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有个中年男人东窜西逃,不时往后头看,像是背后有什么毒蛇猛兽在追他。
这时,他前方出现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那是个二十出头,相貌非常俊秀的年轻男子,他笑容和煦,看起来亲切又无害,可中年男子看到他却露出见鬼的表情,立刻想往回跑,偏偏后头已追上来的护卫们包围了他,再无退路。
“刘掌柜,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干什么吗?现在不是我爹管事,换成我当家,你就小看我了吗?”
中年男子惶惶然转回身,就见年轻男子衔着柔和的笑,他笑得有多柔和,那双清冷黑眸底下迸射出来的寒光,就有多么令人毛骨悚然。
砰的一声,他无法克制的腿软跪了下来,额际滴下了汗,心里只有后悔莫及四个字。
他错了,他真是看走眼了,想着这个年轻的新当家对每个年纪比他大的叔叔伯伯都会问安,看起来谦虚客气又没有架子,他才大着胆子把商行里的货偷偷拿去卖,没想到这个新当家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早知道他背地里干的好事,对他设下圈套,来个人赃俱获。
他用发抖的声音求饶,“当家,饶了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偷卖货……”
白衣男子便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商行,日新商行的新任当家樊尔轩,此时,他垂眸冷睇着跪在地上求饶的男人,“只有这样吗?你不只偷偷将商行里的货物拿出去卖,还和其他商行的人来往甚密,是打算泄露什么事情给对方,藉此得到好处吧?”
“不……不是的……”刘掌柜脸色都白了,没想到他竟连这个都知道。
樊尔轩弯,朝他一笑,“刘掌柜,你一定在想我怎会知道吧?我告诉你,日新里每个人的底细我都知道,谁敢耍花样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怎么,不信?我可是连你背着尊夫人养外室都知道呢。”
刘掌柜瞪住他,心里迸出一句:这男人根本是只狡猾又阴险的狐狸!
樊尔轩又轻轻一笑,但那张俊秀好看的脸已蒙上一片森冷,“接下来,我们来一笔一笔的算帐吧,你到底贪了多少钱,我会从你嘴巴里连本带利的挖出来。”
刘掌柜被他吓得呆住,瘫在地上完全无法动弹。
越过了他,樊尔轩恢复了一贯亲切的笑容,朝护卫拍掌道:“好了,把他带回去。”时间刚刚好,正好能赶上午膳时间,他好几天没在家里吃饭了,被爹叨念了好久呢。
“是!”
让人押着刘掌柜回商行关着,樊尔轩搭着马车回到自家府邸,樊府就在日新商行的不远处,外观虽不华美,但建筑坚固,一片的石灰色,有着壮丽大器的风范。
石总管知道樊尔轩今天会回府用午膳,早在门口候着了,樊尔轩的贴身小厮二胡也前来等候主子。
当樊尔轩踏下马车,石总管率先恭敬的道:“二少爷,你回来了,老爷和夫人都在等着你用膳呢。”
樊尔轩望向石总管的脚,关心的询问道:“石叔,你的脚好些了吗?”
听到主子这么问,石总管可感激得不得了,“多亏二少爷给我的药,抹了几天竟已经完全不酸了,还真神奇!”
二胡忍不住插话,“那药我也用过,真的很管用,那可是很贵的呢!”
“二少爷,你对我这老头子真的太好了,我会好好报答你的……”石总管感动到快流下男儿泪了。
有那么夸张吗?樊尔轩含笑的道:“石叔,你长年为樊家劳心劳力,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人往主屋的方向走去,不少下人都热情的向樊尔轩问好,看得出樊尔轩在府里极有人望,尤其是特别受丫鬟们欢迎,看到他回来她们双眼都亮了。
这全是因为樊尔轩对下人们非常的好,总是笑容满面,看到有老人家哪里酸痛会送上伤药,家里有人生病的也会雪中送炭,在下人们心中可说是个极好的主子。
走了一段路,樊尔轩进了主屋,被石总管领着往饭厅方向走去。
此时,父亲樊重、继母郑氏,以及两个郑氏所出的异母弟妹都入座了,只等樊尔轩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尔轩,快坐,你二娘让厨房做了好几道你爱吃的菜。”樊重看到樊尔轩回来,心情可好了。他们上次一起吃饭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他这儿子自从接了当家之位后,总有许多应酬,甚少在家里吃饭。
“尔轩,你可要多吃点,补补身子。”郑氏慈祥的道。年近五十的她保养得很好,体态也很完美,称得上是个美妇人。
“二哥,你来坐我身边!”十六岁的小妹樊尔雅拉了他的袖摆,她跟她娘亲一样都是美人胚子,从小就祟拜樊尔轩。
樊尔轩笑笑的任小妹拉着他入座。
十七岁的小弟樊尔棋早饿极了,嘴里边嘀咕着终于可以吃了,边伸起右手想捉块肉吃,马上被打了手。
郑氏瞪着他,“说了几次别用手,你是猴子吗?”
“啧,知道了。”樊尔棋烦躁的抓抓头。
看儿子拿了筷子后,郑氏夹了菜到樊尔轩碗里,看似慈爱的道:“尔轩,近日你忙,都瘦了呢,可要多吃点。”
“谢二娘。”樊尔轩恭敬笑道,眸底却没几分温度。
他三岁时娘亲便过世,樊重看他和大哥年纪还小,需要有娘亲照料,便在他五岁时迎娶郑氏为继室。
当时的他是冀盼能有个娘亲的,毕竟大哥身为日新的继承人,成天忙着念书,爹又那么忙,他一个人总是寂寞,郑氏的出现本来让他以为自己有娘亲疼了,没想到却是恶梦的开端。
郑氏总是人前待他好,人后恐吓他,要他乖乖听她的话,不然就有他好受的,虽然不会凌虐他、打他,但会找理由对爹说他是坏孩子,让爹惩罚他。后来他才看出来,郑氏不喜欢他和大哥,大概是元配生的孩子太碍她的眼,而大哥虽然有心护他,但郑氏也会在爹面前搬弄大哥的是非,帮不了多少忙。
被郑氏养了四年后,他养成了软弱胆小的性子,也因为时常担心受怕总是吃不多,身子十分瘦弱,是舅舅来家里时看出他受到郑氏的欺凌,将他带回家,教导他要有一颗强健无惧的心,还送他到武馆学武,他才慢慢改变性子的,加上后来哥哥意外过世,由他成为继承人,他不得不在一夕之间变强。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爹完全不知郑氏如此刻薄,总以为自己娶了多么贤慧的女人,不过就管家这点来说,郑氏确实很贤慧,她将府里管理得井井有条,让爹能无后顾之忧的忙着商行的事。而爹一年前因身子有恙提早引退,郑氏也细心照料着爹的病,让爹慢慢好转,看在这分上,他才没揭穿她的真面目,与她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商行里最近有什么事吗?”樊重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还有一些人不服我,不过爹放心,我会让他们认同我的。”樊尔轩轻描淡写道,并没有说出刘掌柜吃里扒外被他逮到的事,这种事不需要爹来担心,他会自个儿收拾,很快地,那些看他年轻好欺的老家伙一个个都会把皮绷紧,不敢在他面前作怪。
樊重看儿子近来那么拚命,有点担心的道:“尔轩,爹知道梨儿死后你心情便不太好,可你也要顾好身体啊。”
听到梨儿这名字,樊尔轩神情有些恍惚,神情闪过痛苦,下一刻便又冷静自持的道:“爹,我没事,你放心。”
“唉,你舅舅、舅母就这么一个女儿……”樊重忍不住叹息。
樊尔轩垂下眼,“我会时常去探望舅舅、舅母的。”
“那就好,改天我也会去探望他们。”樊重点头的道。
“好了,来喝杯酒吧,今天就好好放轻松。”郑氏拿起酒瓶,为他们爷儿俩斟酒。
“谢二娘。”樊尔轩朝郑氏点头微笑。
郑氏也朝他微笑,只是笑意未达眼里。
吃到一半,樊重和郑氏互看了眼,由郑氏提道:“尔轩,你的婚事我跟你爹看过日子了,十二月和明年的一月、三月都有吉日,现在开始筹备刚好来得及,你想订在什么时候?”
“我没意见,二娘和爹决定就好。”樊尔轩吃着菜,脸上看不出对这门婚事有什么想法。
郑氏装模作样的流露出愧疚神色,“尔轩,你不会怨二娘吧?其实二娘看中的是范家二小姐,没想到二小姐已经许人了……不过三小姐虽然是庶女,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和范大人成为姻亲,以后对商行也有帮助。”
“尔轩知道二娘的用心,二娘挑选的媳妇肯定是最好的,我相信二娘。”樊尔轩直视着她,一脸真诚的说道。
“听说范大人近期会升官,攀上这亲家对我们也是有益的。”樊重也很满意这门婚事。
樊尔轩是堂堂日新商行当家,要娶的当然是嫡女,万万轮不到庶女当正妻,但对方是官家之女,也不能说配不上樊尔轩。事实上,就算樊尔轩再怎么优秀,以商人的身分要迎娶官家嫡女还是高攀了,庶出的倒是刚好,再加上有当官的亲家总是好办事,樊重在深思熟虑后便同意了。
当然,郑氏岂会真心为樊尔轩挑选新娘,这个范三小姐是她特别挑来给他添堵的,只要想到元配生的长子在几年前意外过世后,当家这位子由樊尔轩继承,她生的儿子却什么都没有,她心里便不甘。
所以郑氏故意说了一门表面上不错的婚事,她私下调查过,那范三小姐在家不受宠,性格软弱又胆小,连话都说不好,肯定会让樊尔轩倒尽胃口,而且有个好牵制的媳妇对她而言也是好事,最重要的是,樊尔轩无法对外人说她不厚道。
小时候的樊尔轩被她养得懦弱好拿捏,可惜被他舅舅接回家里住几年后,就像月兑胎换骨般展露聪明优秀的一面,还颇有大将之风,性子更变得令人捉模不透,她也因此收敛了不少,不敢再动他。
但她是不会让他占尽好处的,她可得替自己的一双子女打算,像是棋儿的夫子要请最好的,樊尔轩有护卫有马,棋儿当然也要有,她也已经在盘算等往后分家时,要跟丈夫多讨几栋房子,还有女儿的婚事和嫁妆她也要最好的。
只是,她原本以为自己擅作主张说了婚事,樊尔轩会反抗她,不想他却欣然同意,还随她安排成亲的日期,让她颇为纳闷……不管了,这婚事已经定了,就等新娘进门,她可是很期待看樊尔轩吃瘪。
“尔轩,你要多吃点,你太瘦了,要当新郎官的人怎么能那么瘦,看来二娘得好好帮你补一补!”郑氏再次为他夹菜。
“谢二娘。”樊尔轩心不在焉的想起过去在舅舅家里住的那段时光,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梨儿总是陪伴在他身边……他扯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他不是不知道二娘故意找了个庶女嫁他为正妻,以他日新商行当家的身分,就算不娶官家女,也可和其他大商行联姻,他之所以会接受这门亲事,是因为他最喜欢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娶谁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