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之亦早就等在阮丹荷的房里,看着金乌西沉、明月东升,终于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而后就看见阮丹荷踩着疲惫的步伐进屋,雷之亦几个箭步上前将她搂进了怀中。
此举吓着了阮丹荷,直到看见在没点灯的黑夜里抱住她的是雷之亦才缓下,“怎么了?我们由临析回京城这一路上,你还抱不够吗?”
“当然不够,马车上还有大哥。”
阮丹荷笑雷之亦那孩子气的模样,怎么她过去从没见过他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我没事。”她很明白他这一脸担忧是在忧虑着什么。
“在见到你这疲惫的神情之后,你还要骗我?我是装盲不是真瞎,清楚罗雪真除了在祖父面前之外,都是一副刁蛮无理的模样,她可让你吃苦了?”
刁蛮无理?这一方面她倒是没见到,但吃苦是真,阮丹荷冷然一笑,“但她的美令我自惭形秽了。”
“我觉得你比她更美。”
阮丹荷听闻此言楞了楞,来自爱慕之人的赞美,很难不听得心花怒放,“即使是甜言蜜语,还是让女人听了甘心被骗。”
“谁甜言蜜语了?我是真心的!你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吧!我可是每每想起你曾经心仪的那个男人,就恨不得立刻把他找出来,狠狠的打他一顿,要他不准再占领你的心神。”
听到雷之亦的话,阮丹荷这回是真的大大笑出声音了,再看雷之亦那不明白的模样,更是笑得流出了眼泪。
她想起自己曾跟雷司枫及雷之亦承认她有一个心仪的男子,雷司枫是明白那人便是雷之亦,但这个当事人还被蒙在鼓里,“我不觉得你有一天真见到了他,会打得下手。”
“打!我肯定打!”
“阿亦,你听我说。”阮丹荷捧住雷之亦的手放在心口,她现在不能对雷之亦说八年前的事,所以得继续骗他,“我们不要管过去,你只要知道,现在的我是喜欢你的。”
“可我是个坏男人,罗雪真的事我还处理不好。”其实雷之亦最怕的还是他与罗雪真的婚事,他不想娶,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让祖父放弃。
阮丹荷忍着心痛,她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是试探雷之亦的心意多些,还是说服自己多些,“其实纳我当妾室这方法倒不错……反正只要有感情,是妻是妾又何妨,妾比妻得宠的,自古以来不胜枚举。”
“哪里不错了!罗雪真从没令我有心动的感觉,这感觉只有你给过我,所以我不可能会娶罗雪真。”
这个告白够露骨了,阮丹荷只是倚在雷之亦的胸口笑了,“嗯!我信你。”
“我会给你名分,必要的话……我就带着你私奔。”
又私奔?先是怕她离开不了天市院,他们要私奔,奔来了天庄,最终还是只有私奔一途?虽然他们的处境这么想来有点悲凉,但阮丹荷还是感动了。“你舍得天庄家主的位置吗?”
雷之亦犹豫了,这让阮丹荷心惊,她一直都知道雷之亦有多在乎这个位置,所以才会宁可伪装性情大变,等的就是时机,时机一到他便能接下家主的地位。
所以在野心之前,她终究是输了吗?
但没想到,她会等到雷之亦这句话“嗯……祖父并不是没有给我其他的兄弟机会,这几年来把天庄旗下的产业经营得不错的,除了我,就是七弟倾天了。”
阮丹荷推开了雷之亦,傻楞楞的看着他。
“怎么了吗?”雷之亦不明白阮丹荷为何是这种表情?
“你……刚才犹豫是在想还有谁能接班?”
“当然,天庄产业何其大,我当然要担心我若与你私奔,谁能接得下这位置。”
阮丹荷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她投入雷之亦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了他。
雷之亦好像终于懂得阮丹荷在想什么了,他只是宠溺的笑了笑,拍着她的背,没有说破,“对了,丹荷,你看看我还给你带来了什么?”
雷之亦轻轻的推开阮丹荷,走到桌边点亮油灯,阮丹荷这才看见桌上摆了一只长木盒,不解的她走近一看,木盒上的纹饰,她不陌生。“是夫子铸的剑!”鬼才夫子说他不习惯在一个地方久待,几年前就离开临析城云游去了。“他人在天庄吗?”
雷之亦摇了摇头,鬼才夫子四海云游,但一年会来天庄一次,阮丹荷这回正错过了时间,“鬼才夫子不但修为深不可测,更是一名名铸剑师,我刚开始学剑时,他铸了这把剑送给我,如今我已长大成人,这剑对我来说太轻了,但正适合你用,所以我要把这剑送给你。”
阮丹荷轻启木盒,果然看见剑柄雕着鬼才夫子特有纹饰的宝剑,她有些吃味,鬼才夫子指点了她六年,从来没送过她一把剑。
“你收下这把剑,就要为我好好保护你自己,接下来天庄为了接班一事定会风云骤变,万一我力有不逮,我怕你……”
阮丹荷的食指压上雷之亦的唇,对他摇了摇头,“放心,你还没见过我使真功夫呢!”
雷之亦拧了拧阮丹荷的鼻头,惹得她不悦挥开他的手,他笑着,“这么有自信?”
“当然,也不想想我的师父是谁!”她的武学来至天庄,更让鬼才夫子指导过,雷之亦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因为她的确对自己有十足的自信。
阮丹荷静立一旁,冷眼的看着罗雪真在睡前一定要保养肌肤的手足浴。
罗雪真适意的坐在椅上,双手置放于一只婢女捧着的铜盆里,铜盆内装着新鲜的生牛乳,另有一名婢女轻搓着她的手,为她的手做按摩,罗雪真的双足也是浸泡在牛乳里的,有另一名婢女跪坐在地为她按摩双足。
罗雪真斜睨的视线在阮丹荷的身上飘了一会儿,这几日阮丹荷陪在她身边,总是沉默寡言。
她来天庄已经好几日了,雷之亦都没来看过她,所以她每每看着阮丹荷,除了妒意、就是恨意!
初见阮丹荷时,罗雪真自觉自己的容貌比阮丹荷更美丽,但她亦知道此时她的美貌不是优势,因为对眼盲的雷之亦来说,她只是那个被父亲养在深闺,非天庄大节日不会出现的小女娃,他看不见她的美貌,尽管再多人说她有多美,都不是他亲眼看见。
罗雪真望向帮她按摩足部的婢女,拢起好看的柳眉,“天庄的伙食不好吗?你一点力气也没有。”
“是。”婢女知道惹怒了罗雪真不会有好下场,立刻加重力道,没想到却听到她一声痛叫。
“该死的奴婢!你想弄断我的脚吗?”罗雪真顺手拿起几上的茶杯就要往婢女砸去,却被阮丹荷及时扣住了手腕。
那力道让罗雪真吃痛,她回眸狠狠瞪视阮丹荷一眼,才不甘愿的缓下怒容,“丹荷妹妹,你奴仆出身做惯了粗活,果然手劲够大。”
“罗姑娘自小养尊处优,这些婢女粗手粗脚,一不小心弄折了你美丽的双足可怎么好?”
“那么丹荷妹妹你来吧!你来帮我做足浴,你会这么说,就代表你会有分寸。”
跪在罗雪真脚边的婢女一听,连忙用力的对着罗雪真磕头,阮丹荷就算被老太爷认定为妾室,但整个天庄谁不知道她是三少爷的心头肉,“小姐请息怒,奴婢会好好服侍。”
“你敢违逆我的话?”
阮丹荷知道罗雪真想针对的是她,其他的婢女都是代她受过,于是走上前拍了拍那名婢女的肩膀要她退开,然后便跪坐在罗雪真脚边,拢高了袖子为罗雪真做足浴。
阮丹荷几下按摩就让罗雪真舒展开了眉头,喟叹一声,“丹荷妹妹果然伶俐……你们全退吧,我有话跟丹荷妹妹聊聊。”
婢女们不敢违抗,只得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罗雪真拿起几上的擦手巾轻拭手上残留的水渍,“丹荷妹妹,其实你也该好好的学学足浴的手艺,我们的夫君是未来的天庄家主,事务繁忙,回家之后若能让你好好服侍他一番,一定通体舒畅。”
阮丹荷的手顿了顿,眸中难掩受创的情绪,罗雪真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鄙视她的出身,“或许妾室的确该做这些事,但罗姑娘又知道我定会成为阿亦的妾?”
“你……是在与我叫阵吗?”罗雪真眯起了眼,语带威胁,“你可知凭你的身分,与我叫阵是什么下场?”
“你在天庄的身分之所以尊贵,是因为你是阿亦的未婚妻,如果少了这个婚约,你只是一个客人。”
罗雪真勃然色变,一双原本有如盈盈秋水的眼如今闪着噬血的眸光,阮丹荷不卑不亢的一段话在罗雪真听来却是忤逆至极,她再不虚假的掩饰自己对阮丹荷的敌意,“我是懒得用手段对付你,又不希望三哥不开心,才愿意接受三哥纳你为妾,看来,你是敬酒不喝想喝罚酒了。”
阮丹荷按摩的手停止了,并且紧紧的握成拳。天知道她多想将这盆牛乳直接泼洒在罗雪真的身上,但她知道雷之亦已够为难了,不能再与罗雪真交恶。
罗雪真满意的看着阮丹荷的无言,她扬脚一踢,就把整盆泡过脚的牛乳泼在阮丹荷的身上。
阮丹荷来不及躲开,被泼了一身的脏水,她站起身,从未受过的羞辱让她几乎就要冲上前把罗雪真撕个稀烂。
“哎呀!瞧我多不小心,反正夜已深了,丹荷妹妹赶快回房换身衣服吧。”
“丹荷告退了。”强抑怒气,阮丹荷一声告辞,便转身快步走离了罗雪真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