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盼好像经历了一场悠长的恶梦,在梦里她一直在挣扎,还差点被人强暴,后来慕容夜从天而降救了她,她怕极了,躲在他怀里不肯出来,就连沐浴也不肯让他离开。
她好似听到他叹了一口气,但他仍旧背着身坐在浴桶旁边候着,等到她沐浴完,才将她抱到床上去,就跟哄小孩似的,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她躺在床上,头顶上方忽然闪现出一张色迷迷的脸,扯开了腰带朝她扑了过来,她尖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立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事了、没事了,本王在这里。”
慕容夜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柳盼的床边,看她在睡梦之中惊悸又平缓的面容,侧着身子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睡得极不安稳。外间不时有人来禀报拘捕各级盐吏官员以及抄家下狱的结果,他只走开一会儿,简短的吩咐几句后,又马上回来守着她。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只是看着一个人沉睡的侧颜都能心痛不已,恨不得将她永远带在身边,不教她受风霜侵袭、不教她受惊受辱。
阿汉探头探脑在外面瞧了好几回,慕容夜发现之后就赶他去干活,他心里烦躁极了,只觉得这小子不识相,连个人也护不住,还敢露出一副牵挂不已的模样,而且这小子还真是大胆,居然敢妄想他的人。
之前他并未往这方面想,只是觉得柳盼有点怕他,与裘天洛、阿汉都能说笑自如,唯独在自己面前始终有点拘谨,可是经历过这场意外,让他发现自己对她是如此牵肠挂肚、心疼不已,再看到阿汉的表情,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哪里还肯让阿汉留在她身边。
柳盼醒来的一瞬间,还有点楞怔,大约是才睡醒,梦里的许多事都模糊了起来,直到瞧见慕容夜担忧的脸庞,这才想起来那是她不久前真实遭遇的恐怖经历。
她差点被强暴,是慕容夜救了她,带着她回到别馆,她满心恐惧不安,就算要沐浴了也不肯让他离开视线,他温柔怜惜的回视着她,并未甩下她就走,而是背着身坐在浴桶旁边候着她洗完了,抱着她上床,哄她入睡。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过程太过激烈,月兑困后她其实已经有些懵了,后来又在慕容夜怀里大哭了一场,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光了,洗了个澡便昏昏沉沉睡去,现在清醒了,恐惧也散去了大半,对上他那温柔的表情,她忽然觉得好不适应。
“我……我没事了,多谢王爷救了我。”
闻言,慕容夜就知道她总算是回过神来,不然也不至于说出这么疏离的话,但他毫不在意,伸臂将她揽进怀里,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神色,生怕她露出一点不情愿或排斥,一面长吁了一口气,幸好他及时赶到了。
柳盼一被揽进他的怀里,便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腰,这样自然的举动让她自己也不禁楞住了,也许在经历过那样可怕的事情之后,她急需一个安全可靠的怀抱。
她并不是固执的人,也不认为跟一个男人可以天长地久,尤其是这个可以公然三妻四妾的社会,但是此刻她还是依从了本心,她在他怀里蹭了蹭,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慕容夜原本还担心她会推开他,可是看她小猫一般乖巧的窝在他怀里,他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困了?”
“歇一会儿。”
“饿不饿?我让丫鬟端吃的来。”
“不要,就想靠着。”
慕容夜索性月兑去了靴子,抱着她坐到床头,让她可以靠得更舒服些。
外间暮色四合,折腾了一天的扬州城,并不曾因为夜色降临而沉寂下来,反倒在黑暗之中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盐运使下狱,盐运使衙门的一干官员也被拘捕抄家,扬州知府就像被烧了尾巴的猫一般,受到极大的惊吓。
他虽然是地方官员,不能直接插手盐务,但是这些年也没少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与宗亲故友捞好处,每听到差役传回一个消息,他就多心惊一分。
这个夜晚对他来说格外的难熬,若不是滴漏不停,他都要怀疑时间停滞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便坐着轿子到别馆求见睿王,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别馆昨日已经由睿王的人接管,亲卫往里禀报,只得了一句话——
“王爷说他奉陛下旨意前来清查两淮盐务,地方官员考核任免不在他职责之内,还望知府大人勤勉地方政务,万不可因盐务改革而懈怠。”
扬州知府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可是坐轿子回去的半途中心绪又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给睿王送礼?不送吧,有点失礼,显得他不懂人情世故;可是送吧,会不会被睿王认为他心虚?
慕容夜此刻正坐在别馆的正厅听取官员来报昨天一日夜抓捕抄家的结果。
果然盐务官员是个肥差,上至盐运使下至小吏,个个脑满肠肥,家底抄出来全都惊人,户部官员与刑名官员还私下议论,“等王爷在两淮查抄一圈回去,恐怕当初与北狄作战时的开销就能补得差不多了。”
他们一行人清点了一日夜还未清查完毕,只能先派个人前往别馆向睿王禀报。
慕容夜在扬州城内这番大动作,当日便沿着运河传向四面八方。
两淮盐务官员听闻消息惶恐极了,但他们在两淮经营多年,既不能丢下官职家人逃跑,又不能束手就擒,还未想出对策,睿王派去的人便到了,两淮盐务官员无有幸免。
睿王下令兵分几路,不过二十日光景,就将两淮盐务官员全都抄家下狱了。
从他查抄盐运使府,就有人快马加鞭往京中传信。
仁同方在两淮经营多年,往京中撒了不少银子,又与京中不少官员私下里合作贩盐,有着极深的利益牵扯,他一方面督促官兵缉拿私盐贩子,自己却做着无本的买卖,事实上是两淮最大的私盐贩子。
慕容夜看着负责刑名的官员呈上来的供词,连连冷笑。“姓仁的自己不招,下面的官员倒是将他的底全招了,真没想到父皇任命的一方重臣居然官盐私盐通吃,这爪子也太长了些。”他再想到仁武,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难受,更不可能轻易放过仁家父子俩了。
相比起仁同方这样的大鳄,肖正清简直可以称之为小虾米。
肖正清在听到睿王将两淮搅了个翻天覆地之后忍不住喃喃道:“也就是这位爷才有这种魄力。”
眼都不眨的将盐务官员一窝端,东台镇传回来的消息是盐场原来的官兵全被撤换,新巡逻的官兵对灶户们倒很客气,也不知道是睿王的意思还是当前形势下的审时度势。
两淮官员惊慌失措,被睿王的雷霆手段震得不敢稍有动作,就连苏州知府裴永年也悄悄传信给扬州知府讨教。
扬州知府向来与裴永年交好,将自己求见睿王、得了睿王那句话拿去安抚裴永年。
裴永年想起自己送给吕光的礼物,只盼着吕光能瞧在这礼物可心如意的分上,在睿王面前替他多多美言几句,又特意叫来顾正元,让他去扬州别馆探听消息。
顾正元近来也忧心忡忡,官场动荡,对顾家往后的盐业生意也会有影响,正愁要不要去找裴永年打探消息,一得了裴永年的指令,立刻坐船前往扬州。
他来得正是时候,顾清蓉这些日子在扬州别馆里都快闷出病来了。
柳盼被慕容夜抱着回到别馆的消息并未传到她耳里,她会知道柳盼从盐运使府上回来了,还是她身边的丫鬟有一日去厨房提饭,刚好看到慕容夜牵着柳盼的手在园子里散步,连忙回来告诉她的。
“你、你……你说睿王爷牵着那贱丫头的手散步?”
“奴婢亲眼瞧见的,睿王爷笑容满面牵着三小姐的手慢慢的走,还指给她瞧园子里的花啊树的,还折了朵花替她簪在头上。”这个丫鬟是顾清蓉从顾家带来的,素来知道她不喜三小姐。
顾清蓉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好像吞了一肚子的石子,硌得她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顾正元以探望女儿为名,总算在扬州别馆见到了顾清蓉,随即便被她说的事儿给炸晕了。
“你说三丫头跟了睿王?”
这件事情带给顾清蓉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她总有种顾清莺抢了她心上人的错觉,虽然她也知道纵然当初被送到吕光身边的是顾清莺,她与睿王也不太可能有交集,但还是有一丝希望。
“她不但跟了睿王,还很得睿王宠爱,如今她攀了高枝儿,连我这个姊姊都不认了,就算父亲想认她这个女儿,也得看她肯不肯。”
顾正元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是怎么攀上睿王的?”
整个江南都被睿王闹得惶惶不安,就连裴永年都觉得自己下面的官位不稳,急派了他来打探消息,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惊喜等着他。
他可不管二女儿心里做何感想,立刻振奋精神道:“有了三丫头在睿王身边,往后裴知府对为父恐怕都要陪小心了,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顾正元也有今天,还有个这么好的女儿!”
顾清蓉的本意可不是如此,她气愤的道:“父亲来了难道不是应该把三丫头从睿王身边讨回来带走吗?女儿不想看到她,讨厌死她了!”
“带走做什么,当初裴大人想将三丫头送到京中来的官员手里,没想到阴错阳差,三丫头还是跟了睿王,这不恰好说明两个人有缘嘛。”
如今两淮官员可都醒过味儿来了,搞半天吕光清查两淮盐务只是个幌子,睿王爷才是正主儿呢。
“她跟睿王怎么可能有缘,若真要说,也应该是我跟睿王有缘啊!父亲你胡涂了,她根本完全不为家里着想。”
顾正元斥道:“你可别瞎说,虽然吕大人的身分不及睿王尊贵,可他也是朝廷重臣,你能跟了吕大人是你的福气,且莫再生异心,三丫头打小就生得不俗,合该她有这段姻缘。我这就去求见睿王,请他容我们父女团聚。”他还抬袖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自她跳河之后,为父都思女成疾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瘦了些。”
思女成疾这话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就是事实,他一直以来最疼爱的便是三女儿,所以这孩子才这么出色,不管她是怎么跟了睿王,只要她能得到睿王的宠爱,他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会笑醒的。
见父亲说完便急匆匆的去求见睿王,顾清蓉气得顺手抓来茶盏,用力的砸了。“父亲真是胡涂了,气死我了!”
慕容夜听闻下属禀报顾正元求见,不禁讶然。“他怎么来了?”
亲卫禀道:“他原本见的是吕大人身边的那位妾室,结果不多时又过来求见王爷,说是他的三女儿在王爷身边伺候,想要见女儿一面。”
这名亲卫当初是在船上亲眼看着阿汉跳下河去救了柳盼上来的,后来还奉裘天洛之令前往苏州打听过顾家之事,几乎可以想见顾正元听闻女儿跟了睿王那狂喜的心情。
慕容夜沉吟片刻,非常不情愿的道:“你先去请柳姑娘过来。”
自从柳盼差点被仁武染指之后,也不知道是她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还是自己想通了,忽然之间他们相处的情形变得融洽许多。
之前无论他如何努力亲近,她总是越躲越远,现在却全然不同,她不但不闪躲,还有越来越依恋他的趋势,每晚睡觉都要他陪着她,似乎只有靠在他怀里才能安稳,而且当他牵她的手,她也会回握住他的大手。
前几日他情不自禁亲了下她的额头,连他都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到了,生怕吓着了她,没想到她睁着一双水润眼眸侧头瞧了他片刻后,居然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他的下巴一下。
当时他模着被她亲过的地方,傻了一般久久回不了神,反而逗得她咯咯直笑。
这还是出事之后,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他看得都有些痴了,他打从心里喜欢她这种毫无阴霾的笑容。
当顾正元进来的时候,柳盼就坐在慕容夜身边,把玩着他的大手。
顾正元向睿王行完礼,立即露出惊喜的笑容。“三丫头,你姊姊说你还活着,为父原本还不敢相信,如今亲眼看到,为父真不得不信了。”
相比他的激动,柳盼的表情就十分茫然了,她转头左右瞧瞧,直到顾正元火热的目光直盯着她、完全不能忽视之后,她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大叔是说我?”
“三丫头,你怎么连为父也不认识了,难道是掉下河之后磕着脑袋了?都是为父不好,没有照顾好你。”顾正元趋前几步,大有要拉着她的手跟她共叙父女之情的架势。
柳盼被他的热情给吓着了,也不顾屋里还有旁人,扑进了慕容夜怀里。“王爷,这个大叔好奇怪,我不是他的闺女,他这是做什么?快让他走,怪吓人的。”
慕容夜揽着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温柔的哄道:“你既然不喜欢见到他,我让他走就是了。不怕、不怕,本王在这里呢。”
这是他新近养成的习惯,只要她说害怕,他就会好声好气的哄着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毫无原则的迁就她,连不认生父的事情也纵容着她。
按照大楚律例,不认父母的儿女那是不孝的大罪,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发生在她身上,他想的就是:管他什么律法,都比不上让小丫头高兴。
顾正元瞠目结舌,心急的道:“王……王爷,我真是她的亲爹!我真是她的亲爹!她说不定是脑袋磕着了,不记事儿了。”
柳盼亲眼见识过他利益至上的嘴脸,哪肯认他这个父亲,况且他会找来,肯定是知晓她如今跟在慕容夜身边,她又怎么会让他仗着睿王的势为自己谋利,于是她在慕容夜怀里蹭了蹭,嘟囔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大叔,看来这个大叔是心怀不轨,想攀附王爷呢,王爷千万别被他给哄骗了,我是谁的女儿,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慕容夜对她现在几乎可以算是千依百顺了,当下便板起脸道:“她既然说不认识你那就是不认识,何故要攀附?”
顾正元额头上的汗珠滑落,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王爷明鉴,她确实是我的亲闺女啊!”他也顾不得难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述说他是如何疼爱她,视如珍宝,接着又端出对女儿思念成疾的那一套。
只可惜顾正元自以为的真诚感动了自己,却无法感动慕容夜与柳盼。
柳盼依旧极力否认与他的血缘关系,而英明神武的慕容夜居然连查证也不肯,直接道:“本王哪有那个闲功夫去查你是不是有女儿失足落水,既然她说不是你女儿那就不是,休得与本王歪缠!来人,送客。”
睿王亲卫送客的方式很是粗鲁,挟着他的胳膊就将他扔了出去,并冷冷的警告道:“你要是再敢打扰王爷的清静,就直接送你到牢里去清醒清醒。你也不睁开眼睛瞧清楚,这里可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顾正元很是委屈。“我只是想认回我闺女啊。”
房内站在窗边上瞧热闹的柳盼回头对着慕容夜做鬼脸。“王爷,你强抢民女,连苦主都找上门来了。”
慕容夜好气又好笑,曲起长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到底是本王强抢民女还是民女非要跟着本王走?”她捂着额头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模样让他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好吧好吧,是本王强抢民女,请问民女的亲爹找了来,你可要跟他回去?”
她一点也不意外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凭他这些日子的雷厉风行,连仁同方的底都被查了个一清二楚,两淮盐务官员没有一个能漏网的,他还有什么查不到的呢。
她摇头轻笑。“不要!民女被王爷抢来之后,已经迷失在王府荣华富贵的好日子里了,不想回家了。”
慕容夜大乐,宠溺的拧了下她的小鼻头。“王府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是怎么样的,你又感受过了?”
柳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嗯,糖水喝一碗倒一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王爷抱着金盘子坐在床上吃油汪汪的大烙饼,还可以卷大葱蘸大酱……”话都还没说完,她自己先捂着肚子笑倒了,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英武的睿王跟庄户老头一般吃大饼卷大葱的模样。
他也被她描绘的场景给逗得朗声大笑。“好你个促狭的丫头!”
两人欢快的笑声传到顾正元耳里,让他懊悔极了,早知道三丫头有这么旺的运道,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好生笼络住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