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几场秋雨后,天气越来越凉,尤其夜里,睡在干草堆上的兰雨常常半夜被冷醒,她以前就怕冷,没想到变成狗还是一样怕冷。
这晚,吃饱后,她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窝在狗屋里。
赵氏出来喂鸡,经过狗屋,似是想起日前的事,嘟嘟囔囔地低声骂着——
“情愿把肉都拿去喂只畜生,也不知二叔子在想什么,我拿他几块肉又怎么了,我娘早死,我爹常年卧病在床,我弟妹都还年幼,我若不照顾娘家些,难道要让他们饿死吗?
“他从军这些年来,这个家还不是我在看顾,既要伺候婆婆,还要照顾丈夫和两个孩子,还有那个只知道花钱的小叔子,咱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都被他拿走了,原本今年要送观儿上私塾都没银子,我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又有谁知道?”
听见她抱怨的话语,兰雨觉得赵氏也挺可怜,不再记恨她先前拿馊食喂她吃的事,走出窝里,抬起爪子朝她挠了挠,意思意思安慰她一下。
赵氏低下头,望见脚边那只她素来看不顺眼的狗,楞了楞,它这是在……安慰她吗?
兰雨朝她摇了两下尾巴,再钻回她的狗屋里。
赵氏忽然觉得这狗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积聚在眉眼间的那抹怨气,微微消散了几分。
等赵氏喂完鸡回屋里后,兰雨趴在狗屋的洞前,望着外头的冷月思念着故乡。
想到自己变成一条狗,孤孤单单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不禁心里凄凉酸楚,忍不住想起易平澜,抑不住想见他的心情,她走出狗窝,来到后门,试着想用鼻子和爪子挠开那扇门板,也不知是不是赵氏先前喂完鸡回去时忘了上锁,门板没几下竟真让她给挠开了,她高兴地进了屋里。
一边往里走,一边用狗鼻子嗅着,没多久她找到一间房间前,那里隐隐散发着一抹她熟悉的气味,她再用刚才的方法挠开没上闩的房门,走进房里。
一进去就瞧见坐在一张桌前,点着盏油灯在看书的易平澜,她欣喜地张口想叫他,及时想到什么,连忙闭上嘴巴,蹑手蹑脚地走往床榻边。
易平澜在它挠开房门时就已瞥见它,他有些惊讶,这只狗竟找到他的房里来,接着见它鬼鬼祟祟地往床边走去,他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直到瞅见它偷偷模模地爬上他的床榻,一头钻进被褥里。
这时他再也按捺不住,起身走过去掀起被褥,一把抓住它的后颈,将它给拎了出来,又好笑又好气地道:“我的床也是你能爬的。”
“呜呜——汪。”被他挎着,她四只脚在半空中挣扎着。快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
“你跑来我房里做什么?”他再问。
“呜呜呜。”人家想念你嘛,外面太冷,我想替主人你暖床。她那双圆圆的黒眼讨好地瞅着他。
见狗儿那眼神可怜兮兮,易平澜将狗儿放到地上,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它。
“回你的狗屋去。”
她不肯回去,在他脚边撒娇地蹭着,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她索性连脸皮也不要了,翻着肚皮打滚卖萌,只求能留下来。也不知是不是狗的本能,认了主后,就无时无刻地想粘在主人身边,看不见他就觉得孤单寂寞。
易平澜玩味地两手环着胸,垂眸看着狗儿。
兰雨卖力地使出十八般武艺,把以前见过的狗把戏都搬了出来,一会儿抬起前脚用两只脚走路,一会儿整个身子贴在地上爬着。
他被狗儿那蠢兮兮的丑模样给逗乐了,胸口震动着逸出朗笑声。
她瞪大狗眼,维持着两只脚站立的姿势,呆呆地看着他。嗷呜,主人笑起来的样子好帅好迷人,她好想扑过去舌忝他。
见狗儿呆呆蠢蠢地看着他,易平澜带着笑蹲,揉了揉它的脑袋。
“你方才的表演让我乐到了,好吧,我允许你今晚可以留下来,但不准再爬到我床上。”
听见她能留下,兰雨高兴地蹦跳起来,扑到他怀里,吐出小舌头舌忝着他那张俊脸,身后的小尾巴,摇得都快要刮起风了。
“好了、好了,够了。”易平澜抓下狗儿,对它近来爱用舌头舌忝他,易平澜虽不讨厌,却也不想被它舌忝得满脸湿。
这晚兰雨成功在他房里睡下,她窝在他床边,半夜里觉得冷,便将他披在椅子上的衣裳给咬下来,整只狗钻进衣裳里包得紧紧的,衣裳上沾满了易平澜的气味,让她很安心,睡了个四脚朝天,直到清晨被一声吼声给吵醒。
“皮妞,你竟然拿我的衣裳来睡!”
下一瞬,她被他从衣裳里给揪了出来,她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吠了两声,“汪汪。”表示昨晚很冷,她也是不得已的。
易平澜瞧见自个儿的衣裳沾满了狗毛,脸都黑了。察觉主子不太高兴,她赶紧跑到他脚边,挠着他的小腿认错。
瞅见外头出了太阳,易平澜二话不说拎起它,拿起那件沾满狗毛的衣裳到后院的井边,他先把衣裳给洗了,接着把蹲坐在他脚边的狗给抓过来,不由分说地舀水往狗身上淋。
冷冷的水淋到身上,让她瑟缩的抖了抖,她想逃走,但他一手按着她,一手拿着皂角往她身上抹,发现他是要帮她洗澡,兰雨先是呆了呆,接着开始挣扎。
他警告她,“别乱动,再动今天就没肉吃。”
她吓得不敢再动,任由他替她洗澡,可当他的手往她下月复抹去时,她羞臊得扭着身子。
易平澜瞥狗儿一眼,嘴角噙着抹笑,他先前便知这只狗是只会害臊的狗,如今见它这般忸怩害羞的模样,有种仿佛自个儿在冒犯个闺女的感觉,不禁觉得好笑。
“要是你真变成人,我倒是不得不娶你了。”因为他“轻薄”了它。
听见他的话,兰雨呆傻地楞住,他……他他说要娶她?!不对不对,他是说如果她变成人的话,可她原本就是人啊……依这里男女授受不亲的习俗,那她不就得以身相许了?
这么一想,她心尖轻颤了下,耳朵和尾巴都竖了起来,羞怯地拿着双黑溜溜的狗眼睛瞟着他。
嫁给他似乎也不错,他长得俊帅,身手又矫健,还很能干……啊啊,她是在乱想什么啦,她现在是只狗,不是人,哪有可能嫁给他。
想到这里,她整个耳朵和尾巴都垂了下去。
易平澜丝毫不知他一句玩笑话,竟让一只狗的心思顿时千回百转,很利落地替狗儿把毛洗干净,进屋里找巾子要帮狗把毛给擦干。
兰雨抖了抖身子,皮毛上湿漉漉的水珠四溅,在等易平澜回来给她擦毛时,她无精打采地望着蓝天发呆。
好想好想变回人哪!
不久,易平澜拿了条干净的巾子过来替它擦毛,瞧见狗儿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有些奇怪,听见侄女过来叫他吃早饭,他揉揉狗儿的脑袋也没多想便进屋去了。
吃完早饭,易平澜带了块肉给狗儿,便与兄长一块去村长家,商讨茶叶买卖的事。
他希望能联合整个村子里的茶农,将村子里产的茶定出一个统一的价钱来,再卖给茶庄或是茶行,免得价钱总是被那些茶行和茶庄给攒在手里,吃得死死的。
兰雨吃完肉,懒懒地趴在后院晒太阳,提不起精神去找易平澜。
不久,易如仪带着弟弟来后院找狗玩。
观儿小手拿了颗糖,伸到狗儿的面前,高兴地说着,“皮妞,女乃女乃给了我三颗糖,我和姊姊各吃了一颗,这颗给你吃。”他小小的心里一直记得先前二叔告诉他的话,皮妞救过他,所以一有多的糖,便会跑来分给它吃。
兰雨不想让小孩失望,伸出舌头将那颗糖卷进嘴里,再舌忝了舌忝他的小脸蛋,逗得观儿呵呵直笑。
易如仪也抬手模着它的脑袋,女乃女乃重男轻女,只给了弟弟糖吃,没给她,但弟弟每回有吃的,都会分给她,所以她也都能吃到。
陪着弟弟与狗儿玩了一会儿后,她带着弟弟回屋里去。
兰雨将下巴靠在前腿上,望着天边悠悠的浮云,耳边一直回荡着先前易平澜对她说的那句话——
“要是你真变成人,我倒是不得不娶你了。”
她原本已认命地当一条狗,可他的话却勾动起她的心思,让她又开始不满于现状,想变回人,就算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也没关系,只要能变回人就好……
“啊——你们要做什么?”
“不要抓我姊姊!”
“老太婆滚一边去,易平湖欠了咱们债,没钱偿还,带咱们回来抓这小姑娘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