多心思和代价才请来的,依照公子的计划,是准备要让他做豪华大饭馆的招牌主厨。”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我辜负了连公子的苦心,你才会对我心生不满?”
“属下逾越,请姑娘责罚。”李管家低头道。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对我的不满早在今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并非今日才产生?”骆含瑄缓声又问。
李管家有些惊罚的抬头看她,没想到她的感觉会这么敏锐。
“李管家,咱们今天就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吧。”骆含瑄一脸严肃,语气略带命令,“你对我有何不满请直说,有错我改,没错我会向你解释我的做法,你若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咱们就来讨论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出来,因为未来咱们还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就算不能相处愉快,至少也能和平共处。”
李管家向来冷静稳重的神情被一抹迷惑所取代,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茫然。
“李管家?”骆含瑄唤道。
他猛然回神,脸上的迷惑被另一抹复杂的神情所取代。他说:“姑娘,属下只是个下人,你根本不需要向属下解释任何事,只需要对属下下令,让属下听令行事就行。”
“那不是我的做人处事原则。”
李管家顿时哑口无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他这样,骆含瑄轻皱了下眉头,决定还是自己主动解释她的做法好了,要不然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愿意开口说明他对她的不满之处。
“我不知道连公子是否与你说过,这间饭馆自始至终都是依照我的想法来打造的,连公子只是合伙出资,并担任对外执行的角色,如今连公子因事暂离,逼得我这个正主不得不亲自出马,得到的却是手下们的轻视与阳奉阴违,我拿几个不听话的刺头以儆效尤,难道不该吗?”
一顿,她又道:“开饭馆自然需要厨师,连公子为此费尽心思找来名厨,不管是为了当噱头或镇店之宝我都心领了,但我却不能因此本末倒置,任由那所谓的名厨左右我的做法和决定。”
“饭馆的确是需要人才,却不需要恃才傲物的人,一个不听号令、不为我所用的下属,他能力再高对我又有何用?让一个高傲难驯的人只会为我添堵,为饭馆招来祸乱而已。”
“姑娘,谭师傅是公子所挑选的,公子的眼光向来精准。”李管家忍不住为主子辩驳。
姑娘这是把公子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我从没怀疑过连公子的眼光。”骆含瑄叹气道:“可是这件事连公子的确是求好心切了,因为急着得离开,没时间与我细谈,误会我所需要的厨房人才的类型,又想在离开之前替我把这件事解决,才会造成今日的结果,其实我未未怪他且还是充满了感谢,谢谢他为我如此费心,但我却不能因为感谢就勉强录用不合格之人,李管家以为呢?”
“属下明白了。”李管家严谨的点头道。“敢问姑娘需要的是何种厨房人才?还请姑娘明示。公子既命令属下协助姑娘,不管姑娘的要求有多高,属下都会竭尽心力办好姑娘所交代的事。”
骆含瑄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对厨师的要求并不高,你和你家主子一样,都想错了方向。”
“请姑娘明示。”李管家眉头轻皱。
“咱们饭馆今后贩卖的每一道菜肴,都将出自我所编写的食谱里,那些菜式大重一些新颖、口味独特的菜,做法和一般百姓所熟悉的料理也有所差异。换句话说,厨师们想要做出咱们饭馆的菜,就得一道菜、一道菜地从头学起。因此,我需要的并不是名厨,而是有厨师经验、愿意学习、肯吃苦耐劳,最重要的是要听从我的指挥与命令的厨师。李管家可明白了?”
“属下明白了,公子和属下之前的确都想错了方向。”李管家苦笑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骆含瑄开玩笑的对他说。
李管家却蓦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她鞠躬道歉,“之前是属下目光短浅,才会误会了姑娘,今后属下必定唯命是从。”
“别唯命是从,如果对我的决定有所怀疑或异议,请李管家尽管直言告诉我,毕竟我年纪轻又生长于后宅,见识必定不如李管家,还要请李管家今后多多指教。”骆含瑄诚恳道。
“属下不敢。”
“不敢的话就把它当成是我的命令好了,刚刚李管家不才说要对我唯命是从?”骆含瑄微笑道。“对了,近来连公子可有消息传来?”
李管家摇头。“算时间公子应该刚到京城,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等事情处理完了定会与姑娘联络。”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担心。”骆含瑄喃喃自语。
“姑娘无须担心,公子很厉害,连家那些人是伤害不了公子的。”
“但愿如此。”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朝阳城中万众瞩目的“豪华大饭馆”终于在喧天的鞭炮声中隆重开幕,只见整条正大街上挤满了车潮人潮,车水马龙、热闹不已。
豪华大饭馆由三间铺子合并重建而成,建地极广,楼高三层,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高档、豪华、大气,让人叹为观止。
其实不只叹为观止,原本还让人望之生畏的,不过就在三日前,市并中开始流传一个关于饭馆开幕日将半价优惠的消息,又听说饭馆里卖的全是听都没听过的新颖菜色,高贵不贵,许多人便从却步转成了期待。
当然,畏惧者依旧大有人在。
“是真是假,不会是骗人的吧?”
“倘若一盘菜就要一两银子,半价对咱们这些市井小民又有何用?咱们还不是吃不起。”
许多人发出类似的让,但立刻被些行动派出言反骏,善之凿凿的响警都是真的,只因他们已经去问过,不仅得到饭馆那方的答复,还亲眼目睹饭馆外墙上贴的红纸黑字的公告。
“上头写了什么?”
“本店开幕当日半价优惠,还有……菜单。”
“菜单?什么菜单?”
“三杯烤鸡三百五十文——”
“啊!”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引来多人不满的白眼。
“你叫什么呢?”
“这三杯烤鸡我听过,就在两个多月前,宾悦客栈的大厨吴师傅曾和人比试了一场,结果惨败,这道三杯烤鸡就是对方所做的四道菜中的一道。”那人激动道。
“惨败?你开玩笑吧?”有人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是真的!”那人发誓道:“我婆娘的弟妹的二叔的儿子就在宾悦客栈里当差,这事可是他亲口说的。”
“这件事我也有耳闻,好像是真的。”从旁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管他是真是假,兄弟,你快点说说还有哪些菜色?还有,你刚刚说什么三杯烤鸡三百五十文,难道你所说的菜式全都标上了价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没错。”
“我抄了他们的菜单,我来说。”有人兴致勃勃的插口道:“三杯烤鸡三百五十文,打抛猪三百五十文,沙锅鱼羹三百文,五更肠旺三百文,凉拌鸡丝两百五十文,十锦烘蛋两百五十文,欧姆滑蛋烩饭两百五十文,炒码面两百五十文,芙蓉豆腐两百文,炒鲜蔬两百文,野菜汤一百五十文,甜品一百五十文。一共是十二道菜,我算过了,全点来吃也不过才三两银子而已。”
“所以半价就是一两五贯钱喽?只要找些朋友凑桌分担一下,不就只需要花上几百文钱就能将那些听都没听过的菜全数尝遍?”有人脑筋动得快地道。
“没错,我正打算要这么做。”
“兄弟,算我一份。”
“也算我一份!”
于是,市井小民决定以凑桌的方式前去尝鲜,有钱人自是不在乎那点银两,早就摩拳擦掌的等着豪华大饭馆开幕日到来,然后就成就了眼前饭馆内高朋满座、座无虚席,馆外大排长龙、人潮汹涌的热闹景象。
开幕大吉。
事实证明豪华大饭馆果然是高贵不贵,当天不管是冲着半价而去的贪小便宜者,或是为了尝鲜而去的好奇者,只要尝过那一道道前所未见的料理之后,无一不被其精致美味的菜肴所折服,从此四处广而告之的成为饭馆免费的活广告。
当然饭馆内也不单只卖这些平价美食,还有另外针对挥金如土的有钱大爷们所开发的菜单,只是没公开给人看罢了,否则上头每道菜的标价绝对能让人吓得目瞪口呆,从此对豪华大饭馆敬而远之。
饭馆的生意相当火热,即便第二天便恢复原价,依旧挡不住饕餮之徒的前仆后继,天天客满,财源也随之滚滚而来。
饭馆每天皆有数百两的营业额,扣除各种成本,净利也有上百两,乐得骆含瑄笑呵呵的,也让饭馆内的员工与宅中奴仆们对她越发的佩服与敬重,其中自然包括了李管家。
总而言之,从饭馆开幕后骆含瑄天天都乐呵着,乐呵到老天爷终于看不过去,给她来个乐极生悲——骆家人找上门来了,且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不知何时已从荆州返家的骆二爷,也是她这身体原主的亲爹。
李管家尽责地先将人拦在外头,亲自前来禀报并得到她的首肯之后,才又转身去将人给请进门。
可是不管是李管家或是骆含瑄自己都没想到,骆二爷见到数月不见的女儿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动手甩了她一巴掌,张口就骂,“不孝女!”
骆含瑄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一片空白,然后怒由心生!
她抬起头来,以陌生的眼光看着骆二爷,缓声开口道:“你真是我的亲爹,而不是后爹吗?”
“你说什么?!”骆二爷瞠目怒问。
“瑄儿记忆中的爹疼爱女儿,从不舍得动手打女儿一下,更别提是不分青红皂白,连问都不问一句为什么,光听一面之词就将女儿定罪,对女儿又打又骂的,你真的是我爹吗?”
骆含瑄直视着他的双眼,清澈晶莹的目光像是能透视人心。
骆二爷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的目光,有些气虚却仍强硬道:“你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难道自己不知道吗?若不是你实在是太过分,爹又怎会动手打你?”
“女儿做错了什么?”
“你忤逆你祖母,还将你祖母气到卧病在床数月至今未愈,你说,爹打你、骂你、说不孝有骂错吗?”有了这个合情合理的罪名,骆二爷的气势瞬间又强大了起来。
骆含瑄目不转睛的直视着他,淡淡道:“所以爹的意思是,要女儿顺了老太太的心意,嫁给朝阳周家那个无恶不作的纨裤,做他第十三个小妾吗?!”
“什么?”骆二爷猝不及防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
“老太太要将女儿嫁给周家纨裤做小妾,这就是女儿忤逆老太太的原因,老太太没跟爹说吗?”骆含瑄面无表情,平静而缓慢地看着他说。
“这……这不可能……”骆二爷白着脸,摇着头,一脸拒绝相信的样子。
“这件事骆家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爹不信尽管找个人问问就是了。”一顿,她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神情,以防万一的建议道:“倘若是骆家下人全被下了封口令,一问三不知的话,爹不妨去胡家医馆找胡大夫,问问当初女儿是如何濒临死亡,亦可去长桥边的林家医馆找方大夫问问,当初娘又是如何差点病入膏肓的,想必老太太手再长也伸不到人家医馆那儿去。”
“濒临死亡?病入膏肓?”面无血色的骆二爷踉跄了一下。
骆含瑄有些悲怜的看着她这一世的父亲,却淡然的开口说:“爹应该知道,娘和女儿在那个家里有多不受待见,你在家时我们母女俩就要看人的脸色过日子了,你不在家时我们过得会是什么样的日子,你难道想象不出来吗?
“你离家一去半年,回来后见妻女不知所踪,你可曾关心过我们母女俩的安危,可曾想过要赶紧出来找我们,可曾问过其他人我们母女为何会离开骆家,可知道你未及笄的女儿是被赶出骆家的,还是以净身出户的方式,女儿至今仍能平安的活着见到你,是老天的垂怜,而不是女儿命大,爹可曾想过?”
骆二爷被女儿一连串的质询问得哑口无言。
他一直都知道母亲偏心大哥那一房,也知道母亲对他所娶的继室袁氏多有不喜,连袁氏为他生下的女儿都不受待见,对她们母女俩总是失之公允,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呢?那是母亲、是长辈啊,身为儿子与晚辈的他与妻女除了顺从之外,也只能承受了。
“你祖母她心情不好,因为你大伯父的事——”
“心情不好就卖孙女,迫害儿媳吗?”骆含瑄打断他问道,心里充满了对父亲的失望。
“瑄儿,不许胡说八道!”这罪名太难听,骆二爷连忙喝斥道。
骆含瑄失望至极的看着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爹是不是真要等哪天女儿和娘被逼死或害死了之后,爹才愿意相信女儿所说的话?”一顿,她又摇头道:“不,或许直到那一天,爹也不会相信,只会相信老太太所说的每一句话,相信女儿和娘是死有余辜。”
“瑄儿……”
“算了,爹你回去吧。”她摇头道:“女儿和娘也算是借住在别人家里,不方便招待你,以后有事你就让人传个话过来,你还是少来这儿吧。”
“你不和爹回家吗?爹今日是特地来接你和你娘回去的。”
“女儿以为爹今日是特地来斥责女儿的。”骆含瑄轻讽。
骆二爷登时显得有些窘然,但还是勉强微笑道:“爹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女儿既然都被赶出骆家了,就不会再厚着脸皮回去了。”骆含瑄缓缓地摇头,“至于娘——”
“娘也不回去,娘要留下来陪瑄儿你。”袁氏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屋内父女俩同时讶然转身看去,就见袁氏在彩衫的扶持下,缓缓地走进大厅内。
“娘。”骆含瑄赶紧上前搀扶住母亲,和彩衫一左一右小心的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了下来之后,她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娘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娘,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女儿让人去请大夫。”
袁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道:“娘没事,娘只是刚刚在外头站了太久而已。”
在外头站了太久?骆含瑄轻楞了一下。娘的意思是在告诉她,刚才她与爹的对话娘全听见了吗?
所以她刚才指控老太太卖她这个孙女、迫害娘这个儿媳,却被爹斥喝是胡说八道,娘也听见了?那这样娘该有多失望、多伤心啊,毕竟她对她爹的感情可不是她这个便宜女儿所能比较的。
“丽蓉。”骆二爷上前一步,轻唤娇妻。
“二爷何时回来的?”袁氏看着夫婿,面色淡淡的问道。
骆二爷不禁怔楞住了,感觉到妻子的冷淡,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她是怎么了?他一边心想着,一边开口回答,“三日前。”
“二爷都回来三日了,这才想起我们母女俩,想到要来接我们回去吗?”袁氏惨淡的一笑。
“不是,我早就想来了,只是我刚回家,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娘和大哥又都病了,所以——”
“所以,”袁氏截断夫婿的话,惨然的看着他说:“在二爷的心里,我们母女俩永远都排在骆家那些人那些事之后,永远都比不上那些人那些事对你的重要性,对吗?”说着她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般的低喃道:“是我太傻了,早知道的事又何必说出来自取其辱呢?真的是太傻,太傻了。”
“不是这样的,你们是我的妻女,对我当然也很重要,不然我又怎会一处理完手边的事就赶紧过来接你们回家?丽蓉,瑄儿平时最听你的话,你帮我劝劝她,跟咱们一起回去吧。”
袁氏目不转睛的看着与她结缟了十几年的夫婿,感觉像是第一回真正睁开双眼将他看个清楚。
他的性情是温柔和煦的,从不对她口出恶言,更不会对她动粗,两人若是闹不愉快,多是他低头赔不是给承诺,即便那些承诺没一个兑现的,全是空口白话,她还是相信他,只因为她知道他是有心却无力罢了。
可是真的是无力吗?他根本连试都没试过不是吗?
他性情温柔和煦却没有主见、缺乏魄力,永远唯母命是从,唯一有主见所做过的事便是坚持要娶她做填房,然后将她和女儿拖进骆家这个泥沼之地里,为生存而不得不挣扎不休。
她累了,真的累了。
袁氏低下头,缓缓地道:“二爷,瑄儿年纪还小,我想要留在她身边陪着她、保护她,就不跟你回去了。”
“她孩子心性无理取闹,你怎么也跟着她不懂事的胡闹了起来?”骆二爷生气的斥责道。“去,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一会儿跟我回家。”
袁氏抬头看他,笔直的望进他眼底,说:“如果二爷觉得丽蓉不从这行为有失妇德,二爷可以给我一封休书,以七出之条的无子将我休了,丽蓉不会怨恨二爷。”
骆二爷整个人被震惊了,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妻子,结巴道:“你、你说什么?”
“二爷,我和瑄儿是不会再回骆家了,你这个做爹的不心疼女儿被亲祖母那样对待,但我这个做娘的心疼,所以,如果只有被休离才能让我们母女俩永远不必再回到那个家,你就休了我,放过我们母女俩吧。”
骆二爷用力的摇头,一颗心慌得不行,脑袋里更是乱到不行,还有些晕眩,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休妻。他爱他的妻子,爱他的女儿,他不能失去她们,绝对不行!
“我不会休妻让你离开我的,绝对不会!”他斩钉截铁的道,语气中有着从未有过、一往无前的坚定。
“爹,娘和女儿都不会再回骆家了,老太太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逼爹休了娘的,到时候爹还能不休吗?”
骆含瑄忍不住开口问道,她不是故意要扯父亲后腿,只是想让他面对现实而已。
“不休。”骆二爷没有一丝犹豫的坚定道。
“如果老太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拿命威胁爹呢?”骆含瑄又问。
骆二爷顿时浑身发僵的说不出话来。
骆含瑄忍不住讥诮的一笑。“爹还是回去吧,女儿不会开口留爹,更不会要求爹搬出骆家来与娘和女儿同住,因为女儿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爹可是个孝子,还要承欢老太太膝下彩衣娱亲——”
“瑄儿!”袁氏出声喝止女儿的冷嘲热讽,二爷可是她爹,子不言父过。“二爷,你回去吧,就当咱们俩夫妻缘薄。”
“丽蓉,我是绝对不会休妻的,绝对不会,你要相信我。”
袁氏缓缓地摇头,疲惫道:“我一直都相信二爷,但也相信二爷是绝对不会为了我们母女俩去违背老太太的命令,甚至是背弃老太太。”
“丽蓉……”骆二爷满脸痛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我会在这里静待结果,不管结果是什么,我袁丽蓉今生今世都不会怨恨骆兆煌。”说完,袁氏闭上了双眼,再不愿多看眼前这个她曾经深爱、现今依然深爱的男人一眼,怕自己会心软,会后悔,会松动决心更改决定。
她可以继续待在骆家委屈自己,但她不能委屈女儿,为了女儿,她不能心软、不能后悔,更不能松动决心更改决定,一定不能。
“彩衫,扶我回房吧。”她低下头起身道,即便睁开了眼也不再看他。
“丽蓉!”
“走吧。”她对彩衫说,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厅,离开他,泪落下。
大厅里,路二爷失魂落魄的呆站在原地,一只手还维持着伸出去企图想要留住妻子的悬空状态,整个人被痛苦侵蚀,痛到不能自已而眼泛泪光。
“爹……”骆含殖虽然对父亲充满了失望,但见他如此,还是于心不忍。
骆二爷又呆滞了许久,才缓慢的回过神来,将举起的手放下,低头哑声道:“爹走了,你好好照顾你娘,她……身子不好。”
说完,他就像是突然老了二十岁般的驼着背,踽踽而行的走出大厅。
骆含瑄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心隐隐作痛。
接下来几天,宅子里的气氛都不太好,只因为两个主子的心情都不好,尤其是身子本来就不好的太太又病倒了,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大夫来了又去,留下的诊断结果让骆含瑄心如刀割。
大夫说娘是因为思虑太重,伤神,又连续夜不成眠才会病倒,至于娘在思虑什么,为何事伤神,又怎会夜不成眠,答案根本不言而喻。
“娘,女儿当初将你带出骆家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如今爹回来了,自然有爹会护着你,女儿再也不需要担心你,所以你跟爹回家去吧。”她握住娘的手,轻声游说道。
袁氏摇了摇头,“娘心意已定。”
“娘,你真的不必为女儿离开爹,女儿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及笄后就是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未出嫁之前,瑄儿在娘的眼中都还是个孩子。”
“娘——”
“娘有些累了,让娘睡会儿好吗?”
骆含瑄无奈,只能扶母亲躺下,替母亲盖好被子之后,安静地退出房间。
“钟,李管家来了,等了你好一会儿了。”见她从房里走出来,彩袖立刻上前小声的说道。
骆含瑄轻楞了一下,讶异的问道:“有说什么事吗?”愿意等就不是什么急事,但亲自等又表示不是件普通事。
彩袖犹豫地往太太房里看了一眼,然后才靠近姑娘,在姑娘的耳边小声道:“好像是二爷来了。”
骆含瑄闻言浑身一僵,跟着也往她娘的房里看一眼,出声问道:“李管家在哪儿?”她爹来该不会是……
“正在小院外的凉亭里等候姑娘。”
骆含瑄点头,连忙赶往小院凉亭。
“李管家。”一看到李管家的身影,骆含瑄有些急迫的出声唤道:“听说我爹来了,人在哪,可有说明来意?他……”是不是来送休书的?
只是最后这句话,她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的。
“姑娘别急,先坐下来再说。”李管家沉稳道。
骆含瑄看了他一眼后,点头,坐下。
李管家也跟着坐下后,好整以暇的回答她的问题。“骆二爷的确是来了,但也已经走了。他来是想见姑娘的,不过听说太太卧病在床,姑娘正在太太身边侍疾之后,他就离开了。”
“我爹他可有说明来意,或是留下什么话给我?”
“有。”
骆含瑄胆战心惊的看着李管家,若真是她以为的那个消息,她真不认为她娘受得了啊。
“骆二爷说,他已经找到让骆老太太认同姑娘和太太,并同意接姑娘和太太回家的办法。他要姑娘放心,说他绝对不会将太太休离。”
骆含瑄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但感觉却不是开心,反倒多了丝担心袭上心头。
“什么办法,我爹他可有说清楚?”她蹙眉问。
“有。”李管家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骆含瑄注意到了,不禁沉下脸问道:“我爹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李管家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迟疑一会儿,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他说:“正确说法应该说遗没做,但似乎正打算要这么做。”
“李管家,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兜圈子。”骆含瑄有些没耐心了。
“姑娘近日似乎有些钻进牛角尖了,我以为找件事让姑娘思考,能让姑娘暂时月兑离牛角尖。”李管家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说。
骆含瑄呆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小感动。“对不起,让你和大家担心了。”
“姑娘年纪还小又是晚辈,长辈的事你既然管不着,愁也没用,何不随它发展,静待结果?”李管家劝道。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总是心不由己。”骆含瑄摇头叹息,然后言归正传的问:“李管家刚才说我爹还没做正要做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听骆二爷的意思,他打算将豪华大饭馆纳入骆家产业中,交给骆大爷打理。”
骆含瑄激动的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瞠眼大叫道:“你说什么?!”
“骆二爷说他已经和骆老太太说好了,姑娘和太太可以重回骆家,但条件是姑娘得将饭馆交出去,因为姑娘既然姓骆,那饭馆自然是骆家的产业,得由骆家家主来打理。”李管家平静地陈述骆二爷所说的话。
“真没想到他们不要脸就算了,还能无耻到这种地步。”骆含瑄坐回石凳上,冷笑着说。
“姑娘打算怎么做?”李管家问。
虽说这饭馆是公子出钱、姑娘出力合伙开的,但据他所知,不管是饭馆的地契还是店契,在府衙里登记的都是姑娘的名字,只有合伙契约上有公子的名字,可那纸契约却是白契,没有官方效力。
换句话说,如果姑娘真照骆家人的要求做的话,饭馆真有可能完全落入骆家人的手中,公子想再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得费番大力气。如今公子不在,他一定要为公子守住属于公子的东西,绝不让无耻的骆家人奸计得逞。
“怎么做?”骆含瑄冷笑一下,森然道:“他们若真敢将手伸到饭馆来的话,就叫人直接将他们绑送衙门。
既然他们不要脸,那就让全朝阳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