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窃走菩提子后,翌日,商慈被葛三爷粗砺的大嗓门吵醒。
昨晚做了回梁上君子,很晚才入睡,商慈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不过她早知会有这一出,困意逐渐被看好戏的心情所驱散,披衣将门推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只见葛三爷双眼爆出了红血丝,扯着李贽的衣襟,怒斥道:“快把东西交出来!”
李贽一脸莫名其妙,垂头盯着攥着他领口的那只枯皮老手,皱眉道:“本道何曾拿你东西了?”
“昨天晚上,趁老子睡着,你干了什么了?”
葛三爷一早起来,总觉得身上少了什么东西,一模腰间,只模到了半截被烧焦的红绳,当下惊坐起身,他的身家宝贝没了!
掀开被褥,一道金光闪过,葛三爷极快地伸手抓住,在指尖捻了捻,发现竟然是麈尾毛,看长度粗细,就知是从拂尘上掉下来的。
整个院子里只有两个道士,钟羿阳整日只穿着一身穷酸的道袍,唯有李贽,整了把金灿灿的拂尘,且从不离身。
这么多人在场,葛三爷又不好明说丢了的是什么,他不确定李贽知不知道那宝贝的效用,只怕让更多人听了去,自己更是护不住那宝贝了!
葛三爷恨得直咬牙,“别他娘的装傻!快交出来,老子知道你们这些臭道士看不起我们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可没想到你这厮竟然会耍阴招,我说我昨天怎么睡得那么沉,像喝了迷药汤一样,定是你这龟孙在俺门前贴了什么朱砂符箓!”
这也亏了商慈的宣扬,之前李贽没搬进院子的时候,商慈同悟德唠家常,说到在客栈屋门被人贴了可致幻致疯傻的符箓,没点明是谁,只说那人是上清宫的道士,被葛三爷听了一耳朵。
葛三爷盯着面前的道士目眦尽裂,此刻把李贽活吃了的心都有了,他浑身上下什么都能丢,唯有那件宝贝不可丢,他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后半辈子全指望那宝贝养活了……
这边吵闹得紧,却不知在一炷香之前,另一头已发生了大事件。
天方蒙蒙亮,日头方露了一线,朱煜伸着懒腰,推开了屋门。
睡眼惺忪地在庭院里扫了一圈,这一扫不要紧,恰看见了多日未曾露面的那位苗疆女蓝蝶。
那日蛇祸之夜,她惊艳的亮相可让朱煜印象深刻。
她此刻正欲回屋,只留给他一个袅娜的背影,蓝紫色的裙角一摆一荡,露出穿着缎面绣花鞋的纤足,看得朱煜心痒难耐。
被迫住在这山庄里,他已是好几日没开荤,这让他神思萎靡、食欲不振,做什么事都没力气,不知道这国师招选要多久才能完,他只知再这么下去,自己只怕要蔫成水。
被巽方捏月兑臼的手腕还隐隐疼着,但一想到蓝蝶这几日屋里传来的靡靡之音,朱煜只道这苗疆女子是不同的,性子火辣奔放,定不会将他拒之门外,当下手脚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
蓝蝶正欲关门,转身便瞧见了那涎着脸的人,唇角勾起兴味的笑,一双微挑的凤眼含情地打量着他。
这可与上次敲商慈的门待遇完全不同,激动之余的朱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转动手腕在她面前晃了晃,眨眼笑道:“妹妹,妳可瞧见我这双手?”
蓝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双手真是双好手,白白净净,连汗毛也不见,像是玉雕成的,倒不像是能长在他这种俗人身上的。
“瞧见了。”蓝蝶抿唇而笑。
朱煜倾身附耳过去,顺势往她身后的竹屋里张望了一眼,不见那两位高壮的侍从,心下更大胆了,眉梢上染着猥琐的笑意,“妹妹,妳整日跟妳那两位随从……也不嫌腻得慌?哥哥我最精通这些,妳信不信只凭我这双手,便已让无数的闺中女子欲仙欲死?”
蓝蝶眼里闪过不知名的光,当下娇笑一声,“是吗?来,我看看……”
美人要看他的手,朱煜忙不迭地伸过去,只见蓝蝶宽大的袖口轻拂过他的手,指尖就像是被什么小虫蛰了一口,麻麻痒痒。
这种奇怪的触感一晃而过,朱煜还没回过味来,就见蓝蝶虽勾着唇角,但那诡异笑容让人脊背生寒。
她冷笑地叹道:“可惜,可惜,你这双手再巧,也无什么用武之地了。”
葛三爷这边正骂得唾沫横飞,李贽自持风度,不屑像个泼妇似的与他扠腰对骂,倒被葛三爷臭烘烘的口水喷了一脸。
眼见李贽忍耐到极限,也不管什么老者为尊了,正撸了袖子,准备上去狠揍这找事的老头一顿,却听闻一道惊慌失措地呼喊声在身后的竹屋响起——
侍女拎着的食盒掉落在地上,内里的面点清粥散了一地,竹屋的门被推开半边,侍女盯着那扇半开的门,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一面倒退一面呼喊——
“死、死人了!”
侍女的呼声很尖锐,不光是正骂到兴头上的葛三爷和正准备撸袖子揍人的李贽都被惊住了,连默默在各自屋内听墙脚看笑话的众人也俱是吃了一惊,纷纷推门而出。
商慈亦探出头望过去,只见那是朱煜的屋子。
惊疑之下,迅速穿好衣服,粗略梳洗一番,随便挽了个髻,出门刚好撞上流光,待两人匆匆赶到事发的竹屋,其他人早已闻声而来。
见到地上那一滩惨状时,商慈才明白那些向来稳重的侍女,为什么会吓成这般模样了。
尸体出的皮肤上全是大小不一的红疙瘩,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有的疙瘩被挠破了,血水混着带脓的黄水滴滴答答地淌了出来,他身上的衣物亦被撕扯成条状,唯有一张脸,木然无生气,眼珠不甘心地怒睁着,眼里遍布红丝。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喇嘛朗达姆和悟德倒是很淡定地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分别在尸身的左右手边蹲下,就目前的情况看,这种死状八成是中毒了,他二人不敢触碰朱煜的皮肤,便用手绢搭在他的手上,隔着绢布握住他的手,诵经超渡。
那双好看的手此刻也红斑遍布,被抓挠得鲜血淋漓,商慈看着直犯恶心。
瞥见她的身影,巽方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事发匆忙,巽方没来得及戴斗笠,连衣袍都略有些凌乱,不过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朱煜死状凄惨的尸首上,未有人去关注他那头异于常人的白发。
悟德诵的是《往生咒》,朗达姆则念的是《中阴闻即解月兑》,两种风格迥异的渺渺梵音在这间充斥着血腥气的屋内回荡,两位高僧身上的赤红袈裟与尸体上流淌着的血水同成一色,惊悚诡异之余,让人顿生悲凉。
待两位大师超渡完毕,商慈扯了扯巽方的袖子,蹙眉低语问道:“昨日还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就死了呢?”
她的音调不大,只不过偏巧这时候无人说话,她的声音就显得分外清晰,在场的人俱是心头微动。
商慈这话,侧面点明了一个重点,昨日好端端的人今日就死了,且死得这般悄无声息,很有可能就是身边的人干的,想到此刻很可能与丧心病狂的凶手同处一室,众人不由得后脊发凉。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猜忌防备。
李贽盯着尸体,率先斟酌着开口道:“从朱兄的死状来看,我们中原没有这么霸道的毒药,倒像是苗疆蛊毒。”
一听见这话,葛三爷倒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左手握拳敲了右掌一下,道:“早上我出门时正好瞧见朱煜回屋,而他走出来的方向,正是那苗疆女的屋子!”
闻言,众人这才发现院落里的人都在这了,唯有那位苗疆姑娘蓝蝶不在。
商慈问他,“他当时有和你说什么话吗?他回屋之后,还有别人进了他的屋子吗?”
“他当时脸色有些难看,我也在气头上,便没和他打招呼。”葛三爷取回了银票,也不记恨商慈了,倒是很干脆地回了她的问话。“至于后来的事……我就在这院子里,瞧自他回屋后,倒再没见旁人进他的屋子。”
同时间,巽方默默蹲子,用帕子包裹着指尖,似在朱煜的耳鬓旁模索着什么,没过一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从朱煜脸上缓缓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是一张看起来年过半百且苍老的脸,细纹纵横、眼底乌青、脸颊微陷,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和平日里那位算得上俊俏的朱公子大相径庭。
商慈这才了悟,初见朱煜时那股怪异的违和感从何而来,面具再逼真终归是面具,许多细微的表情没法做到和真脸一样,所以朱煜才时常给她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葛三爷稀奇道:“啧,看不出来这小子比起老头子我也年轻不到哪儿去啊,倒是风流……”
巽方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死者为大,现在人已消亡,在尸首旁说这种话,实是有点不尊重。
这时,从屋外又进来一道俏丽的身影,未见其人,先闻其笑声,如玉珠落盘,妩媚清脆的笑声在此刻很不合时宜的响起。蓝蝶领着她那两位壮汉跟班,娉娉婷婷地走进来,瞥到地上的尸体,眉梢微挑,讶然地道:“哟,死了?”
众人皆冷眼观之。
“呵,都瞧我做什么?”蓝蝶瞥了那尸首一眼,满是嫌恶地道:“还不喊人把这团烂泥给抬出去,大清早的,真教人倒胃口。”
朗达姆忍不住双手合十,言语间有些愤慨,“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娘若与这朱施主有什么过节,也当好好说才是,何必要伤人性命!”
携着三分冷意的凤目落在朗达姆身上,若有似无的脂粉香靠过来,朗达姆连忙缩了脑袋,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
蓝蝶扭着腰肢走到他面前,红唇轻启,吐气如兰地道:“大师说得对。”
李贽怒斥,“那妳还下此毒手?”
说起来,李贽也是个风流的,但他喜欢的是姜琉这样不谙世事、空有身材的女人,像蓝蝶这种蛇蝎心肠、谈笑间就能要人命的美人,他是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我承认我是下了毒,但这人嘛……”蓝蝶伸出葱尖般的指尖,把玩着朗达姆胸口挂着的佛珠,满意地看到朗达姆瞬间僵直的身子,轻笑道:“不是我杀的。”
朗达姆耳根直泛红,不敢答话。
李贽却是不屑地哂道:“他从妳那处回来后就没人见他出去,直到送膳食的侍女发现他的尸体,期间也未见有人进过他的屋子,不是妳下毒杀人,又会是谁?”
“那就是送膳食的侍女做的。”蓝蝶飞快地堵回,唇角的笑意已带上几分森然,“我杀的人我不会不认,不是我杀的人,也休想让我背黑锅。”
李贽一窒,没想到蓝蝶这般能言善辩,反将黑锅推到侍女身上,词穷地咬牙道:“妳……”
“别争了。”一阵拐杖杵地的闷响,成功压制住李贽的高音和众人猜测的低语。羚婆眼皮微垂,暮沉的嗓音似是在叹息,“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羚婆平日里话很少,但身为在场人中年纪最老的一位,说出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众人愣了半晌,才明白羚婆所说的“他”是谁。
商慈奇道:“婆婆,这死人怎么可能会说话?”
羚婆没吱声,慢吞吞地走到一旁的梨案前,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手捧茶盏,转身走到尸首旁,席地而坐,继而颤颤巍巍地从衣领间掏出脖子上挂着的一个不大的物件。
商慈定睛一瞧,竟是个羚羊的角,上面还嵌着奇异的金丝纹路。
见羚婆将堵着羚角一端的塞子拔掉,她才发现羚角里面竟是中空的,里头装着满满的白色粉末。
商慈默默的开启灵眼去观察羚角,只见那些白色粉末上方赫然盘桓着一层浓黑如墨的雾团。
自开眼以来,商慈用它相过人、勘过风水、辨过法器,总结出一套规则。若出现黄色气团代表吉相福运,粉红色气团表姻缘顺遂,红色气团代表血光之灾,而黑色气团代表一切邪祟诅咒,至于从葛三爷那顺来的菩提子,纯白如雪、不掺杂色的气团她只见过那么一回。
商慈猜测那种白色气团中蕴含的能量应该是最为醇厚且正面的,可以抵抗一些邪祟力量,而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打算一会问羚婆要些粉末试试。
只见羚婆将那些飘着黑团的粉末倒一些进茶碗中,直接用手指搅了搅,一口饮罢,同时伸出右手直接覆在朱煜的天灵盖上。
众人见状,结合方才羚婆说的话,心下诧然,难道……她是要通灵?!
这种古老且玄乎的仪式众人从未见过,皆屏息凝神,静静等待接下来的变化。
不消片刻,羚婆的眼神变了,一阵古怪的声音从她喉咙里逸出来,像是幼兽的低吼呼噜声。
羚婆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处在行将就木的边缘,眼皮永远下耷,嗓音永远暮气沉沉、半死不活,而此刻,她的眼皮彻底掀开,只见那上挑的眼角、似笑非笑的神情和语气都像极了朱煜。
她紧盯着屋子角落,恨声道:“钟道长,我与你素无大怨,难道就因为日前一场小小的口角之争,你便一直记恨在心,对我下此毒手!”
羚婆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
一直从未出声的钟羿阳忽然被点名,也不见慌乱,面对着羚婆癫狂的神色,十分冷静自持,“羚婆,我敬妳是个长辈,这几日大家同住一个院落,我也没和妳有过什么过节,妳这番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羚婆尖叫一声,眼神恶毒,左手向钟羿阳所在的地方抓去,偏偏紧贴在尸体脑门上的右掌似乎限制着她的行动,她半跪着,左手五指像鬼爪似的倒勾着,“呸!我的后颈还有你扎的针眼,从背后偷袭算什么正人君子,你这个卑鄙阴毒的小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从商慈的角度,明显地看到钟羿阳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不过瞬息,他便镇定下来。
他的面容和嗓音依旧平静得很,“什么针眼?妳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听不懂。”
羚婆闻言更加狂乱了,浑身颤抖着,嘴脸变得狰狞而扭曲,但似乎又被什么力量抑制住,面色在狰狞和隐忍间快速切换着,半晌后,她的喉咙里又传出那股呼噜声,面容渐渐平静下来,身体像月兑力了一般,两条胳膊连同肩膀如面条似的垂着,右手也从朱煜的脑袋上移开。
看着羚婆疲惫至极的面容,商慈感觉她彷佛瞬间苍老了些许。
巽方也不再避讳,上前直接握住尸身的肩膀,将朱煜翻过身来,点点红疙瘩之间有一寸完好的肌肤,依稀可见并列排开的三个针眼。
原来这三个针眼才是真正致朱煜于死地的关键!
众人还未从这场鬼魂附身、羚婆指认凶手的大戏中缓过神来,整个屋子只余羚婆快要将肺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
钟羿阳泰然自若地走到众人中间,冷冰冰地扫视一圈,负手冷笑,“葛三爷和李道长一直站在庭院里,我若进出朱兄的屋子,不可能不被发现,而且如果朱兄并非中毒身亡,而是死于针下,那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商慈总觉得遗漏了什么重点,垂头苦思未果,抬头的瞬间,却和钟羿阳正好四目相对,电光石火间,一个猜想忽然浮上心头。
她想起初到景华山庄,管事太监要求众人写下最擅长之事,钟羿阳在案桌上写下的乃是奇门遁甲。
由于奇门遁甲一支隐世已久,外行人对奇门遁甲的理解还停留在“是一种行军布阵之术”这最初的印象,殊不知奇门遁甲的精髓就在于一个遁字,遁即消失,借用方位上的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盘以及人眼的盲区,造成隐身消失的假象,更近似于障眼法的一类。
再佐以奇门本身的占卜推演法,推算出最有利的时间、方位,让一个人在一个注意力并不集中的人面前消失那么一会儿,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朱煜屋前的景门方向有一枝叶葳蕤的花架,刚好能遮挡住一个人的身形,而且葛三爷与李贽争执时,虽都身处庭院,但只有葛三爷是正对着朱煜的屋门,加上他当时情绪激动,并没将注意力放在观察周围环境上面,钟羿阳若是一位奇门遁甲的高手,利用方位格局避开葛三爷的注意、进出朱煜的房间是可以办到的。
商慈扯了扯巽方的袖口,附耳过去说了“奇门遁甲”四字。
巽方凝神思付,顷刻间就悟过来了,他旋即伸出隐在袖子中的手,交握住商慈的指尖,轻轻摇了摇头。
师兄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声张?商慈有些不解,不过她也没想当这出头鸟,她得罪的人本来就够多了,这景华山庄中处处透着怪异,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她也逐渐感觉到那些侍女是在监视他们,钟羿阳这一招虽高明,但在山庄主人面前未必可以蒙混过去,这恶人自有天收,就不需她多操心了。
羚婆咳嗽的声音愈加剧烈,整个孱弱瘦削的身子也跟着剧烈抖动起来,商慈有些担心她会咳出血来。
看着钟羿阳一副光明磊落地站在众人中间,思及方才羚婆化身朱煜指认他的一幕,商慈扪心自问,若换成自己,定做不到像他这般镇静自若、丝毫马脚都未露,这个人无论是心机、自制力还是临场的反应能力,都深沉得可怕。
结合葛三爷所说以及朱煜自身的德性,商慈大概能猜到整个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煜许是调戏蓝蝶不成,反碰了一鼻子灰,但那毒只是看着骇人、折磨人,并不致命,而钟羿阳自那天在众人面前被朱煜嘲讽后就心有怨气,恰见朱煜从蓝蝶屋里出来,身上隐有红斑点点,似是中了毒,然后躲在花架后面的他又看见葛三爷与朱煜碰面的场景,便起了杀人嫁祸的心思。有葛三爷这个人证,还有朱煜身上的红斑作为物证,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时机吗?
至于羚婆,商慈不知道她是真的通了灵还是擅长模仿他人神态的老戏骨,毕竟让鬼魂附身指认凶手这种事太过耸人听闻,但如果是装出来的,那么羚婆所饮下的粉末上所带的那团黑雾,又作何解释?既有气团存在,就说明那些粉末具有寻常物品所没有的能量。
众人没法解释“有人进出朱煜的屋子却没有人发现”这点,因为当时除了葛三爷和李贽,其余人都各自待在房间里,都有身为凶手的嫌疑。
钟羿阳这招是“怀疑我?那老子把你们都拉下水”,因此没人再出声了。
没过多久,山庄的家丁闻声赶到,抬走那具血淋淋的尸体。
事发这么久才来收尸,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的好戏,将众人的反应尽收了眼底,才佯装慌忙的赶到。商慈在心中月复诽。
有碍观瞻的尸体被搬走,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渐渐回归了原本的状态,葛三爷继续扯着李贽理论,一副不把东西交出来就和对方没完的架势,悟德、朗达姆和羚婆三人各自回了房间。
从方才示意她不要出声起,巽方就一直没松开她的手,在众人散去之时,便牵着她往他的屋子走去。
商慈知道他是有话要交代,径直跟着他走了,全然没注意到,流光看见两人交握的手后,睫羽微垂,眼底滑过黯然之色。
更没注意到,在角落有一双秋水流盼的凤眸一直追随着他们,尤其是触及到巽方时,闪烁着饶有兴味的亮光,直到他们两人消失在拐角,才依依不舍地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