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疼死我了!”一间狭窄的屋舍里,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宫女趴在一张木板床上,一张圆润的脸庞龇牙咧嘴的皱成一团。
她整个后背和臀部被打得皮开肉绽,没办法坐起来,实在是疼得难受,她拍打着床板小声喊着,“老天爷,这里太可怕了,我不玩了,放我回去,我还要去跟学长约会呢。”
“明冬,你嘀嘀咕咕的在叨念什么?”
看向走进屋里的一个宫女,她委屈的摇头,“云秀姊,我很疼!”这屋舍里摆了六张床,其他几个宫女都去当值了。
那叫云秀的宫女值的是夜班,顺道替她把早膳带回来,听见她喊疼,叹了口气说:“再疼也只能忍着,你呀算是命大了,其他几个伺候九皇子的宫女,全都没撑过来死了。”
接过她的早膳——两个干巴巴的馒头,明冬有些嫌弃,但肚子饿得咕咕叫,只好勉为其难的吃了。
“说来你们也倒霉,容贵妃想借机整治九皇子,却平白无故搭上你们几个,这次容贵妃约莫是被九皇子给气狠了,才会让执刑的嬷嬷下手那么重,存心把你们往死里打,给九皇子一个警告。你当初一度也被打得断了气,哪里知道太监要拖走你时,你竟又活了过来。”说起这事时,云秀啧啧称奇。
她暗暗哀嚎,活过来的已不是原来的明冬,里头的魂魄换成了她,也不知她前世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老天爷大手一捞,竟把她给抓来这儿,顶替原主活受这罪。
但这种事她哪里敢说,只能低着头,闷闷的咬着手里冷掉的馒头。
云秀接着再告诉她一个坏消息,“对了,明冬,今儿个陈公公见到我,说让你复原后,还得回去伺候九皇子。”
她惊讶的抬起头,“可我昨天不是听你说,九皇子被皇上禁足了,将他幽闭在自个儿的寝宫里反省半年吗?”
九皇子的生母兰嫔原是宫女出身,后来被皇上宠幸,曾一度受宠,接连为皇上生下两位皇子后,被晋为嫔,可就在九皇子三岁那年,兰嫔似是说错了什么话,失了圣宠,连带的她所生的六皇子与九皇子也跟着不被皇上喜爱。
兰嫔在九皇子六岁那年病逝,两兄弟后来被养在皇后身边,但皇后本就有个皇子,哪里会真心待他们,尤其九皇子脾气又不好,更是不受皇后待见。
现下又得罪最受圣宠的容贵妃,九皇子日后在宫里的处境,只怕会越来越艰难,宫中的宫女、太监没人想跟着这样的主子,陈公公才会让她再回去伺候九皇子。
明冬不太清楚当初事情的原委,但私心里对这个连累她遭受这场无妄之灾的九皇子没什么好感,吞下最后一口馒头,她让云秀给她倒了杯茶,喝完后,拜托云秀给她上药。
伤口在背后,她自个儿没办法抹药,自三天前醒来后,都是云秀帮着她上药。
云秀点点头,替她月兑上的亵衣亵裤,拿了药膏给她抹上。
“说来你这伤倒是好得挺快,三天前这皮肉都被打烂了,血淋淋的糊成一团,才擦了三天的药,竟开始收口了。”
“大概是张公公给的药膏好用吧。”
云秀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药膏我也拿来擦过,前两天我手臂这儿不慎划伤,可擦了两天,半点起色也没有。”
“是吗?”明冬只能苦中作乐的想,她伤口之所以恢复得这么快,多半是老天爷莫名其妙把她抓来这儿的一
接下来再休息了两日,陈公公在听云秀提起她的伤口已结痂后,便来催促她去抱素宫服侍九皇子。
走进抱素宫,明冬见到披头散发躺在地板上的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少年见她进来,竟冷笑的说了句,“你倒命大,竟没被打死。”
听见这满不在乎的语气,她一把心火猛不防窜了上来,气不过的回了句,“这还不都是托了九皇子的福。”
话出口之后,想起自己现在的身分,她便后悔了,就在她以为那句不敬的话怕是会惹恼这位脾气看起来不太好的九皇子,不想他听了之后,只是瞟了她一眼,接着竟点头道:“你确实是因本皇子才招来这场灾祸。”
她有些意外,想了想,学着以前曾看过的电视剧,屈膝道:“奴婢失言,请九皇子恕罪。”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暂时也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她只能尽力扮演好这个小宫女的角色。
她接着发现,这抱素宫里,居然只有她一个宫女和两个先前跟她一样,撑过来没被打死的小太监。不知是因为九皇子被幽禁,还是有别的缘故,竟没按规制再补齐其他的宫女和太监。
接下来几日,她从那两个侥幸没被打死的小太监那里,拚命凑出那日的前因后果。
原来这位九皇子得知生母兰嫔之所以病死,似乎与容贵妃有关,当年兰嫔死时,九皇子尚年幼,其中内情并不清楚,后来他偶然听说,那时兰嫔病重,她身边的大宫女吩咐人去请太医前来诊治,容贵妃却暗中把去请太医的太监给拦下,拖了大半日才放行,延误了病情,令兰嫔病重不治,就这么去了。
闻知这事,九皇子跑去找容贵妃质问此事,在言行之中顶撞了她,容贵妃着恼的到皇上跟前告他一状,皇上震怒,下令幽禁他,命他反省半年。
容贵妃还不解气,再找了个借口,命人将他身边伺候的那些宫女、太监全都拖下去杖打数十大板,把几个宫女太监都给打死了。
原先不满受他牵连挨了打,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明冬那口气也消了,反倒对这位九皇子生出了几分同情。
生长在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深宫中,幼年丧母,又不得父皇重视,没人关爱,难怪他整日阴阳怪气,仿佛跟全天下都有仇似的。
见他不睡床榻,整日躺在地板上,犹如活死人般,什么事也不干,自暴自弃,她不忍心,想了想,这日便跪坐在地板上,对他说了个故事——
“从前有个国家叫越国,国君名叫勾践,越国有个邻国叫吴国,国君的名字叫夫差,因为这夫差的父亲是在与勾践作战时被杀死,因此夫差即位后,为报父仇,便率兵去攻打越国。”
说到这里,她瞅了眼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辜稹元,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在听她说话,不过他没叫她滚,她遂继续再说下去。
“勾践被夫差打败,为了求和,保住越国不被吴国消灭,他不惜亲自前往吴国,给夫差当奴仆。”
听到这儿,一直没理会她的辜稹元出声质疑,“胡扯,他堂堂一国之君,岂有给人当奴仆的道理,且这故事本皇子以前也不曾在史书上看过。”十七岁的他适逢变声期,嗓音有些沙哑。
在告诉他这个故事时,明冬已想好理由,从容回答他,“这故事不是发生在咱们这儿,是在遥远的地方,这是奴婢幼时听渡海来咱们这儿经商的商人所说。”她能这么快融入这里的生活,是因为这里使用的文字和语言都是中文,不过这个叫大行王朝的世界,却是不曾记载于她熟悉的史籍上,同样的,她熟知的历史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辜稹元眯起眼问:“后来呢,那勾践死了没?”
她摇头,接着往下说:“有一天,夫差染了病,大夫说需要有人尝尝粪便里的味道才好下药,为了取信夫差,勾践自告奋勇,亲自尝了他的粪便,因此得到了夫差的信任,终于在三年后,被夫差放回越国。”
“你是特意来告诉本皇子,一个国王是如何贪生怕死,卑下到连敌人的粪便都可以吃?”辜稹元冷冷望住她。
“九皇子莫急,这故事还没说完呢。”她笑了笑安抚他。
“后头还能有什么故事?”
“后面的故事才是最精彩的。”她轻笑的接着说:“话说这勾践死里逃生,回到越国后,表面上臣服于吴王夫差,暗地里则招兵买马,训练军队,想一雪前耻。
回到越国后,他每晚都睡在干柴上头,尝着苦涩的胆汁,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当年所受的耻辱。为迷惑夫差,他特地找来一位绝世美人送给他,夫差的臣子有人看出他的计谋,劝他杀了那美人,不要上当,可夫差对那位美人一见钟情,不听臣子的劝告,沉迷在那美人的温柔乡里,最后荒废了国事。”
正听得兴起,见她突然停顿下来,辜稹元月兑口追问:“最后那勾践可雪耻了?”
她微笑颔首,“最后勾践起兵打败了夫差,夫差求降不得,落得自杀身亡的下场。”
听完,辜稹元嗤之以鼻,“那夫差真是蠹不可及,当初打败勾践时,就该杀了他,以绝后患,竟让他活下来,养虎为患,害死自己。”
他是怎么听故事的?她告诉他这个故事的目的,不在夫差,而是在勾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