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日，杜依菲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她赶到香港关家时，关海晨已经离开了关家，关家的管家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与等候，把关海晨是怎么跪在大厅光亮冰冷的地板上，又是怎么乖乖的让关老爷子用拐杖一棍接着一棍痛打的情景，约略描述了一遍。
横行霸道了几十年的关老爷，终究不接受养子的威胁，把关海晨打得全身是伤后便叫他滚了，断绝了彼此的父子关系。
“戚家第一时间就打来退婚，说反正仪式也没有办，两家人还是多想想，免得以后后悔反成了冤家。”管家边说边叹气。
“知道少爷不是老爷亲生儿子后，谁家千金愿意吃这闷亏？虽说小少爷才五岁，现在也争不了什么，可在名分上，大少爷就占不了任何便宜了。这人就是现实，也是没办法的事，老爷子也因为这样气得要说不出话来，嘀咕着少爷是在自掘坟墓，说他绝不会原谅他……少爷被打得都快起不了身，却还是直挺挺地走出了关家……”
一连串的话语，杜依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好疼！
离开了关家后，她一个人走在夜晚的维多利亚港边，觉得风特别的冷，特别的狂，但她还是一直走一直走，多么希望可以不小心便在某个转角看见他。
是她的错，是她三番两次不珍惜他的心意，她以为他必须过他原本的日子才会幸福，没想到原本的他就不够快乐不够幸福。
她以为自己是他的阻碍，却没想到她可能是他这辈子所遇到唯一的真心，而她，却冷冷的把他给推开了。
明明，他是她今生最美的依恋，她却无情地推开他，让他的心受着苦……
关海晨就这样走了，离开了关家，离开了她，离开了香港，连最后一面都没来见她，不告而别。
她是自责的，也是生气的。自责自己不够爱他，才没有不顾一切的把他留住；生气那男人不够爱她，才可以这样一声不响的就把她给丢下……
原来思念一个人是这么的痛。
尤其是思念一个不知何时可以再相见的人。
码头远处的鸣笛声，似在嘲弄她的笨她的傻，人在身边时不懂珍借，离开了才懂得相思。
她不是爱哭的人，那一夜却在海边狠狠的大哭了一场，过了那一夜之后，她的泪腺似乎变得越来越发达了，连听到似乎熟悉的脚步声，都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而且她不只变爱哭了，还变得嗜睡嗜吃，尤其特别爱吃鱼，然后似乎身材也变胖了些……
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怀了他的孩子。
除了工作，杜依菲每天都在找关海晨，她不只让默子找，还找了其他人去找！不是不相信默子的能力，而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何况每个人都有盲点，关海晨太熟悉默子，要避开默子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
没有人知道她怀孕了，因为才两个半月而已，有宽松的衣服遮着，肚子根本看不出来，人家怀孕闻到腥味就想吐，她却每天都想吃鱼，除了早餐外，不管是炸的煎的烤的，她都吃得津津有味。
管家觉得不对劲，打了电话给在美国陪老婆安胎待产的沈镜飞，说小姐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思念关少爷，天天狂吃鱼而变胖了些。
“变胖了好啊，她太痩了。”
“可是少爷……”
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那个……我在想，小姐会不会是怀孕了？她的胃口突然变好了，还特别喜欢吃某种食物，最近穿衣服的风格也变了，以前上班时都穿合身裤装，现在都改穿宽松洋装，而且睡觉时间也变长了……
可能是我多心了？”
话筒那头的沈镜飞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替我好好照顾她，她不说，你就装不知道吧，她想吃什么就给她弄什么，这事我会处理。”
今天默子看着她的目光很奇怪，老盯着她的肚子……
是她自己多心了吗？还是他真看出了什么？
“我还是没找出关少爷人在哪里。”虽然她每天都来问上一句，可他真的无能为力。
他应该准备很久了，虽然手机没开机也可以定位，可是找到手机却没找到他的人，手机不知被谁带到国外去了，被丢在某间饭店里，像是故意引人找错方向。
关海晨也没有使用信用卡，帐户里的钱早早就以现金方式领走了，余额只有个位数，他猜他是用其他朋友的名字开另外的户头，存了钱办了提款卡，方便他使用。
唯一可以骇到的资讯是关海晨搭过的航班，但他可能是先找人用直升机送他到某处再搭飞机，等到他好不容易查到关海晨搭的飞机飞往何处时，他又已经不在那个州，早不知开车到哪去了。
一个熟悉怎么避开追踪的人若是有心要躲起来，比一般人容易遮掩多了，尤其像关海晨这样心思细密又做事谨慎的人，若他存心不让人找到，那就真的要花点时间和资源。
“知道了，你一定要用力找，把地球翻过来也要把他找到。”她说的很平静，却很坚定。
“嗯，你不必每天都说一次。”
“因为很重要，本来我想照三餐说的。”
默子又朝她的肚子歌了一眼。“快吃吧，会饿的。”
“你怎么知道我很饿？”杜依菲笑了，打开主厨特制的六星级便当，慢慢地嚼着。这是身为赌场大股东之一兼老板妹子的福利，听说还是Boss特别交代的，菜色多样、营养满满还可以点餐，她点的当然都是鱼，各式各样的鱼。
默子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突然间就蹦出了一句——
“关少爷也很爱吃鱼。”
“咳——”杜依菲被噎到，开始咳起来。
一杯果汁马上推到她面前。
“你不知道关少爷很爱吃鱼吗？”默子意外的挑眉。“他还说过，他以后退休了要去当渔夫。”
她端起果汁边喝边点头。“好像有这回事，我当时还问他想去哪里当渔夫呢，他跟我说当然是拥有最大的城市海滩，又有最美味小吃的西班牙渔港——”
话，突然顿住了。
默子跟她一样，神情也是一证，两人同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大家闲聊时的谈话，题目是退休后你最想去的地方和最想做的事。
“默子……那个渔港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她现在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闹哄哄的，越想记起来，却越是想不起。
默子突然起身拿起笔电，只见他双手飞快的在键盘上动作，嘴里轻轻地吐出一个地名——
“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渔港……”
圣塞巴斯蒂安位在西班牙东北部，濒临比斯开湾，拥有被誉为欧洲最美的沙滩，得天独厚的港湾地形，让人有种惊艳的美，杜依菲可说是一眼便爱上了这里。就算默子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确定关海晨就在这里，但找人还是不容易的事，而她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买了机票便直接飞过来，边等默子消息，边问当地人，看最近是不是有个高大的东方男人住在这里一阵子了，顺便拿着照片到各大酒吧饭店民宿询问。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在靠近海湾的一间海边酒吧里，她看见了坐在露天座椅上的关海晨。
他的头发有点长了，却更显潇洒，他还长出了点胡子，多了些粗犷味，卷起的袖子露出他晒得有点古铜色的精实手臂，手上拿着瓶酒，桌上还有些零碎小食，优雅的长腿交叠着，看起来就悠闲自在得让人生气。
杜依菲一身白色亚麻宽松洋装，外加一件黑色毛外套，脚上踩着平底软鞋，长发在海风吹拂下显得有些凌乱，可这让她看起来有股随兴散漫的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就站在门边看着他，很久很久，久到连始终侧身望着大海的男人，也像意识到了她的目光而转过头来——
关海晨震惊不已的缓缓走向她，在接近她一步远的距离定住，在微风中，在阳光下，细细品尝她的美。
像是很多年未见般，竟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她。她彷佛圆润了些，还多了分动人的韵味，虽然她就近在咫尺，却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他连眨眼都不敢，就怕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只是幻影。
啪一声，一巴掌蓦地打到他脸上——
杜依菲红了眼，瞪着他，想撑着不掉泪，可这对一个神经敏感的孕妇真的太难了！手还麻着，才刚打完人家的她，就开始哭了起来，超级没骨气的。
关海晨却笑了，长手一伸将她拉进怀中，抱紧她，将脸埋进她如瀑的长发中，闻那淡淡花香。
“我好想你，依菲。”
“骗人……”她哭得更厉害了。“你这个大骗子……”
“我是真的很想很想你。每个早晨，我都在心痛中醒来，总是梦见你披着婚纱嫁给别的男人。”
“我能嫁给谁？”她哭着伸手打他。“还说爱我呢，一句话都不说就把我丢下，自己远走高飞，在这里过闲云野鹤的舒心日子，让我一个人天涯海角的找你，我每天早上也是在心痛中醒来，因为我总是找不着你，不知道你在哪里……该死的！你这个讨厌鬼！想我不会来找我吗？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怕你不要我，像之前那样拒绝我。”关海晨任她打任她骂，反正她已经在他怀里了，这比什么都重要都实在。“再被你拒绝一次，我可能会去当和尚。我是说真的。”
“胆小鬼！”
“我是。”他抱紧她。“爱上你之后，我才发现我原来没什么胆子，这个担心那个害怕，总是提心吊胆……”
“这样的你，为什么要为了我离开关家？不选江山选美人，却又把美人给丢下，是表示你气节高、骨气够吗？
关海晨低头亲吻她的眉眼。“我现在是穷光蛋了，除了一些这么多年来工作的存款外，名下没房也没车，跟你谈什么气节和骨气？”
那就是自卑了？
像她以前一样，总觉得配不上他吗？
他这个疯子……
“所以呢？你是打算等你名下有房有车了之后再来找我吗？”
“你愿意等的话。”
“我不愿意！”杜依菲气呼呼地瞪着他。“我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等你了！是谁说等待也是一种快乐？我一点都不快乐！你要娶我就现在，不娶我就拉倒，我会带着你儿子嫁给别的男人！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小富婆，我就不信我嫁不出去！一句话，娶不娶？”
“你刚刚说什么？”关海晨愣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目光移向她宽松的白色亚麻洋装和平底软鞋，然后再次回到她被泪水沾湿的美丽脸庞。“你刚刚说……”
“你要当爸爸了……如果你会马上娶我的话。”她幽幽地瞅着他。
她现在根本是在奉子逼婚，却很怕他不答应。如果他坚持要玩自卑大赛，说要等他功成名就再娶她的话，那她就很可悲了，所以她真是半点考虑的时间都不想给他。
“依菲……”关海晨激动又感动，他当真没想过她会怀上他的孩子，还要生下他的孩子。不只如此，她还找到了他，主动前来说要嫁给他……幸福来得那么快，快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娶吗？那我要带球嫁给别的……”话未落，她再次被他搂入怀中。
“娶！当然娶！”他关海晨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当别人的儿子！就算穷死都不会！
“是马上。”反正都主动求婚了，就干脆彻底一点。
“好，马上娶你。”他真要被她逼疯了。“山顶上就有一座教堂，可至少要穿件白纱买束捧花……”
“我身上的洋装就是白色的，捧花摘山上的野花就行。”她笑了也哭了，听到他说好，她一下子压力全没了。“谁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我就要马上嫁你，反正我没爹没娘，你也没爹没娘，没人管我们……”
“你没爹没娘，可是有我这个大哥！”
身后，突然传来沈镜飞气闷的低嗓，两人诧然转身，看到来人除了沈镜飞，还有默子。
“你这没良心的妹子，要嫁人也不必通知一下大哥吗？有你这么急的？像怕嫁不出去似的……”
沈镜飞说着，瞪向关海晨。“还有你，有胆子选择当穷光蛋，就不要躲起来！以你的才能，当穷光蛋也当不了多久。要娶我妹子可以，把我给我妹子的股权帐面金额三年内变两倍，就当成是聘金。”
噢，大哥这究竟是在谈她的婚事还是在谈生意啊？
杜依菲主动伸手去拉关海晨的手。“走吧，教堂在哪里？你不必管任何人说什么，反正我今天就是嫁定你了。”
“杜依菲，有你这样当妹子的吗？”沈镜飞被她气到了。
杜依菲脸上一点愧疚也没有，伸手抹去泪后，瞪了他一眼。“大哥，你抢了人家的未婚妻，还弄大了人家的肚子，现在当妹妹的帮你还债了，你不应该感谢我吗？难道你想一辈子欠他人情？”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关海晨看着沈镜飞一脸气恼却说不出话来的模样，突然间笑得阳光灿烂，原来有人挺的感觉，是这么让人痛快无比啊！
依菲，真是他的天使，也是妖精，可以让他快乐，也可以让他痛苦。
“好，我们去结婚吧。”
他抓紧她的手，也在这瞬间抓住了他专属的幸福。
幸福以为很远，却是很近，只要足够勇敢上前牢牢地抓住它，它就会属于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