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接二连三的无理咒骂,饶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阿虎怎么能服气,他眼儿一瞪,回骂道:“你不过是个丫鬟,凭什么数落我,不就仗着好姨娘受宠吗?可你没瞧见方才少爷听到少夫人病了那着急的模样,策马疾驰,都快要撞上大门了才停下来,你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仗着好姨娘的势欺负人吗?”
他就是看不惯好姨娘这对主仆的刻薄样儿。
连翘倒也不是个笨的,马上捉住了重点,一想到少爷若是对少夫人上了心,好姨娘的好日子当真就到头了,连忙厉声喝问:“你说什么?”
“我说,方才少爷听到少夫人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我不过着急哭了两声,就被少爷嫌晦气,还喝令我不准乱说话,你什么时候瞧见少爷这样护着人,连说都说不得一句?”瞧着她一脸震惊,他像是终于出了口恶气,愈说愈来劲。
她狐疑地瞧着他,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更是大言不惭的说道:“少爷竟然如此重视少夫人?怎么可能?怕是你胡说的吧,谁不知道少夫人不得少爷宠爱,还满身铜臭味,随时有被休的可能。”
“怎么不可能,少夫人是什么姿色,更别说知书达礼、温婉大方,连少夫人身旁的几个丫鬟都有一手好厨艺,你倒是自己算算,这个月少爷去了好姨娘的院子几次?”
阿虎瞧连翘脸色铁青,说得愈开心,把方才的情况又巨细靡遗的再描述了一遍,尤其是少爷飞身下马的英姿更能代表少爷对少夫人的重视。
连翘愈听愈生气,抬起手,毫不客气的甩了阿虎一巴掌。“瞎了狗眼的东西!你以为巴上少夫人就会有好日子过吗?也不想想少爷对她是何等的厌恶,如今只是一时贪图新鲜,很快就会过了劲头,整个褚家谁不知道少爷真正喜爱的人是咱们好姨娘,那种两小无猜的情分岂是凭着老太爷莫名其妙飞上枝头的女人所能取代的?
你这个没有眼力的东西,可有好好想清楚到底谁才是你该效忠的对象,那个地位低下的女人,就算真成了凤凰,也不过是只假的,一旦她做错了什么,就等着接休书吧!”
这一年来,她可是将少爷对待少夫人的态度清清楚楚的瞧在眼底,一向觉得少夫人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也就是因为这样,今早她才大着胆子帮自家主子做了一件事。
可若是少爷真的对少夫人另眼相看了,那好姨娘怎么办?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连翘蓦地打了个冷颤,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少爷最近是在拥雪院住了些日子,可那又怎样?少爷对好姨娘的疼宠可没少半分,男人的恩宠才是后院的一切。
想到这里,她更加露骨地道:“一个徒有其名的少夫人有什么好怕的,还值得你这样巴结?”
阿虎听了怒气更盛,受不了的道:“你家好姨娘还只是姨娘呢!而你,不过是姨娘的丫鬟,竟敢这样非议少夫人,还说少夫人会被休弃,你还要命不要?”
他知道好姨娘在夫人的照拂之下,在褚家是很有分量的,却没想到连连翘这个丫鬟也敢这么对当家主母说三道四的。
“非议又如何?谁让她妄想高攀了褚家,若不是她,我家主子又怎会屈居为姨娘?”
“你……”阿虎被她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连翘见状,更加得意,有些口不择言,“再说了,少夫人瞧着便是一副短命相,就算有了天大的福气可享,也不过平白折了她的寿罢了!”
“你……”阿虎本就口舌愚钝,你了半天却骂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长见识了,原来我家姑娘在褚家是连一个妾室的婢女都是可以编排的!”
听到这话,两人同时回头,便见一群陌生人围在门口,虽不是穿金戴银,可从几名男子那一身锦服,还有腰间配戴的润绿晶透玉佩,守门守久了的阿虎自然也养出些许眼力,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人的富贵,这样的发现让他立时弯腰施礼,好声好气地询问来人的身分。
至于连翘早已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奴婢,一见这些人毫不守礼地直接进了大门,立刻双手叉腰,瞪圆了眼,喝问道:“哪儿来的无礼之人,竟然擅闯大将军府?”
宰相门前七品官,像她们这些在主子面前有点脸面的丫鬟,在某些人眼中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讲起话来也是带着浓浓的傲气。
“大哥,原来咱家的姑娘在这里是受这种气的。”江成云冷凝着一张脸看着态度嚣张的连翘,冷冷的说道。
旁人怕他褚家是深受皇眷的将军府,但他们江家可不怕,为了汪袭绿,他们兄弟都有豁出去的准备了,更何况这件事他们占着理,就算权势大如将军,那也是要讲理的,否则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了将军府。
宠妾灭妻,这可是件大丑闻,就算是将军也不能这般行事。
“你们到底是谁?”眼见这几个贵气逼人的男人在她的喝问下,依旧那副旁若无人的模样,连翘的心也跟着在打鼓。
她虽然平常狐假虎威惯了,可也不是没有眼力的,见来人半点不惧将军府的威名,便知道自己这回可能踢到铁板了,正寻思着该怎么补救。
江成云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大哥,何必跟个奴婢说那么多,直接押着她去找褚靖南要一个说法便是。”
站在江成云身后的江成玉扶着娘亲的手,也赞成的说道:“是啊,对这种目中无主的丫鬟说得太多也是白费,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奴婢,我倒是很想瞧瞧褚靖南想要宠妾灭妻到什么样的地步,更何况娘亲也心急着要见绿丫头,这泪从听到绿丫头病重就没停过。”
“也是!”江成恪闻言,压下了心头的怒气,显然十分赞同弟弟的说法。
事实上,他也急着去瞧瞧汪袭绿,虽然事前的准备算是周全,可是谁又能保证完全不出意外呢?若是真让绿丫头出了什么事儿,第一个不想活的只怕便是娘了。
他娘要是有了个什么万一,他那爱妻如命的爹一定发狂,到时候倒霉的便是他们这几个儿子。
因为不想有这样的下场,所以他眉一挑,惯常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便一个箭步抢上前,押住了连翘。
完全没有想到来人竟然这样大胆,连翘初时被震慑住,可回过神来后,便不停的嚷嚷道:“夫人、姨娘快救命啊!奴婢快要被人给杀死了……救命啊……”
她鸡猫子鬼叫的声音让江家三兄弟直皱眉,完全不懂这样的奴婢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但也不奇怪,既然有那种宠妾灭妻的主子,自然也有这种会犯上的下人。
江家三兄弟被吵得烦透了,却也没多说什么,押着人往后院走,显然就是想要瞧瞧褚家会做何处置。
匆匆地奔至了拥雪院,院中再没往日那样热闹,隐隐间还透着一股子萧索寂静,让褚靖南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掐住了似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几个箭步踏进院门,不见汪袭绿守礼地带着丫鬟迎了出来,只见红串和半屏领着小丫鬟们匆匆穿梭,脸上都带着令人心惊的肃然,半点笑容全无。
望着她们,褚靖南张嘴欲问,可向来面对千军万马、凶狠残忍的敌人也不胆怯的他,竟有些害怕的不敢开口。
褚夫人瞧见儿子伫立在门口的身影,带着慈蔼的笑容迎了出来。“我儿回来了。”她的脸上并无半丝忧色。
而扶着褚夫人的便是好姨娘林好,她也浅笑着。
认真说起来,林好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生得粉雕玉琢,是母亲娘家的姑娘,自幼失怙,母亲怜惜她,便时时接她过来小住,甚至有让他娶她的想法。
是后来祖父突然与汪家定了亲,他才会娶汪袭绿为妻,只不过汪袭绿的出身让他被同侪讪笑,所以他对汪袭绿的观感不好,不免心生排斥,自然也就对林好疼宠多了些。
他本以为林好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可如今瞧她明知主母病重,却仍笑容满面,心中顿时不喜,对于汪袭绿的心疼也就更多了。
“母亲。”
强压下心头的不快,褚靖南几步迎向娘亲,还来不及询问汪袭绿的病情,便听到母亲说道——
“你可回来了!晚上到我那儿吃饭去,阿好也不知道去哪里淘了张好菜谱,今儿个说要亲自下厨煮来让咱们尝尝呢!”褚夫人还热情地挽着林好的手。
褚靖南难掩惊愕,汪袭绿吐了血,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她娘居然和林好手挽着手说着今日的晚膳如何如何,还笑得这样欢快,那冷漠无情的模样怎不让人心寒,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愤怒。
他知道眼前这样的情况他责无旁贷,若非他的冷落,母亲又怎会如此轻忽汪袭绿,林好又怎会目中无人至此?
汪袭绿……究竟在褚家受了多少委屈啊?
心中万般的悔意顿时宛若狂风巨浪,排山倒海而来,几乎将他淹没,但他总不能对娘亲发怒,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脾气,说道:“娘,我还是先进去瞧瞧袭绿吧。”
褚夫人听见儿子要去看汪袭绿,不悦的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大夫,怎能看出她的病是怎么回事?
后院里女子争宠的手段多了,谁晓得她是不是想要藉此博得你的同情。”
这话说得难听至极,也令褚靖南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意,他霍地转过身来望着母亲,有些不悦的道:“娘……袭绿终究是我的妻子,是褚家的当家主母,母亲怎能将她同那些粗鄙之妇相提并论?”
这话听在褚夫人耳里,更让她的怒火熊熊燃烧,儿子向来孝顺,可如今竟为了一个出身低贱的女子对她说重话,就说汪袭绿是个狐媚上不了台面的,儿子不过在她的院子里宿了几夜,就脾性大变,还对着她吼,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