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特助拉着她上了二楼,一踏进那间各个台面都堆满书山的书房,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离开时,这里可是整整齐齐,完美得像样品屋,可眼前的景象,却像是书柜准备清空一般,柜上的书本全都迭在各个能安放的平台上……
书柜前的高大身影,一个转身,冷冰冰的瞪住程秀华。
程秀华嘴巴微张,目瞪口呆,还未回过神,就被关皓的眼神瞪得发毛。
“关先生,你误会了,我真的没碰你的书──”
“那我的书为什么会不翼而飞?”
“不什么?什么会飞?”程秀华一脸困惑。
陈特助傻眼。“『不翼而飞』这句成语妳没听过吗?”
程秀华尴尬笑笑。不见就不见,秀什么成语啊!对啦,她就是学历低,书念得不够,这些令人倒胃口的高学历分子!
“阿姨,我明明警告过妳,别再乱碰我的书,妳是故意要跟我作对的吗?”
“我真的没有!”
“我管妳有没有,妳立刻把我的莎士比亚诗集选找出来。”
“沙士?沙士也有书?”程秀华好茫然。
陈特助噗哧一声,连忙伸手摀嘴,别开脸,肩膀颤动偷笑。我的妈,这个打扫阿姨看起来也不算太老,想不到居然这么逗。
关皓额际青筋一抽一抽地跳,简直无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无知的人存在,连莎士比亚这个世界级大文豪都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不是沙士,是莎士比亚。Shakespeare。”他用着字正腔圆的英文念道。
“Shake……摇饮料的那个雪克吗?”程秀华用着浓浓台腔的不标准发音念着,边作出摇饮料的手势。
见状,陈特助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关皓的脸色难看至极,眼中的不耐已达危险等级。
“总之,妳给我找出来就对了!”关皓懒得再浪费唇舌与这种庸俗的女人交谈,他黑着脸发号施令。
程秀华被这声低吼吓了一跳,连忙拍拍胸口。“关先生,你还这么年轻,火气别这么大,老了容易高血压。”
关皓瞪着她,俊美的脸庞因怒气更盛而扭曲。
陈特助见苗头不对,赶紧跳出来缓颊。“阿姨,妳赶快找书吧,那本书是我老板最心爱的精装书,妳要是弄丢了,妳工作可能就不保了。”
听见恐怕丢饭碗,程秀华可紧张了,随即往那堆书山,一本本翻找起她有听没有懂的英文书。
关皓冷眼睨着她伏地寻找的身影。
“总经理,我们去楼下等吧,在这里看着只会更心烦。”陈特助劝道。
“不用。我要是不在这里盯着,等等不知道又有什么书被她搞丢。”
听见关皓的冷言冷语,程秀华虽然不悦,却也只能吞忍。好,没关系的,这种把自己当皇帝的大老板她碰得多了,不差他这一个。
程秀华压下心底那阵不舒服,继续埋首于茫茫书海,找着那一本她怀疑就算到了她面前,她恐怕也不认得的英文书。
她学历低,仅是高中肄业,英文早还给老师,能认全二十六个字母就不错了。
“别乱碰。”
蓦地,一只大手压住她的手背,她呆住,下意识抬眼看。
关皓弯着上身,俊颜压近,逆光中,卷翘的睫毛低垂,像两把浓密的羽扇。
要命。
程秀华的心似被什么轻撞了下,一股热气直往脸上窜。
关皓对她的异状毫无所觉,兀自拨开她的手,抽起底下那本烫金封面纪念版的文学小说。
“那是金箔吗?”程秀华好奇地问道。
关皓淡扫她一眼,嘴角轻蔑的挑了挑,不语。
程秀华虽然不是什么高知识分子,可她好歹在现实社会中打滚近二十年,自然看得出关皓对她的轻视。
她不以为意,自找台阶下:“哇,我第一次看到书做得这么高级。”
“大姊,妳别闹了吧……”陈特助在一旁挤眉弄眼。喂,这个大姊也太白目了,关皓正在气头上,她还有心情说三扯四,疯了吧?
程秀华埋头继续找。
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两小时就这么过去。
“大姊,妳到底把总经理的书拿到哪儿了?”
站了两个多小时,程秀华的双腿发麻,腰酸背痛,整个人疲惫不堪,她闻声抬头,看着一个多钟头前,硬是拉着关皓下楼的陈特助。
“我真的没碰。”她筋疲力尽地说道。
“除了妳跟总经理,没人来过这里。大姊,虽然我很同情妳,但是这一次妳真的要倒大楣了。”陈特助无奈地瞅着她。
程秀华叹了口气,缓慢移动发麻的腿,步出书房。
“欸,大姊,妳不找啦?”陈特助好错愕。
程秀华不予理会,兀自下楼,来到客厅。
关皓双手盘胸,坐在沙发上,一见是她,那双漂亮的黑眸凛冽慑人,微微瞇起,不悦地盯着她。
“关先生,我找不到你说的那本书。”程秀华坦然地说道。
关皓薄唇一抿,目光冰冷的说:“所以,妳偷了我的书?”
程秀华紧皱眉头。“我根本看不懂英文,为什么要偷你的书?”
“我怎么会知道妳这种人在想什么?也许妳偷了,拿去变卖,或是送给了谁,我怎么会知道呢。”关皓的一席推敲,充满浓厚嘲讽与鄙夷。
程秀华悄然握紧发抖的手──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翻了整整两小时的书,将书柜里的书一本本抽出查看,又依序归位,反复下来,手部肌肉已经疲乏无力。
好嚣张的家伙!没凭没据,居然诬赖她偷书,太好笑了!这间豪宅里头的东西,样样都比书值钱,她真要偷,也不会蠢到偷书。
“我没有偷你的书。”程秀华激动的反驳。“如果你坚持书是我弄丢的,那我愿意照价赔偿。”
“有没有偷,调阅监视录像器就知道。”关皓根本懒得听她解释。“至于妳说照价赔偿,我为什么要一本替代品?”
“啊?”她怎么听不懂?什么替代品?
陈特助看不过眼,好心帮忙补充:“总经理就喜欢他自己原来的那一本,就算赔一本一模一样的,他也不要。”
关皓扫了陈特助一眼,后者随即闭上嘴,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关先生到底希望我怎么做?”程秀华好无力的问道。
“艾瑞克。”关皓喊了一声。
“总经理。”陈特助忐忑地凑近。
关皓面无表情望着程秀华,低沉地说:“通知清洁公司的负责人,我要解约。”
“程秀华,我跟老板这么信任妳,妳居然搞出这种事,妳知不知道,这不是少一个case的问题,只要有一间解约,风声传出去,说我们公司的员工手脚不干净,很快就会有别人解约,到时候公司被搞到没生意,妳要赔吗?”
坐在捷运上,程秀华耳畔响起稍早主管的训话,情绪越发低落。
她抬起手背,擦去眼角的泪,吸吸鼻头,逼自己打起精神来。
“程秀华,妳有够衰,偏偏惹到这种有钱的神经病,妳振作一点。”她喃喃的自我打气。
捷运抵达市政府站,她下车出站,拿出笔记本,顺着上头记录的地址,来到办公大楼林立的信义区,顶着三十七度的热辣高温,挥汗如雨地找着华盛投资集团。
看着矗立于眼前的镜面高厦,程秀华的心只觉一阵凉。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关皓是个有钱有势的大人物,可亲眼见识又是另一回事。
收起笔记本,程秀华鼓足勇气走上前,推开足可同时容纳十来个人进入的玻璃门。
“小姐,妳要找谁?”才刚跨进凉爽的挑高大厅,还没走两步便被警卫喊住。
对上警卫不善的打量目光,程秀华还算镇定的抬起下巴,说:“我要找关先生。”
“关?这里很多人姓关,妳找哪一位?”
“关皓。”
“总经理?”警卫的眼神顿时多了一丝戒慎。“妳找总经理做什么?”
“我──”
蓦地,身后传来吵杂的声浪,她与警卫纷纷掉头望去,这一看可不得了,一群记者摄影师争相挤进大厅。
警卫神情丕变,一把推开程秀华,上前挡住那群记者。“没有得到邀请,你们不能随便进来拍摄!”
程秀华瞠目,被眼前的大阵仗骇住。哇,过去她负责的豪宅,虽然也曾因为屋主闹婚变,导致住处被媒体盯梢跟拍,但那阵仗与此刻的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记者跟警卫吵了起来,其他职员也靠过来围堵,眼看情势越来越混乱,程秀华不知所措的左右张望。
“小姐,妳是谁?”期间,一名职员防备的瞪着她。
“我……我要找你们总经理!”现场吵闹声浪甚大,程秀华被迫必须提高音量低喊。
这一喊,竟引起某些记者的注意力。“小姐,妳为什么要找华盛的总经理?妳跟田恬有什么关系?”
田恬?小甜甜?什么东西啊?莫名其妙被两名女记者包围的程秀华,一头雾水的蹙眉。
“妳该不会是田恬的妈妈吧?”记者群中,有人开始发挥夸张的联想力。
“啊?!”程秀华傻眼。
“妳是吗?妳是田恬的母亲吗?针对田恬出席关总经理生日派对,结果被下药迷昏的事情,妳有什么想法?”
“啊?!”
程秀华尚未来得及解释清楚,突然被两名身穿黑西装的男子强行拉开。
“田恬的妈妈等一下──”那群犹如食人鱼般的记者被其他职员挡下。
程秀华只觉眼前一晃,耳边闹哄哄地,再回过神时,她人已经在电梯里,左右两侧是那两名拉走她的西装男子。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她抱紧背包,往后退了一大步,抵着背后的镜墙。
“妳不是来找总经理的吗?”两名西装男子冷冷地看着她。
“是啊,你们怎么知道?”她好惊讶。
两人未再搭理她,转开眼,当她是空气。
程秀华这才察觉,这两人应该便是那些大老板身边的贴身保镳,难怪这么没礼貌。
唉,管他的,反正见得到人比较重要。
程秀华也懒得与那两人计较态度,事实上,以她这样的身分,也很难跟谁计较这么多。
当!三十二楼的指示灯亮起,金色电梯门敞开,程秀华才想跨出去,手臂已经被其中一名保镳拉住,粗鲁地往外扯。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程秀华可以忍受态度上的无礼,但这种粗暴的肢体接触,实在是太超过了。
那人置若罔闻,一路扯着她的手,穿过铺成几何图形的马赛克砖长廊,来到一间墙上挂著名画,装潢富含现代艺术的会客室。
临到门前,保镳才放开程秀华,敲敲门。“总经理,我把人带来了。”
坐在沙发上翻阅财经杂志的关皓,眸光懒懒一抬,当即愣住。“妳──怎么会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