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析城近郊后山上有座雷氏的避暑别庄,当年雷之亦就是在这附近的林子里找了块月复地教阮丹荷剑法,自他离开后阮丹荷还是喜欢时不时的往这里跑,五年前雷以钦向雷佟笙索要了这座别庄的所有权,为的就是给阮丹荷一个不受打扰的空间。
别庄的不远处,几年前发现了一处温泉,雷以钦宠爱阮丹荷,让人在温泉旁建造一座小宅院,并送给了她。
天市院里的荷居在雷之亦离开后便回复它原本的名字,于是阮丹荷将这座小宅院唤为“荷居”,而那座温泉池则为“荷池”。
荷居虽然倚着雷氏别庄,但别庄的人都明白荷居的主人是阮丹荷,也没人敢闯入,尤其是荷池。据说雷以钦派了人私下保护阮丹荷,以前有些不长眼的登徒子想来窥探,总是还没见到人就被暗处的人给击昏了。
对于他派了像鬼魅一样的护卫保护阮丹荷的传言,雷以钦总是一笑置之,当那是无稽之谈,但还是严令男子不准进荷池,女子则只容服侍阮丹荷的婢女进入。
阮丹荷是总管,服侍她的婢女有两名。
“谁?”荷池中的阮丹荷旋身,一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旋转,她站起身看见一个怯生生的女孩,是她的新婢女小艾。
“你呆站在那里做什么?”
“荷、荷花……”她曾听说阮姊年幼时遇袭,背后被划下不少刀,要不是及时得救,大概早失血过多而亡,所以当其他婢女对她说“阮姊的背是个秘密,不准碎嘴”时,她原以为会看见满满的丑陋疤痕,如今却看到阮姊的背部竟刺着一幅荷花纹身,大片的绿色荷叶遮掩了刀伤的疤痕,粉色犹带露滴的荷花则在她的肩背处盛开。
“没人告诉过你,不准碎嘴吗?”
“是、是,小艾知道了。”
“把衣服放下,离开吧。明日还要早起,若迟了时间叫我,耽误了大少爷的行程,我会剥你一层皮。”
小艾吓傻了,连忙屈膝跪下,“阮姊,小艾不是故意的,小艾不会再说……说那幅……”
“嗯?”
“是!小艾先去歇息。”
看着小艾快步奔离,阮丹荷收起怒容又旋身坐回池子里,那个小女娃才十三、四吧,毛毛躁躁的,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才十岁的自己,只是因为一张过分俊俏的面容就交了心,全然把自己交付给那个男人,还在歹人举刀劈向他时为他挡刀,最后却是重伤被独自丢在山里自生自灭,她被伤得太重,重得彻底改变了自己。
她也不想一再恶整那些上门提亲的贵人,只是她的心早许给别人,一思及此,她的背部又泛起了灼热感。
阮丹荷笑出声音,除了嘲笑自己傻,更笑自己面对雷之亦的无情竟还记着他,想着想着,她脸上的笑没了笑意,更多的是悲泣。
雷之亦并不是登徒子,只是来到临析城后,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山里的景色觉得很熟悉,好像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在这凉夜走着走着,他感觉到一股暖和的水气,没想到竟走到了一座温泉池。
发现了温泉池里有一名女子正在沐浴,他本是要立刻转身离开的,却在刚转身时听到了女子的笑声,那不是开心的银铃笑声,而是带着自嘲般的悲凉笑声。
他脚步一滞,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笑声令他如此揪心。
阮丹荷要制止回忆排山倒海的袭来,她槌打着水面溅起了无数水花,直到温泉水湿透她的脸、她的发。
“姑娘……”雷之亦因为自己的感觉而意外,他知道要阻止她笑得如此凄凉只有一个方法,便是出声唤她。
阮丹荷受了惊,瞠大双眼望向声音来源处,没想到一见来人,她更惊讶。
雷之亦见她发傻的模样不解,她不是尖叫着有不速之客见到她的身体,而是像是久别重逢一般直瞅着他。
“这里是荷池,你是荷仙、还是水仙?”雷之亦在进入荷池之前,已经先看到外头竖立着一座大石,上头刻着“荷池”两个字,只是这暗夜入浴的女子,真的只是凡人吗?
是他,雷之亦!乍见时的惊愕退去后,阮丹荷要自己冷静。
雷之亦怎么会又到临析城来,而且以他的身分,就算来了临析城也该到天市院作客,怎么会来得如此无声无息,连她都不知道?
而他,竟没认出她?
阮丹荷转念一想,他当然不记得她了!这些年她改变不少,他认不出来是一定的,也或许他当年留她在山上等死,所以根本以为她死了。
“我是这里的所有人,外人不能擅闯。”即便是他雷之亦,也不能如此闯进她的宅院。
“我只是路经此处,被美景所迷,又听见水声才好奇走过来,没想到遇见荷仙子戏水,唐突了。”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刚刚还笑得令他心疼,如今收起了方才脆弱的模样,冷肃起一张脸孔下逐客令。
雷之亦被这仙姿绝色所吸引,这样高傲的神情才该是属于她的,方才那脆弱的模样,不该再次出现在这般美丽的女子脸上。
“你还要看多久?”美眸怒视雷之亦一眼,这一眼却没有逼退他。
雷之亦反而放肆的打量起她来,在水中,她的身子若隐若现。
阮丹荷为了遮掩自己背过身子,虽然她的身子他全看过了,但那时她只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女娃,现在她可是女人了。
雷之亦放肆的眼神看着她背过身子,她的举止不像受到惊吓、仓皇,反而像是要赐给凡夫俗子得见自己美丽形态的仙子一般,她将自己的乌发顺到身前覆盖遮掩,却让背后的荷花纹身完整呈现出来。
雷之亦看了倒吸一口气,赞叹着,“多美丽的荷花啊!纹在荷仙子身上,是冷艳的美。”是巧合吗?未来他的妻子,背后也需有荷花纹身。
阮丹荷看着雷之亦,笑他忘得彻底。“这是我在成年礼时落下的纹身,因为一名负心汉说,我纹了,他便娶我。”
“但那负心汉负了荷仙子?”那个男人肯定是摔坏了脑子,怎负得了这么美丽的女人。
“我不是荷仙。”
“不是荷仙?那这荷池是……”
“吾名阮丹荷,这池子是我的,所以命名荷池。”
“阮丹荷……好美的名字。”雷之亦爱荷,如今这绝美的荷仙子就站在他的眼前,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想望。
他想得到这个女人!
他不是亲昵的叫她小馒头,而是一脸莫辨的神情,连名带姓的喊她阮丹荷,对于她的名字,他有和当年一样的评语,可他却不记得她了……
“请不要两眼发傻的直看着我。”阮丹荷一怒,对他不假辞色。
他刚刚两眼发傻的看着她吗?惊觉自己失态,雷之亦收起方才的傻样。是啊!
几年来他都可以毫无破绽的掩饰真实的自己,怎么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子就发傻?
都怪她的笑声太悲凉。
阮丹荷疑惑的看着雷之亦,是她眼花了吗?她怎么觉得雷之亦瞬间变换了神情,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雷之亦俊朗的笑容带着邪气,一副不可一世的气势。“丹荷,你,我要了!”
他竟敢跟她说他要她?她的怒气一触即发,但在雷之亦看来却有无限风情。
“别气别气!我的好妹子,你生得这般孤高冷艳,怎能怪我想攀折你这朵绝岭之花呢?”
她的确是他的妹妹,只是他不记得罢了。“丹荷地位卑下,何德何能让公子执着。”
“别叫我公子,唤我一声三哥。”
是啊!当年他们独处的时候她的确都是唤他三哥,但很显然这两个字并不特别,对如今的雷之亦来说她只是初识,他竟就让她这么喊他。
“三公子,请你自重……”
“不对!是三哥,来,唤一声。”
阮丹荷索性背对他,不发一语。
“不喊?那我要带走你的衣服喽!”
“你!”阮丹荷愤怒却无言,如今她一身赤果的站在池水里,不得不低头。
“来……过来一点,喊一声给我听听。”
阮丹荷缓缓走近池边,这回她的长发完全覆盖住了她姣好的身形,没想到一到池边,他顺手托起她,在她唇上落下深且绵长的一吻。
阮丹荷完全震慑住,她瞪大着眼看着眼前人,一直到他吻完放开她为止。
“你……无赖!”
“不是你、不是无赖,叫一声三哥。”
阮丹荷隐忍着,她未着寸缕,无法从池子里起来与他大打出手,只能徒劳的抗拒。“我不要!”
“再倔强,我要继续吻你喔!”
“不!”
看她急忙抬手阻止他,他笑着,将她美丽的半身全看在眼里,那笑很恶意。
“我喊、我喊,三哥,你行行好,放开我。”
仿佛施恩的天子,他放开了手,满意的看她再也不从容的将身子沉入水中,撩过长发遮掩自己。
“丹荷,别允了别的男人,我说我要你就是要了,你若敢允给别人,我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还会加油添醋的破坏你的名节。”
“三哥,丹荷只是小小的侍女,配不上三哥的身分。”
“侍女?谁家的侍女,我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天市院。”听到了天市院,他会想起她吗?阮丹荷再度有了期待。
但再次的期待只是换来再次的失望——
“天市院是吗?我不放在眼里。记住了,你是我的女人了,等我。”天市院,莫非她就是那名总管阮氏?真是巧啊!
“你不会回来,你只会抛下我。”
“傻妹子,我会回来。”他往旁边她的衣饰看了一眼,瞥见一件精巧的肚兜,他拿起。
“三哥,你做什么?”
“这是定情信物,记得,别许了别人,要等我。”
一如他当年去得没消没息,这回依然走得无声无息。
阮丹荷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受创的眼眸黯了。这八年来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真的开口说要她了,为什么她反而不觉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