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样的缘,能够教人魂牵两世;又是什么样的情,能教他舍生忘死,千愁万痛却又甘之如饴?
思忖着,目光落在掌心的红痣。
“你在想什么?”
病床上传来虚弱又沙哑的声嗓,全然不复以往的清脆嘹亮,他心里一沉,面上却扬着温煦的笑。
“没什么。”醇厚的嗓音掺着无能为力的疲惫。
听出他的言不由衷,她纤浓的长睫微动,勉强地勾动唇角。“欸,老公,你说我们掌心的红痣会不会再将我们牵引在一块?”
她说得很隐晦,但他知道,这话是诀别前要个承诺。
“当然会,妳想,掌心有红痣的人能有几个?而两个同样拥有掌心红痣的人能够相遇的机率又有多少?”他轻喃着,紧握着她冰冷又枯瘦的手。“这是老天要让咱们相遇,特地留下的印记。”
他是如此深信,必须如此深信。
“你总说这一辈子是你先找到我的。”对于他拿掌心红痣大作文章的事,她一直觉得好笑,但她向来有尊敬老公的好妇德,所以表面上始终认同,而现在——“如果有下辈子,就换我去找你吧。”
用掌心红痣作为牵引,让两人再相遇。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吭声时,他才哑声道:“妳总是走得太急,头也不回的,怎么回头找我?”原来,她不是想跟他要个承诺,而是给他一个承诺。
“如果回头就可以看到你,我会记得回头的。”她俏皮地笑了笑,哪怕久病多时,早已面黄肌瘦,但在他眼里,她依旧美丽如昔,是他最爱的女人。“你要给我一点信号,让我知道你就在我身后。”
“妳要记得回头,记得我一定走在妳的身后。”他轻声交代,看着她逐渐虚弱地合上眼,却又努力地睁开。“安羽,走慢一点,再慢一点。”
“嗯……”她近乎无声地应了声,瘦弱无力的手像是想抓住什么,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用尽气力,只能发出呢喃般的嗓音嘱咐着他,“怀安和唯安就交给你了……把她们照顾好……”
他必须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才能听清楚她说了什么,然后换他附在她耳边承诺着,直到床头的仪器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眼泪才从他紧闭的眼睫缓缓滑落。
为什么要让他这么痛?让他两世都面对她离世的痛苦……
怎么可以这么痛?心像是要碎了般,彷佛就连魂魄都不完整,他还要怎么活下去?
可是,再痛还是得往下走,他还有两个女儿必须照顾……她因为知道他的用情有多深,才会拿女儿绑住他。上一世,他无牵无挂,跟着她离去,才能与她在这个世界相遇,而这一世,他有所牵挂,只能跟时间慢慢地耗。
他到底得耗多久,还要等多久,才能再次遇见她?
痛楚如影随形,无一刻消停,像石磨般,日日夜夜地凌迟着,他外表像没事般地活着,内心却彷佛死了一遍又一遍,压在心间的痛,永无卸下的一刻,教他恨不得把心掏出,就此忘了多情。
可偏他又舍不得,宁可痛着煎熬,也不愿舍了枯槁。
直到车祸发生的一瞬间,他忍不住笑了。
终于,他可以再次寻找她了。
撞击的痛楚只有剎那,阒静的黑暗里一切都趋于平静,直到心窝爆开的痛意教他忍不住闷哼出声,黑暗和静谧在瞬间褪去,耳边传来由远而近的声响,他睁开了眼——
眼前,有个穿戴凤冠霞帔的姑娘,一脸的错愕。
浓眉攒起,他死死地盯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还未开口,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的手随即被紧握住。
“王爷,你终于醒了!”
他瞇紧了黑眸,直瞪着那张熟悉的脸,哑声喊着,“……徐贲?”
唤作徐贲的男子一脸欣喜若狂,迭声道:“正是奴才呀,王爷!王爷,御医就在西厢歇着,已经差人去传了,你再忍着点,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震愕不已,努力回想着,记忆却像是泛黄的纸页,逐渐模糊。
难道再次遇上芸娘……只是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