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阮丹荷有空闲时总是一个人在园子里,看着树上的樱花沉思,雷之亦这段时间授课完要离去前,常常见到这样的她。
他从来不敢想阮丹荷是因为他的消失而失落,他认定阮丹荷之所以心事重重是因为近来的谣言。
他不是不想去见她,而是担心父亲还没对天市院的事死心,若他再见她,怕惹怒了父亲对阮丹荷不利,他必须保护她。
所以他只能以田亦的身分见她,能藉以说服父亲他是在执行任务,而不是被儿女私情缠身。
阮丹荷听见了脚步声,果然看见田亦来到她身边,这些日子他只要遇见她就会像这样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阿亦公子,谢谢你。”
“你心情不好,我怕你胡思乱想。”
阮丹荷幽幽轻叹,雷之亦消失的事、谣言的事都让她心烦意乱。“因为谣言的事,我母亲又急着帮我定下亲事。”
“她是担心你,只要你名花有主,像三少爷那样的人就不敢再轻薄你。”
阮丹荷并不想剖析她的心,可最近她与田亦的确很有话聊,而且田亦也曾经帮过她,让她不知不觉对他敞开心房。“阿亦公子,我其实并不甘心为奴,我会对天市院忠心是因为大少爷曾应允让我月兑离奴籍,对于婚姻,我也不认为女人一定得成亲才行。”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嫁?”
“如果不是我要的那个男人,我宁可一辈子不嫁。”
雷之亦当然也不希望阮丹荷随意找一个男人嫁了,但如今她谣言缠身,他心疼。“我帮你吧!由我出面澄清说荷居有地方需要修缮,你一个女人家做不来,所以请我帮忙,而我去荷居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三少爷的诡计,救了你,还把你关在房里一夜在外守着,直到你药效退去。”
阮丹荷凝视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他们是颇有话聊,但仅止于此不是吗?“阿亦公子……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朋友?我们是朋友吗?”她怎么觉得他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朋友。
雷之亦似乎是误会了阮丹荷的语气,他陪着笑,“对不住,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怎么自称是你的朋友。”
“阿亦公子这话折煞我了,我只是一个奴仆。”
“我说的配不配成为朋友,不是因为身分地位,而是你愿不愿意视我为友。”
这就是阮丹荷喜欢与他谈天的原因吧!淡淡的笑意漾开在她的脸上,一如吹抚在他们身上的春风一样轻柔。
“可你的眼神并不像把我视为朋友。”
雷之亦怔了怔,再望向阮丹荷时耳根竟泛红了。他感觉到耳根的热度,知道自己如今的反应,他不禁自嘲着他雷之亦是京里多少艳妓的入幕之宾,竟会因为阮丹荷一句话而红了耳根?要不是他覆着假皮看不见,脸大概也是红的吧!
雷之亦知道,那是因为他从没对哪个女人说过这句话——
“因为我喜欢你,阮总管。”
“你……喜欢我?”
“是!”
阮丹荷不能说不震惊,但尽管她对他没有相同的心思,仍觉得这句话令她心头泛甜。“但……我只当你是朋友。”
雷之亦当然知道阮丹荷对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不管他用雷之亦的身分追求她或用田亦的身分追求她,她心里似乎都只恼着一个人。“我明白。”
见他那么释然,她倒觉得有些失望了,不由发噱,“就这样?也不多争取我几句,真让人伤心。”
被她这么一说,他也笑了,“那是我有自知之明,否则早在你让三公子误会我们的关系时,我已乐得用尽心力追求你了。”
他再提起这件事,却让阮丹荷心里有了计划,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会肯帮她吧!
“阿亦公子,请你娶我。”
“什么?”
阮丹荷肯定地再说一次,“请帮帮我,跟我假成亲,有朝一日出现了真正属于你的女子时,你只需休弃我便成。”
雷之亦不肯答应。“阮总管你傻了吗?我一个男人再娶不算什么,你一个女人家再嫁容易吗?”
“别为我担心这一点,我只问你肯不肯帮我?”
“我……”
“谣言说了我私会情人,我就让这个情人真有其人。”
雷之亦当然想要阮丹荷,但并不是以田亦的身分,而是以雷之亦的身分啊!就在他尚在犹豫时,阮丹荷又问了一次。
“阿亦,你愿不愿意娶我?”不是疏远地喊他阿亦公子,而是用她甜美温柔的嗓音轻轻唤着他。
阮嬉本是领着王媒婆来见阮丹荷,想跟她提又有人想娶她,没想到会正好看见阮丹荷对另一个男人示爱。
“丹荷,你在对田公子说什么?”
阮丹荷被撞见了这事,没有羞窘,反正她已经决定了,被听见了又何妨?
但雷之亦却无法让人看阮丹荷笑话,因为那个王媒婆可是外人,而且一副就是准备把这事当茶余饭后话题的表情。
雷之亦托起阮丹荷的手,注视着她道:“我愿意。”
在阮婶狭小的房里,阮婶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她是把王媒婆请走了,但刚刚女儿说的那句话,大概不用多久就传遍整个临析城了。
本来谣言就说阮丹荷有个情人,如今田亦的出现便证实了。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阮婶指着身前站着的田亦及阮丹荷问着。
阮丹荷知道母亲一定不肯她嫁,索性编了谎言让亲无从反对,“娘,我老实告诉你吧,我跟阿亦互有爱意,三少爷对我下药的那天的确是我们私会的日子,阿亦救了我,帮我解了媚药,隔日婢女送洗漱水撞见我们在床上,这事才会传了出去,你若不信,去调那名婢女来问就知道我没说谎。”
雷之亦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阮丹荷竟把雷之亦做的事全推给了田亦!
一心想把女儿嫁给好人家的阮婶,听见这消息差点气晕了过去,先不管那田亦长得什么模样,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跟男人私会,像话吗?
阮婶的脸色铁青,看来十分生气。
“阿亦……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忍心我随便嫁一个我不爱的人吗?”阮荷语气令人怜惜,而且手绢一按眼角,眼泪潸潸而落。“这样你还说喜欢我?”
雷之亦总算知道那天阮丹荷对他说她很会假哭是什么情形了,就是他现在见到的这进退维谷的情形,他答应与她假成亲,但可没打算让她成了婚前与人私会的女人啊!
雷之亦无奈,假成亲便假成亲吧!本来因为担心父亲针对她才暂时远离她,现在他不管了,他要把她时时带在身边保护着。
“阮婶,是我毁了丹荷的清白,我会负责的。”
“你、你居然……”阮婶大怒而起,女儿说的她可以当她是赌气,可如今田亦也这么说,这让阮婶不得不相信,自然满腔的怒火又被点燃。
就只因为她反对丹荷一直记挂着雷三公子,她便故意和这样一个男人相好来气她吗?阮婶捧着胸口,出口的话再不留情。“田公子,丹荷虽是奴仆,但你该知道你这张脸根本配不上她吧!”
“娘,你这么说太不厚道了。”阮丹荷没想到母亲竟会拿田亦的脸来羞辱他,她出声为田亦抱不平。
“你给我跪^”阮婶没想到女儿这么不自爱,按着她的肩头逼她跪下,阮丹荷也乖乖照做。
“阮婶,是我的错,与丹荷无关。”雷之亦也跪到了阮丹荷的身边。
阮丹荷跪是自己活该,但她不想连累他。“阿亦,快起来,你做什么跪?”
雷之亦转而面对阮丹荷,温柔的托住她的颊。“对不住,如果不是我配不上你,你不会被阮婶处罚。”
感觉到他抚着她的脸颊,轻声又温柔的对她说话,阮丹荷心里真有一股异样的情愫,脸上的笑也自然而然的漾开,原来来自异性的呵护这么暖、这么能抚慰她。
“我没事……”
阮丹荷的笑容感染了雷之亦,让他也露出了微笑。“丹荷……”
阮丹荷对他的语气是安抚的,但转而对上母亲时便明显的强势许多,甚至算是出言忤逆,“娘,我听你的话,不再记挂那个配不上的人,如今我自己挑的男人,你又为什么反对?”
“你这死丫头,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
阮婶及阮丹荷在园子里吵架后,又被阮婶拉回房的事被婢女看见了,这几天因为谣言的事,雷以钦本就派一个婢女偷偷照看着阮丹荷,见到这一幕,那婢女连忙去向雷以钦告知此事,所以雷以钦也赶来阮婶的房间想为阮丹荷解围,没想到一来到阮婶的房间,就看见阮婶拿起鸡毛掸子发怒的往阮丹荷身上抽去。
“阮婶,有话好说,别打丹荷。”
雷之亦也及时的把阮丹荷护在怀中,阮婶手中的鸡毛掸子便打中拦在前头的他。
“你以为你挡在这死丫头身前,我便会作罢吗?你这男人毁了我女儿的清白,以为我会饶了你吗?”
见母亲的手没停,一次次的往他的背抽下,阮丹荷不想让他因她受累。“娘!你若再打阿亦,我就跟他私奔!”
“你……”阮婶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置信女儿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是为了你好啊!”
“可娘挑的人都是我不要的。”
“这田亦就是你要的?”
田亦不是她要的,但他及时帮了她的忙,她利用了他,占了便宜的人是她。
“是!阿亦是我要的,我也已经是他的人了。娘,你放弃吧。”
阮婶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那个田亦……先不论人品如何,他的容貌真配不上丹荷啊……难道是她做错了?
八年都等了,她应该继续等,等到丹荷完全忘了雷之亦?可丹荷把荷花图都纹上身了,真有可能忘了雷之亦?
“田亦……你先回去吧,我再和丹荷谈谈。大少爷也请回,我不会再动手打她了。”
“没什么好谈的了,娘,你若逼我嫁给其他男人,我便自尽。”
“丹荷!我不准!”乍听阮丹荷要自尽,雷之亦的心狠狠的揪起,即使可能只是气话,他都觉得心痛。
“田亦、大少爷,给我们母女一点独处的时间吧。”
“丹荷,事情没有绝望,你答应我别做傻事。”顶多……他表明身分,堂堂一个天庄来的三公子,阮婶总不敢再拒绝了吧!他会为阮丹荷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但千万不能在他给她之前,她便出事了。
雷之亦紧扣住她的手勒疼了阮丹荷,以致于阮丹荷深深的望进他的双眼里,好似看见了什么。“你的眼睛,和他好像……”
“丹荷,你没答应我。”
不,是她多想了……阮丹荷低下视线,笑自己竟产生了幻想。“我知道,我不会的,但如果谈过后我娘还是不许,你不会拒绝我们私奔吧?”
“不会。”
这句话又惹得阮婶一个怒目瞪视,阮丹荷给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这是在向母亲宣示她的决心。
雷之亦这才放心的起身离去,雷以钦看着,不愿离开。
阮婶再下逐客令,“大少爷,你真想逼走丹荷吗?”
不得已,雷以钦也跟着离开阮婶的居处。
但对于此事,雷以钦不打算这么快放手,既然田亦是阻碍,他便要让田亦打消念头,以他的外貌,对阮丹荷是高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