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的官差围住了她,她已经没有退路,可她一步步走向围住她的官差,他们也恐惧地一步步往后退。
她的每一步,彷佛从她血红色的身影残留一缕火焰,落在地上,成了血印子。
染穹苍握拳,那一瞬间他只想带着她杀出去!
但是有人早了他一步。
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长鞭挥出剑刃一般的气劲,排山倒海地推向四面八方,那气劲有如海溢般无人可挡,逼退了所有官兵,在飞沙走石间,那黑衣人扛住了水筠,飞身上了城墙,纵身一跃,却听城外马声嘶鸣……
“别让她跑了!”官兵想追出城外,却得绕到城门,而城外的兵力稍早时为了围捕水筠,都涌进城内了。
水樾只看了一眼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便去找东方胧明查看他的伤势,彷佛一点也不关心那是谁。
染穹苍拾起被水筠丢弃在地的长剑,失魂落魄,久久无法回神。
满城兵力都前去追捕黑衣人,本该跟着兄长一起追捕黑衣人的东方艳火,却独自站在城墙上,看着骑着他的马远去的黑点。
当然,那是他的马,骑在马上的,是他的……呃……
反正,如果有人问起他的马为何被骑走,他还可以借口自己受了要胁——他真的差点被揍,可没有说谎。
只是当下,他内心纠结的是,他答应小莫让她出手救下水筠,到底对或不对?
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凶手还没抓到,这下可难看了。
东方长空头疼啊!他接到参桂王的奏本,多到他批了都会手软。
不过,王爷嘛,又没弄出人命,最多就是罚俸,让他在家闭门思过,拔掉他手上的实权,让他当个逍遥王爷。
那个逍遥啊……
“你们最好不要有样学样!再来一次,老子可不替你们担保!”当只有他们兄弟几个聚在一起时,当今天才忍不住警告道,就怕底下几个臭小子觉得这招真好用,可以不用做事了。
至于染穹苍,在追捕水筠失败那日就离开了,但他承诺东方胧明会找到水筠,劝她来投案。水樾在一旁听了什么都没说,彷佛没她的事。
如果东方胧明受到的处罚太重,她或许会想法子把水筠抓回来吧?那臭丫头惹了这么大的事,哪有不自己擦的道理?可她瞧东方胧明过得挺快活的,没多久也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
只是之后的某一日,东方陇明在水月居撞见了莫菲,意有所指地道:“听说莫将军鞭法出神入化,在战场上可说是一女当关,万夫莫敌。”
当下周围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连正在吃甜薯的水樾都差点噎到。虽然那天不是所有人都看见黑衣人怎么救下水筠的,可口耳相传之下,黑衣人手中那条长鞭简直被夸大到足以开天辟地了。
却见莫菲笑咪咪的,“王爷过奖了,不过莫菲不只鞭法出神入化,双刀也未逢敌手,弓箭更能百步穿杨,飞刀闭上眼都能射中目标……”
听不下去!众人翻白眼,虽然是事实,但这么厚脸皮的自夸真是前无古人!
东方胧明也只是微笑着,没再追问。
而之后,随着前朝骠骑将军的投案自白,沉冤十年的前朝旧案终于得雪,这件事很快地成为京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新话题,毕竟还牵扯到近日的连环血尸案!说书人又有了新题材,多的是感叹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毕竟前朝那些狗官是什么德行,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反观如今天家的王爷虽然劳师动众让官差白忙了一场,但总算是做了件前朝做不到的好事,而他们这些老百姓也看了不少热闹,那个大侠飞来飞去,那个女侠打来打去,好精采啊,还巴不得多来点呢。
这场风波也就此告一段落了。
这场风波,在东方胧明心里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想尽快将水樾,甚至整个水月居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其实当他打算认真面对他和水樾之间的问题,思考该将水樾摆在哪个位置时,他就考虑过也许应该把她娶进门,只不过那时心里其实有几分不情愿,自然也不肯明白承认,如今反而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自然,他不会要水樾抛下水月居不顾,他只是让水月居多一个靠山罢了。
当他确定了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后,忍不住想起十二三岁那年,初次遇到小月的情景。
那时他不知道小月和凌虚宫的关系,但凌虚宫位在大燕极北的雪山之上,与龙谜岛只隔着一片小小的海域,两边最近的港口,在洋流来袭时,只需要一个时辰便能到达对岸。在更早以前,凌虚宫曾与龙谜岛有过协议,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但只要海域内有海盗来犯,必会联手驱赶海贼。
只不过从他懂事起,就听说凌虚宫的老宫主不再插手武林事,专心闭关训练徒弟。
水樾、水箱,在那时候必是刻苦地修练吧?
他不知道水筠后来对他说的有几分真实,不过必也有几分依据。那几年,每当老宫主闭关静养,“她”就一个人偷偷跑到龙谜岛。凌虚宫的人原本都向内陆的城镇采买食物与杂货,后来大燕内乱爆发,凌虚宫便转而向龙谜岛采买,货物还更齐全,“小月”也会趁机跟着。
他是在自己的草芦外,遇见那个白蝶似地在衡堡后山玩耍的小姑娘。
她则是被他的笛声引来的。
冒失的小姑娘,总是跟他讨吃的。他见她可爱,少年情窦初开,也没有怪罪,后来还常常期待能在草芦遇见她,总是准备了好吃的食物,有时她天天都来,有时隔上许久也不见她出现,他心头便怅然若失。
她绝顶的轻功,曾让他怀疑她是山精或仙人呢!
我下次要八月十五才能来了。后来她若隔上许久才会再出现,会先告诉他,免得他苦等。
他没有问为什么,心里有点可笑地想表现出自己的君子风度。
他原来也有傻气的时候啊。
这样的缘分持续了三年,直到他告诉她,他将随兄长前往大燕,为了重要的大业做准备。他将他的笛子作为信物送给她,约定以雁书联系。当时两人都没有给对方真正的名字与住处,他是为了家里即将参与战争,而她想必是困于宫规,不过幸而东方家与凌虚宫,在地方上势力都是固若金汤,他的信送到凌虚宫山下逍遥城的清平乐坊,而她的信则送到明珠城的明月书斋。
东方家正式参战后,水筠拿着他的笛子和他的信,出现在他面前……
水樾至今未曾跟他提起小月的事。虽然他相信她是小月,但如果他猜错了呢?东方胧明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而有所迟疑。
就算她不是小月,或者该说就算没有小月,他的王妃也会是她。
“我已经请宫里看好日子,过几天,我会派人来提亲。”
就这样,直截了当,单刀直入!正在喝茶的水樾一口茶喷了出来,东方胧明忍住笑,却有点气恼。
“你不愿意?”他到底还是有些吃定她,仗着在她心里有着足够的分量,有时候便显得霸道。
“没有不愿意。”水樾涨红脸,只是没料到他这么急。
她问过黄大夫,她的身子能不能为他生儿育女?过去从来不敢奢想,但拥有多了,也渐渐开始贪心了吧?
“照你们恩爱的情形来看,三五年后要生个女圭女圭不是问题。”听到黄大夫这么说,她才放心。
“可是……”嫁给王爷,有很多规矩的吧?
“可是什么?”
干嘛这么凶?水樾两只手扭着衣摆,哀怨地瞥了他一眼,“我很没规矩的,而且……”她支吾半晌,最后才豁出去般双手抱胸道:“我在家当老大当惯了,认你当老大当然可以,不过,如果家里还有老二、老三、老四……我可先说,我会对她们很不客气的!”
什么老二、老三、老四?东方胧明本以为她在说他的兄弟,但很快就会意过来,忍住笑,“我们是夫妻,没有什么老二、老三、老四。”他挺喜欢她说认他当老大,以前肯定认为她在胡说八道,就像当年的小月一样,可是他喜欢她这么孩子气,却把他放在心上的感觉。
“东方家一向也没什么规矩,在王府里你就是规矩。每个月进宫的日子,在外人面前谨慎一些便行了,我爹娘其实挺不爱端起太上皇和太后的架子。”
“我是说,”水樾怕他听不懂,又扭捏地道:“大老爷不都有三妻四妾吗?”
王爷的话,起码也要比平民多个一倍或两倍,那就是六妻八妾吧?她还扳手指数,越数眉头就皱得越深。以前在凌虚宫不用懂这些,直到听水月居里的小丫头提起,她才忍不住奇怪男人娶那么多妻妾要干啥子用?
“我的桂王府并不大,你跟我两个人就够了,我怕吵,不喜欢太多人。”他更没打算当东方家第一个纳妾的男人。
“但是,我的身子暂时无法有孕,”毒未根除,她就难以受孕。“而且万一要拖很久……”黄大夫说的是最好的情况,却不是绝对。
“我说了,我不喜欢吵闹,没有孩子也无所谓。”虽然还没问过大夫,但他不会让这件事阻挡他娶水樾。宫里定时会派太医来看她身子有无病痛,但他打算让梁雨辰来看,不让宫里把水樾中毒之事写进册子里,就是不想他们的婚事节外生枝。
凌虚宫老宫主都能抱两个孩子回来自己养了,他不能有样学样吗?他兄弟那么多,还怕东方家绝后不成?
什么没有孩子也无所谓?水樾第一次见识到他这么任性的一面,却不知他每一步都设想好了,所以才不肯妥协。
不愿夜长梦多,东方胧明甫宣告他要成亲,接着便是紧迫盯人地监督婚礼一切事宜,那年入冬以前,就把水樾娶进门。
他要在冬夜来临时,夜夜为她暖身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