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庄子外几个奴才就已将药材搬上牛车,现在只等着杨涵月,而也一直到此刻,杨涵月才知道康沐雨不打算跟着自己回去。
“这屋后的药草需要人浇水,所以我留下来。”
“这些事我能抽空回来做。”杨涵月皱眉拉着康沐雨,她一连数月不回杨家也是常有,但只要她爹开炉炼丹,少不了要人顾炉火,这工作辛苦,但又怕丹方外流,所以都得是她爹信任之人担当,是以平时不把她当回事的众人,就会在这做苦力的时候想起她,这次她必得留在杨家几日。“我不放心妳一个人在这里。”
“放心,我会注意安全。”
杨涵月一颗心说什么也无法放下,沐雨长得比一般女子娇小瘦弱,她从没把她一个人独自留在庄子里过。
“放心吧!姊姊,我会把门给关得紧紧的,这庄子的围墙高,不怕有野兽跑进来,我也不会出庄子,会在里头乖乖的待着。”
“可是——”
“大小姐,”门口一个小厮已经等得不耐烦,过来催促道:“时辰不早,该走了。”
康沐雨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认出说话的人是杨府的一个奴才——廖进,廖进的娘是杨家那二姨娘的陪嫁丫头,爹是杨家总管,她与杨涵月回杨家时,可没少受他这个狗仗人势奴才的欺负。
见杨涵月的脸色微变,康沐雨安抚的拍了下她的手,“姊姊,妳看我额头的伤还没好全,杨涵星那丫头肯定又在等着我上门,想找我的麻烦,所以我还是待在庄子里比较好。”
提到杨涵星,杨涵月原想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杨涵星确实是难以应付的麻烦。“好吧!这次我让妳留下,妳自个儿小心,我过几日便回来瞧妳。我前些时候多做了些杂粮饼,家里还有些大米、地瓜,若真没东西吃,就去山脚边的几个猎户家里赊些东西,回来我再给他们银子,还有屋里的柴火怕是不够,妳要出去捡拾柴火时可别走远。”
“知道了。”康沐雨点了点头,“我会照顾自己。”
“大小姐,府里正等着药材回去。”
听到门口的一声声催促,杨涵月不再多说,捏了捏康沐雨的手后走了出去。
康沐雨亲自送她到门口,目送两辆牛车消失在眼前,她立刻转过身,从屋里拿出杨涵月外出去采药时背在身上的竹篓。
“招财,”康沐雨精神奕奕的看着自己的小伙伴,“咱们走吧。”
她手里拿着细长的木棍,带着招财往山上的小径走去,越往深山走,路径也越来越小。
林里的参天大树几乎遮蔽了阳光,让四周显得阴沉黑暗。
飞枫山中有多种野生药草,虽说没什么伤人的可怕野兽,就是毒蛇不少,以往杨涵月因为担心康沐雨的身子吃不消,出门鲜少带着她。
看着跑在前头的招财,康沐雨脸上挂着一抹笑,相较之下,招财跟着杨涵月入山多次,比她还要熟门熟路。她放心跟着招财的脚步,用木棍往一旁的草丛拨动,找寻她所需要的药草。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也没有不自量力的走远,只打算在这附近采集些药草,熟悉环境,等体力再好些,就能往更深山之处走。
她记得有一次随杨涵月入山,见到一条比男人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蛇,一身金银光泽,看起来很美丽,杨涵月见了却连忙带着她远离,还千叮万嘱的要她看到这蛇时千万要避开。
她小心的打量着地上的草丛,众人只知金银蛇毒,却不知这金银蛇入药不单能泡药酒、解寒症,还能炼制养身的延年丹。
想到逼她娘亲嫁入康家的康老太爷,当年便是服用她娘用金银蛇为药引炼制的延年丹,才能活到百岁,只不过活得久也没用,老妖怪的下场是被斩于午门,所以想要活得长,还得有能活着的运气才行。
走了大半天的路,康沐雨采了不少药草,最后她决定沿着溪谷下山,虽然一路不算好走,但也令她意外采到些水蔘,她累得脸色都白了,心情却是十分愉悦。
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响,她才在溪谷边找了个清凉的地方,挑了个大石块坐下来,拿出放在竹篓里的杂粮饼。
这饼用玉米和黄豆磨成粉,加入水和盐、核桃和枸杞,在炉子里烙得干巴巴,不单有嚼头,还能放上些日子不会变质,吃上一个就管饱。
尽管嚼着挺香的,但是杨家给的银子不多,她与杨涵月常常连着好几天都吃杂粮饼,吃久了,她实在不觉多美味,只觉得咬得人牙疼。
她捏碎了些饼,丢给招财,招财用爪子抓了抓,最后还是低头,看来纵使嫌弃,也得吞进肚子里。
她拍了拍招财的头,“再忍忍,等我赚了银子,就会有好吃的了。”
招财像是听得懂似的,低呜了几声。
她笑了笑,看这天色,填饱了肚子就得回庄子了。从竹篓中拿出装水的竹筒,她先将水给装满,然后用双手掬起清凉的水喝了好几口,又用水泼了泼自己的脸,舒服的呼了口气,拿着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蓦地,她注意到原本该很清澈的溪水有些不自然的暗红。
好像是……血?
想到方才泼向自己的脸和喝下肚的河水,她不由得心中犯恶心。放眼望去,却没看到什么异状,唯有溪中的血是如此清晰可见……
“招财!”她轻唤了一声。
招财一声低咆,下一刻跑离了她的身边。
康沐雨的目光追随着招财在河谷之间跳跃着,最后站定在一块大石上,先是朝下吠了几声,又看向她吠了几声。
她想也不想的背起竹篓,往招财的方向跑过去。
果然在招财踩的那块大石阴暗处,发现了一个人。
她跳下大石,仔细打量对方。
这人紧闭着双眼,一脸苍白,右手臂上有伤口,血流个不停,左手则死命的握着一把剑。她低头看着他身上的衣物都让血迹染红了,这么多的血,他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条命。
她伸出手安抚了下跑到自己身旁的招财,接着才伸出手轻推了推一动也不动的人。
没有反应——
她的心一沉,难不成死了?她手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虽然气息微弱,但人还活着。
她立刻将身后的竹篓放下,拿出放在篓里的匕首,这把匕首是她娘亲要她逃离康家时,让她留在身边防身的。她割破他身上的衣物,边动手时边想到,在这荒山野岭里,平时除了几个猎户和上山采药的药奴之外,人迹罕至,这个人看来眼生,绝对不是这附近的人家。
她不知他为何受伤,不过看他伤得如此重,伤他之人意取他的性命,若她贸然的出手相救,可能会惹祸上身……
她不禁收回手,迟疑的将匕首压在自己胸前。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求的是平平安安,彻底摆月兑康家,看杨涵月得到幸福,她不想自己一条小命因为多管闲事又被老天收回。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管此人是生是死,径自背起竹篓,心狠离开。
走没几步,发现招财没有跟过来,她不由得转身,低唤了一声,“过来。”
招财呜呜了几声,没有听她的话向她移动,反而是用头推了推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耳里清楚听到从那人嘴边逸出的一声申吟,她的心头一震。
这人还活着,真要见死不救?看着招财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比招财还不如,重活一世,最可悲的不是自己上一世死于非命,而是康平山对她所做的点点滴滴磨去了她本性中的良善。
俗话说得好,人世间靠着善良是活不下去,但如果不善良,活着就跟死了差不多,失去做人的意义。
若她因为怕麻烦而一走了之,那自己跟康家或杨家那些自私自利,一心只为自己图谋,丧心病狂的家伙也没两样了。
算了,要是真的惹了麻烦,也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