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已经很深了,到了子时,萧谨岚的房间里却依旧明亮,这不禁让巡守的小厮纳闷。大公子的作息向来规矩,就算是忙碌也不会这么晚,为什么今夜如此反常。
虽然纳闷,小厮却没有过问的打算,主子的事情最好少管,省得惹来麻烦。
明明点了三盏灯却还是觉得眼前有些迷蒙,瑟瑟无声地落泪,肿成核桃的眼睛疲惫得很,手里的动作却依旧仔细,像是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事实上那只是一个有些破旧的香囊,之前她认真补好的东西。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修补,她是在拆开,小心翼翼地拆着,生怕和原来有丝毫的不一样,可尽管她这样认真,有时候还是会扯断一些原来的丝线,于是更加着急,就连剪刀扎伤手都顾不得查看,只吸去血珠就继续拆。
萧谨岚还没回来,他从来没回来得如此晚,更没有生气得那样厉害,想到自己的一个举动让向来温和的男人怒不可遏,竟然半夜都不回来,瑟瑟觉得像是被人扎了一刀,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像是断线的珠子。
这一次他大概再也不会容忍她的存在,毕竟当初她来这里侍候就是自告奋勇,想到这个错误会导致再也见不到萧谨岚,瑟瑟觉得自己的心简直像被人攥在手里拧了几圈,疼得撕心裂肺。
更难受的是,瑟瑟终于想到他发火的原因,虽然只是猜测……这个香囊是晏眉送给他的吧,所以萧谨岚当作至宝一样带着,就算过去十年依旧不肯丢下,不知为何,这个念头比挨骂更让她难受,似乎有些明白她家小姐当初不肯答应她过来的意思。
和这样的男人日夜相对,怎么会有人做到不对他上心。她不过是这世上最普通的一个女子,可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已经离开的晏眉,在他的眼里,那个逝去的女人和这个香囊一样美好,从未变过。
明明承诺不会有别的想法,为什么却在相处后变了心思呢。瑟瑟觉得羞愤,更觉得委屈,她不该留在这里,不该执着地出现在他身边,因为自己终究太蠢笨,不像唐若瑶能看透很多事情,也做不到改变自己的心意,只能渐渐地沉沦进去。或者说第一眼的时候已经铭记在心底,毕竟他那么好,是让人很难不去喜欢的男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半个时辰后,瑟瑟终于把香囊上的修补拆干净,她却还是怀着一种执念想弄得更好,怎么都舍不得离开这个房间。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留在这里,以后找不到出现的理由。
可惜,无论她怎么留恋,总要面对现实,她本把香囊放在桌上,可想了想还是放在身上。再也不能出一点意外,她必须亲手交给萧谨岚才能放心离开。
步履沉重地走过去吹灭两盏灯,瞧着最后一盏,瑟瑟发了一会呆,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些杂乱。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惊慌,她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可最终还是必须面对萧谨岚。
萧谨岚没想到瑟瑟还在,以为是给自己留了一盏灯,推开门看到她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他又喝了酒,心里很乱,却不想去调整,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她交流。尤其想到自己发火的样子,更是懊恼,毕竟她没做错什么,只是帮错了忙。
藉着闪烁的烛光看到瑟瑟惊惶的眼神,萧谨岚口中的关心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只能生硬地开口,“你怎么还在这里?”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抓住手中的剪刀,瑟瑟只觉得一颗心凉得透顶,他果然不想再看到自己一眼,竟然那么直接地说出厌恶。
“我这就走。”身体抖得厉害,她脚步混乱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到还没还香囊,只能僵着身体转过来,低着头不肯让他看自己哭肿的眼睛,“这是你的香囊。”
看她害怕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刚才有多过分,萧谨岚揉揉额角,想要露出安抚的笑容,可听到香囊又笑不出来,只能沉默着伸出手。
“我拆掉了。”又急又快把东西放在他掌中,瑟瑟甚至不敢去触碰一下他的手掌,生怕会被嫌恶地甩开。
尽管喝了很多酒,却依旧耳聪目明,萧谨岚敏锐地察觉到她手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瞧一眼香囊就一把抓住她收回去的手,看到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甚至还沁出血珠,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手还握着剪刀,瑟瑟挣扎着想要收回手来,可他抓得很紧,让她没办法动。她吃痛地抽噎一下,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落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乱碰你的东西了。”
她哭得很厉害,像个委屈的孩子,萧谨岚只觉得心里更乱,看她的眼泪觉得格外碍眼,有种冲动想帮她拭去泪水,可想到之前还凶了她一顿,就有些抹不开面子。
“站着别动!”萧谨岚口气严厉地说她一句,走进内房,很快又出来,手里捏着一个蓝色的小瓶,“摊开手。”
强忍着眼泪,却还是不住地流,瑟瑟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更加难受。看他低头为自己上药的时候,愧疚感更深,无论这个男人多么生气,他却还是不忍心自己受伤……想到这份温柔属于晏眉,一股强烈的嫉妒涌上心头,瑟瑟终于没办法欺骗自己心底的感觉叫羡慕,羡慕晏眉能得到这个男人的爱,羡慕晏眉即便死去都没有失去这个男人。
可她只能远远地望着,隐瞒自己的感情不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是不可以的,两人的身分已经注定了一切。
“不准哭了。”让她哭得心烦意乱,萧谨岚脸色发黑。
“嗯。”不想违逆他的话,瑟瑟咬着唇忍着,药粉洒在手上有些刺痛,她的手臂忍不住瑟缩一下。
耐心地撒好药,萧谨岚嘱咐两句,“伤口很快就能好了,不用担心留疤。”
提到疤痕,瑟瑟的目光忍不住长久地落在他脸上,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萧谨岚时,他为救她留下的,可以算是唯一的纪念。深吸一口气,瑟瑟知道自己该主动提出离开,这个男人即便发火都还是温柔,他大概不会做出撵人的举动,可她也没了留下的资格,倒不如自己识相一点。
看他进内房把药放起来,瑟瑟深吸一口气开口,“明天我回小姐那里,要是这边还有事情要做,还是让管家找个伶俐的……”
她还没说完,萧谨岚就走出来,眉头紧锁,“你刚才说什么?”
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她鼓足勇气道歉,“今天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回去小姐那边侍候,不打扰你。”
“谁让你回去了?”萧谨岚很不高兴,尽管一直暗暗警告自己不准再发火,可喝过酒的脑袋却变得不知变通,反应是从未有过的激烈,“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了?”
“可是我犯了错。”
“犯错就要走,你倒是干脆。”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瑟瑟更难受,“我真的知道错了。”
看着她的眼泪就觉得心烦意乱,萧谨岚拦着转身欲走的她,语气有些冲,“我有允许你离开吗?”
这下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瑟瑟只是沉默地站着,努力不去触碰靠得很近的萧谨岚,可他身上的酒味却浓烈得要命,让她只是闻着就心疼,忍不住去想他烦恼酗酒的样子。
看她吓得要命,萧谨岚深吸一口气平缓一下情绪,“白天的事情是我一时愤怒,你不用介怀,我没生气,你也不用离开,留在这里就行。”
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说,瑟瑟抬头,“真、真的吗?”
“真的,我本来就不是气你。”他只是看到香囊,一时愤怒上头,回过头去想才发现自己执着的东西那么可笑,人已经离开那么久,就算留着香囊又怎么样,何况她只是帮着修补,让香囊看着更好一些而已,发火不过是一时惊怒。
眼底闪出一丝希冀,瑟瑟几乎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