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听到她开口道:“峻扬,我很差劲,对不对?”
“嗯?娘子为什么这么说?”
“我差点害我们失去这孩子。”
傅峻扬不舍地揽紧她,“娘子,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害娘子伤心,还没有好好陪在你身边。”
“峻扬,对不起,和你说了那么多不好的话。”她指的是之前为了柳茵茵怀孕之事,她所说的那些恼人的话。
她此刻的模样柔弱极了,傅峻扬轻叹了一口气,将头枕在她肩上,“娘子,其实我才要和你说对不起。那天我是气急了,才会拂袖离去,不是故意丢下你,让你伤心的。没能在你最无助、最伤心的时候陪在你身边,我真是懊恼得很。”
傅峻扬突然拉起她的手,在他脸上挥了一巴掌。她连忙扯回自己的手,“你做什么?”
“娘子,你打我吧,要不骂我也行。但、但能不能不要有了孩子,就不要我了……”
傅峻扬一副害怕被遗弃的模样。
苏映雪盯着他,突然又忆起哥在临终前所说的话了。现在哥放心了,我看得出峻扬他、他很在乎你,他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你……哥相信,他、他一定能给你幸福……
苏映雪抚上他的脸,唤着:“无赖。”靠进他怀里,“过几日,陪我去哥的坟上看看吧。”
“好。”只要她好,他哪里都陪她去。
大约过了五日后,苏映雪与傅峻扬两人去了苏家坟园。
苏映雪身子还虚,加上又怀着孕,傅峻扬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她哪里不适。
杏儿和小六忙着放果品、香烛。苏映雪接过杏儿递来的香,现在爹娘面前缓缓拜了一拜,傅峻扬身为女婿半子,自然也跟着拈香叩拜。
结束后,夫妇俩起身。傅峻扬陪着苏映雪走到旁边新盖的墓碑,只见她缓缓蹲下,伸手抚模着墓碑,“哥,映雪来看你了。”
傅峻扬在一旁看着,没有出言打断她。
半晌,她都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泪水在眼里打转,最终带着浅笑,“哥,对不起。映雪没能好好地送走你,你不要怪映雪。”
没有人回答她,有的只是不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之音,仿佛应着她的话一般。
“哥,你在那边好吗?不用记挂我,我身边有峻扬,他会好好照顾我的,你就放心吧。我会记住你的话,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因为哥你没有走远,一直在映雪的身边,是不是?”轻轻的声音,一人的自言自语,让人更觉得不忍。
小六动容地看着,而杏儿则在一旁忍不住地抹泪。
“哥,如果映雪想你,你偶尔来入一入映雪的梦,和我说说话,好不好?”终究泪如雨下。
傅峻扬上前扶起苏映雪,环住她,“你放心,你哥一定能听到你的话的。他那么疼你,怎会舍得不理你?”
看着墓碑,傅峻扬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大舅子,你生前曾经亲手将映雪托付在我手上,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这一生绝不负她,你放心吧。
苏映雪拉着他的衣衫,将脸埋着他胸口,带着哭腔,“峻扬,我好想我哥,我好想他。”
而他只能轻柔地拍着她,给她无声的安慰。
稍微抑制住了哭,苏映雪扬起了嘴角的笑,“哥,映雪要当娘了。这几日我不禁在想,这孩子会不会是你不放心,才送到我身边来的。哥,请你一定要庇佑这个孩子,让他平安出生长大,好吗?”
站了一会,傅峻扬拥着苏映雪,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她今日流的泪太多了,傅峻扬默默在心里发誓,以后绝不让她再这样流泪了。
她点头,再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才举步和他离开。现在她该释怀了,因为她知道,她哥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望了一眼身边人,她露出笑容,而且她知道这个男人会一直陪着她直到老去。
此时,风中竹叶又沙沙作响,她隐隐听到了她哥的声音,映雪,你要一定幸福。
七年后。
茶馆里依然在说着流言蜚语,“原来之前的苏大少并不是苏家长子苏映堂,而是那苏家小姐苏映雪。要说这苏映雪虽为一介女子,这做生意的手段却不输男人。”包打听又在那口沬横飞地说着那些陈年秘辛。
下面有人也在叫嚷:“当年她嫁给那傅家少爷,现如今怎么样了?”
众人都看向提问的人,好似他问了个白痴问题。
这苏州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傅家少爷现如今早已月兑胎换骨了。
三年前,傅峻扬也终于接下傅家的家业,原本有些人还在等着看他笑话,看他何时败掉傅家。谁知他竟跌破了众人的眼镜,不仅将傅家的木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他主张炼制的白炭让普通百姓也能购买,可乐坏了不少人。
这白炭不若银屑炭那么高价,让他们冬天不必再拾柴取暖,大大地方便了他们的生活。
现在的傅家公子洁身自好,从不踏入那烟花之地,虽有人说他是惧内,但他可丝毫不在乎,依旧和他娘子恩爱甜蜜,羡煞旁人啊。
包打听看向刚才提问的人,总觉得那人有些眼熟,灵光一现,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当年那个提问的傻小子吗?哎,看样子这傻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傻啊。
苏映雪和傅峻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外面那些人的流言蜚语而有什么影响,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傅府中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喊声打破了傅府的平静,“傅念堂,你个臭小子往哪里跑,还不给老子站住!”
“站住?那不是要让你揍吗,爹,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这么说出这么傻的话来了。”傅念堂一副嫌弃地模样说道。
傅家的下人看到这一大一小满院子追着跑,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小的嘴上工夫虽然厉害,但终究还是被大的一把抓住。傅峻扬提着这个让家里人头痛不已的小魔王,“小子,姜还是老的辣,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竟敢把我珍藏着的美酒全部倒给了池中的王八喝了。”
“娘明明说过不许你喝酒的,你还敢瞒着她偷藏美酒。我要告诉娘,看她怎么对付你。”
傅念堂一见技不如人就开始耍赖了,扯着嗓子喊:“娘,救命啊,娘!”
傅峻扬露出阴险的笑容,“臭小子,叫娘也没用。你娘,也就是我娘子,今天出门去祭拜你舅舅了,她是救不了你这兔崽子的,死心吧你!”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轻软的声音传来,“相公……”
傅峻扬吃惊地回头,果不其然,是他娘子苏映雪。奇怪,她不是去拜祭她哥了吗?照平日里的时间来算,她应该还没回来呀。
不顾傅峻扬的胡思乱想,傅念堂一看到他娘来了,恍如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挣开他爹的束缚,奔入他娘的怀中撒娇,“娘,爹趁你不在,他欺负我。”
傅峻扬瞪了一眼那个恶人先告状的小子,过去一把拎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他娘子坐下,“臭小子,小心着点,要是撞坏了你娘肚子里的妹妹,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傅念堂挑眉看着他爹一副妻奴的模样,嗤之以鼻地想着,哼,臭爹爹,就知道对他凶。
还有你们听听、听听,这是为人父亲该说的话吗?要不是他坚强,他真的要怀疑自己是大街上捡来的了。
苏映雪含笑看着他们父子俩,孩子取名念堂,是傅峻扬对她的心意,他知道她始终在思念着她哥,所以孩子的名字中带一堂字,以表思念之情。
这一次她才怀孕,傅峻扬就高兴地无可无不可的,直嚷着这一胎一定要是女儿。
她也曾开玩笑地说道,“那万一这一胎还是儿子怎么办,不要啦?扔到后山去喂狼吗?”
他竟还真的表情凝重地思考起来,“那就再生,我就不信我得不到个女儿。”
一想到他那认真的表情,她就不禁担心,万一又是个儿子,他会不会受刺激啊?
“娘子,你可别听他胡说,明明是这小子淘气,我才要教训他的。”傅峻扬辩驳道。
“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娘,是……”
傅念堂刚想告状,傅峻扬抢先报告了这臭小子的恶行,“娘子,这孩子平常调皮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他的先生都捉弄起来了,他趁着他先生午睡的时候,用墨水把先生的胡子染黑了,还在人家脸上画了只乌龟。”
“爹你……娘,你听我解释,我……”傅念堂看着他娘紧皱着眉,以严肃的眼光盯着他,想要分辩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只能老实认错,“娘,我知错了。”
“错在哪里?”
“我不该作弄先生。”
“真的知道错了?”
傅念堂忙不迭地点头。
“那就好。”
傅念堂露出讨好的笑,“那是不是就不罚我了?”殊不知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想得美,去,把礼义篇去抄十遍,然后拿给我看。”
“娘……”摆出委屈的样子,想藉此博取同情。
“还有意见?要不要再多来几遍?”
“不用了、不用了。”傅念堂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般,皱着眉头,只能认命地去抄写。
傅峻扬在一旁偷笑,这臭小子也就怕他娘子了。
苏映雪无奈,“你怎么老是想着欺负他啊?”一大一小,成天打打闹闹的。
傅峻扬坐在她一旁,让她轻靠在他身上,“谁让那家伙老是霸占你,害我都少了很多时间和你独处。”
“相公,恕我提醒你一句,你口中的那家伙是你儿子。”
“那也不行,你是我的,就算是儿子,我也不会把你分给他的。”即使过去多年,傅峻扬依然不改霸道。
苏映雪睨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你羞不羞啊。”见傅峻扬笑得一脸得意,倒让苏映雪想起一事,“相公,你还要折磨潇吟多久啊?”
至于千色阁和千莺阁的来历,他倒是早已和盘托出了,不敢再瞒着了。其实仔细想想,当初他若早点将事说清楚,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波折了。
不过,苏映雪后来才知道,傅峻扬一早就让千色阁查云明子的下落了,只是没想到她哥去得那么突然。但这男人原来在她背后做了些事,却都不告诉她。
当年因为她差点小产的事,傅峻扬可是生了大气,随后就通过千色阁向江湖发布出徐潇吟为千色阁阁主的消息,导致江湖人士纷纷开始打听徐潇吟的位置,找徐潇吟要各种消息,实实地逼疯了徐潇吟啊。由此,最近徐潇吟天天来求她帮忙,希望她帮忙求个情。
“哼,那小妮子竟敢算计到我头上来,就要付出代价。”
“相公,看在我的分上,饶了她吧。”苏映雪如今怀了孕,心下也着实不忍一个姑娘在她面前抹眼擦泪的。
傅峻扬眼里闪过一丝狡黯之色,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说道:“娘子,你想帮她求情,可是有条件的。”
苏映雪苏映雪无力扶额,这男人还真是无赖到底啊,“其实,你不饶她也没关系,但是因此让我肚子里你的宝贝不高兴了,那我就没办法了。”她只好挟天子以令诸侯。
“娘子,你还真是会戳我软肋啊。”傅峻扬气馁,“好吧,看在娘子和肚子里的宝贝女儿的面子上,过段时间我就饶了她。”至于过多久,那他可就不知道了。敢来烦扰他娘子,徐潇吟那小妮子就别想这么快摆月兑阁主之位。
看着他嘴角别有用心的笑,苏映雪也勾起了嘴角,这男人啊……
两人就这这样坐在亭子里,看着湖面。只是就这样坐着,他也感到无比的幸福,他对她的爱意没有因时间的过去而流逝,反而越发强烈。傅峻扬环抱住她,情不自禁地在她耳边低语,“娘子,我爱你。”
她轻扬嘴角,“我知道。”然后拉下他的脑袋,也在他耳边说道:“我也爱你,大无赖。”
傅峻扬满意地一笑,终忍不住攫住那娇女敕的唇,将所有爱意吞入口中。
突然扬起的清风偷觑着两人的浓烈的爱意,调皮地将两人的发吹起,让它们交缠在一起。
苏映雪想,她哥现在能放心了,因为她现在真的很幸福。一辈子到底有多久?谁知道呢,但能与相爱的人执手一生,那便是一辈子吧。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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