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哥哥,可我以前很调皮,经常惹你生气的。”
“是吗?”他笑了。“没关系,妹妹总是要哥哥操心的。”
是啊,她总是惹他操心,连这个国家最贵重的那个位置,都差点因她而失去。
“旭哥哥,我对不起你。”她并不是第一次这般向他道歉,却是第一次不带一丝委屈。
“那你陪在我身边吧!”他盯着她,眼神有试探,也有掩不住的旁徨。“我如今什么也不记得了,你得帮我。”
“嗯,我明白的。”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妹妹肯定陪在哥哥身边帮你的。”
他又笑了,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英俊而爽朗。
她怔忡地看着他的笑容,她还是初次见他如此不设防、甚至带着些许傻气的笑,他从前即便心情再好,那笑容也是清淡内敛、温润如玉的。
是因为不记事了,忘了自己从前是如何艰难地在深宫长大,又是因何来到将军府里寄居,所以才能笑得这般肆无忌惮吗?
“无双,我肚子饿了。”他忽然可怜兮兮地对她说道。
她立即心一软。“好,你想吃什么?”
他蹙眉低眸,那样子看着竟有些孩子气,好一会儿才嘟囔着开口。“我想不起来自己爱吃什么了。”
她噗_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去做给你吃!”
语落,傅无双轻快地起身,身姿如蝶,翩然出了内殿,门外李半闲领着两个小太监守着。
见她盈盈步出,李半闲目光一亮,连忙上来躬身行礼。“娘娘。”
“皇上想用膳。”她低声说道。“本宫亲自去做,你就在此处守着,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皇上。”
“是。”李半闲知道事态严重,也知如今皇上并不认得自己,不欲与自己亲近,故而也很识相地没有上前侍候。
傅无双转到了厨房,亲自洗手做羹汤。
原本她并不会做饭的,直到嫁进太子府那年,因封旭对她若即若离,她想着讨好他,这才偷偷跟着府里的厨娘学做他喜欢吃的菜。
只是当她学成出师时,他已被皇上废了太子之位,与她的关系更加冷淡,她终究没机会下厨献艺,挽回他的心。
如今总算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傅无双欣喜难抑,洗菜切菜,就连烧火都想自己来,吓得一旁的厨房宫女慌忙阻止。
“娘娘,其实您只要在一旁嘱咐,奴婢们照着做就行了。”厨房宫女想劝她动口不动手。
她却觉得不动手,不就浪费了自己当年苦苦研习厨艺的一番心意吗?
自然是亲自动手做,才显得有诚意!
足足忙乱了一个多时辰,她堪堪才做好了几道菜——一道荷香糯米排骨焖得软女敕酥香,一道油炸松子鸡,上头浇了鲜甜微酸的芡汁,烤得外酥里女敕的牛腩配着几张烘薄饼,一道又香又辣的麻婆豆腐,再凉拌了几样从这山庄附近摘来的野菜,最后是,碗撒了青葱细丝的鲜鱼汤。
宫人们将一道道菜色陆续送进了偏殿书房内,摆上了案桌,因封旭肩臂月兑臼才刚接好,行动不便,傅无双就坐在他身边,亲自为他布菜,一口一口地喂他吃。
他吃得甚是满意。
虽然不确定这些是不是自己爱吃的菜,味道也不如那些专业的大厨做得好,但想到这些菜都是她亲手做的,吃进嘴里的也都是她喂的,他就觉得心里莫名的踏实。
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的他其实对如今的处境还是颇为心慌的,可彷佛只要有她在身边,一切都不足为惧。
她拿起一张薄饼卷了几块牛腩,送到他唇畔。
他张口大嚼。
“好吃吗?”她笑着问,眉目弯弯。
他用力点头。“你别光顾着帘我,你也吃。”
“好。”她柔顺地应道,挟了一块糯米排骨咬进嘴里,肉油染亮了她的唇,带着些勾人的性感。
他看着,眸色暗了暗。
她吃了排骨,接着又吃米饭,细细地咀嚼,那脸颊就有些鼓鼓的,很是俏丽可爱。
他突然觉得她若是长得胖点会更好看,于是将那盘香酥牛腩推到她面前。“你要多吃点。”
一顿午膳两人吃了半个多时辰,他自己吃饱了不够,还盯着她也吃得肚皮饱胀,才准许她停下来。
“以后你每餐都得吃这么多。”他满意地下结论。
她面色一变。“为何啊?”
“你太瘦了。”他简洁一句。
她是有些清瘦,可也不能顿顿像喂猪似地这样吃啊!
她嘟起嘴。
“就当是陪我吧!”他微微一笑。“你不觉得我也有点瘦吗?”
她怔住,打量他片刻,不得不承认。
许是这些年来朝堂的事太费神,他的脸庞的确较从前瘦削了几分,她觉得深宫岁月催人老,可他也未必过得比她如意吧!
“好,我们两个都多吃点。”她笑着点头。
饭后,她开了窗,迎进夏日徐徐的凉风,以及屋外满园花香。
窗边设了一张花梨木罗汉榻,铺了锦缎软褥,她坐在榻上,一面陪他喝茶,一面将他该知道的事一一与他细说。
五岁那年,他亲母去世,先皇封了先前极为宠爱的淑妃为继后,随着继后的母族势力逐渐在朝廷生根,他在宫中的生活也越发难过,和亲弟弟封晔相依为命。
九岁那年,他不知何故,在御花园假山摔了一跤,若非她的父亲傅二将军及时相救,怕是有生命之危,之后他以自己体弱为由,自请出宫寄居至将军府,以便和傅二将军学习武艺,强身健体。
“我的大伯父是忠勇大将军,长年驻守辽东,我爹爹虽不及大伯父那样战功赫赫,却也曾几次出征,立下汗马功劳,教你学习武艺自不在话下。”
“如此说来,你爹爹倒是我的恩人。”
傅无双闻言一凛,垂下眸来。“父亲身为朝廷栋梁,为皇子尽忠是应该的,谈不上什么恩情。”
她说着,忽然望着封旭出神。现下想来,父亲在流放地能够当上一个整理文书的清闲小吏,说不定也有这男人暗中护佑的缘故。
“怎么了?干么这样看我?”封旭不解。
“没什么。”傅无双淡淡一笑。“之后你就在将军府住了三年,十二岁那年才又回到宫里。”
“我和你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吗?”封旭好奇地问。
“是啊。”
“那时你多大了?”
“四岁。”
“比我小五岁。”他笑道,俊眸熠熠生辉,彷佛正想象着她当年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模样。“我们初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记得。”
他紧盯她,兴味盎然。
她顿时有些羞赧,微微侧过脸去。“我把一条毛毛虫丢到你身上。”
“什么?”他愕然。
她更窘了,脸蛋微染晕红。“我小时候……很淘气的,见到家里新来的哥哥,又长得那么俊,就想……跟你玩。”
“你丢毛毛虫跟我玩?”他难以置信。
“还有泥巴团。”
他整个懵住。
一个四岁小女孩对一个九岁男孩丢毛毛虫和泥巴团?
封旭在脑海里描绘那样的画面,愈想愈觉得好笑。“我还以为你是将军府的千金,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
她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蓦地嘟起嘴。“那时候年纪小嘛!后来我也懂得要做个淑女了。”
“是喔。”俊眸含笑,欣赏着她容颜红艳娇美的风情。
她察觉他眼里的揶揄,气哼哼地别过头,留给他一截弧度曼妙的玉颈。“反正因为我作弄了你,惹得祖母不悦,罚我跪祠堂。”
“什么?”他大惊。“你还那么小!”
“就是啊。”她阵光流转,偷觑他一眼。“我跪得腿都麻了,又冷又饿,祠堂还黑漆漆地吓人,快哭出来的时候,你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给我带来了两个热呼呼的肉包子。”
“我就是用那两个肉包子收买了你?”他笑问,只当成是听一件有趣的童年往事。
他不晓得,就是因为那两个肉包子,她赔进去了自己一颗心,赔了一个女人最宝贵青春的年华。
傅无双涩涩地寻思。
封旭没看见她藏在笑容里的苦涩。“你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叫我旭哥哥的?”
“嗯。”她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我虽然有两个庶兄弟,但他们与我都不亲,所以我就想认你当哥哥,让你带着我玩。”
“果然是个调皮的小丫头!”封旭语气戏谑。
傅无双不敢看他,回忆当年,她是觉得挺糗的,他出身皇室,怕是初次见到她这样一个一点都不懂文雅秀气的女孩。
“这茶有些凉了,我再重新沏过。”
说着,她起身沏茶,姿态流畅优雅,如闲花照水,倒是看不出半分年幼时的粗率鲁莽。
封旭正欲调笑她几句,忽地,珠玉串成的门帘外传来李半闲尖高的嗓音。
“皇上,林小仪求见。”
林小仪?谁啊?
封旭疑问的目光扫向傅无双。
她一凛,放下茶盏,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低眉敛眸。“林小仪是……皇上的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