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儿才刚踏出院子,正好遇上前来的蔺苍悠,她见到公子,立即上前福身拜见。
“公子。”
“去哪?”
“巫姑娘想吃荷花糕,奴婢去帮她买回来。”
“喔?既如此,去吧。”
“是,公子。”蔺苍悠原本要进屋,临时想起什么,又叫住诗儿。
“慢着。”
“公子有何吩咐?”诗儿又忙折回来请示。
“她除了说要吃荷花糕,还有没有说别的?”诗儿明白公子的意思,立刻回禀。“巫姑娘说想吃荷花糕,词儿听了便建议她尝尝城西罗大娘糕饼铺的荷花糕,姑娘这才遣奴婢去买。”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巫姑娘只说要吃荷花糕,而地点是词儿建议的,若是巫姑娘自己提出买荷花糕的地点,那就有得怀疑了。
蔺苍悠行事缜密,容不得出一点差错,每日都要四名婢女将巫依雪的一言一行向他禀报,听诗儿这话,似乎没什么疑点,便点头让她去了。
他进了屋,三名婢女见到他,忙上前福身见礼。
蔺苍悠手一挥,三名婢女便识趣的退下,他来到巫依雪身边,见她正在案前作画。
自从把她软禁在府里,她不哭不闹,有吃就吃、有喝就喝,睡也睡得好,平日不是看书就是画画。
她作画也逗趣,不是画在纸上,而是喜欢画在别的地方,前天她画在手帕上,昨日画在葫芦上,今日则在扇面上作画。
“喜欢画画?”他问。
“打发时间喽。”她说得漫不经心,目光却专注在作画上,一笔一勾勒,画得极其专注。
蔺苍悠也不急,在一旁等着。
这是一幅花鸟图,画好后,她满意地欣赏自己的画工,为了让墨汁快点干,还轻轻吹了吹,接着放到一旁晾干,而后站起身,改坐到另一边的软榻上,拿起一本书来看。
蔺苍悠也跟着她坐到榻旁,低头问道:“已经过了五日,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必须和谷中长老们商谈。”她还是那句话,没看他,目光放在书上。
“我不能放你出去。”他也还是那句话。
“那我也无法回答你。”她正要翻开下一页,握着书册的手却被一只大掌按住,惹得她转头看他,秀眉微拧,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的指月复轻轻摩挲着她的柔荑,把脸移近,在她耳旁低声道:“嫁给我,我不但能护着你,也能护你的谷民,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呢?”她不言语,只是倔强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两人就这么对望着。
很少有女人禁得起他的凝视,这女子却固执得与他四目对峙,甚至目光冰冷,带着不服输的挑衅。
瞧见她眼中的冷淡,蔺苍悠也收起了笑,眸光转深,如同猎人盯着猎物一般的锐利,他把脸移近,就快碰上她的唇。
这距离太危险,巫依雪立刻投降,低下头,逃开他那炽人的逼视。
“你说过不会勉强我,会等我愿意的时候。”她的语气带着委屈。
蔺苍悠停住,两人的气息止于方寸之间,只稍再往前,便能吻上她的唇。他一方面满意于她的服输,一方面又遗憾她若是坚持下去多好,那么他就能尝尝她的味道——如果他想要,她是无法抵抗的,可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用威逼的方式得到她。
他安慰自己,有点难度才能增添情趣,更何况他什么姑娘没见过,巫依雪在他眼中,是个有点小固执,却对男女情事很生女敕的女子,他会慢慢地收服她。
亲不到佳人,亲亲手也好,他把柔荑放在唇边,印上一吻,然后在她耳畔低哑道:“狡猾的小东西,这次饶了你,下次别故意激我。”巫依雪继续装弱,心想好女不跟男斗,赢了没赏金,输了没清白,这种事女人都是吃亏的,她没事给自己找碴做啥?
这时候有手下在门外说有要事禀报,蔺苍悠便放过她,在走出屋子前,他瞧了案桌那扇子一眼,便随手拾起,对她道:“这把扇子画得好,就当送我了。”巫依雪立刻转头瞪他,一脸的不情愿,他见了一笑,拿了扇子就走。
待他走后,巫依雪却一改神色,扬起一抹得逞的笑,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低骂道:“笨蛋,我还怕你不拿走呢。”他拿走正好遂了她的意,她故意不画在纸上,而是画在手绢上、荷包上、扇面上,只因那些东西都是可以让人带出府的,只要四大护法看到她画的图,便会认出那暗藏在其中的记号,因为那记号只有四大护法才认得出来。
她把手绢给了出去买荷花糕的诗儿、把荷包给了词儿,现在又把扇子给了蔺苍悠,现在只祈求四大护法能看到她画的记号,循线找来,把她救出去。
蔺苍悠不得不离开巫依雪的屋子,停止与佳人打情骂俏的机会,只因为蔺家长老急急派人来通知他,七弟在外头又惹事了,且这次麻烦大了,因为七弟惹上的是京城来的崔少爷,据说两人一言不合,七弟把对方的腿打断,事情闹大后才知道对方来头不小,人家的老爹可是朝廷二品大官。
蔺苍悠沉着脸,心里把这个七弟骂了好几遍,老是给他生事,事关东湖蔺家的名声,谁人不好惹,偏偏惹上了官家子弟,得由他出面来摆平。
虽说他在朝廷也有人脉,但不是给这个败家子来擦用的,他下定决心,这次若摆平了,绝不能只打几下板子或跪祠堂就了事,无论如何也要说动蔺家长老们同意把七弟送去漠北军营磨练不可。
他匆匆坐马车赶到出事的酒楼,酒楼门前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蔺苍悠再次咒骂七弟,可等到下了马车,他立时收起阴冷的神情,换上了迷人的微笑,举手投足无不风流潇洒,风度翩翩的往酒楼走去。
围观百姓一见到他,立刻主动让开一条路,姑娘家更是惊呼连连,毕竟名列当今江湖三大美男子的蔺苍悠,也不是时时能见到的。
蔺苍悠见到众人,一路不疾不徐地向各位父老乡亲微笑打招呼,丝毫没有一点架子,难怪江湖上公认三大美男中就数他蔺苍悠最亲民了。
跨进酒楼门槛后,蔺苍悠笑容不变,嘴上却低声对身边心月复丢了句命令。
“清场。”命令一出,心月复立刻转身领着其他五名手下将酒楼掌柜找来,给他些银子,要他立刻把看热闹的闲杂人等请出去,然后将酒楼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不准任何人进来。
当手下在赶人时,蔺苍悠继续步履悠闲地往楼上走去,而在楼上焦急等待的蔺家人一看到他,立刻急急迎过去。
“大哥。”蔺家三弟一见到大哥,如同见到救星。
蔺苍悠收起笑容,神色冷凝地开口。“人呢?”
“七弟在房里头,被官差扣押着。”蔺苍悠冷哼一声,收起折扇,负手往房内走去,一旁的蔺家三弟一边擦着冷汗,一边为他推开门。
蔺苍悠一进房,意外地见到了一张熟面孔。
“邢大人?”邢覆雨坐在椅子上,身旁站着一排侍卫,见到蔺苍悠,他起身朝他拱手。“蔺大侠。”他虽是官,对蔺苍悠行的却是江湖礼节。
蔺苍悠立刻回礼。“不敢。邢大人怎会在此?”
“崔大人派人递书与我,说他儿子被人打伤,要我帮忙查办此事。”蔺苍悠心里再度把七弟给剁了好几刀,而那个只会闯祸的笨七弟,此刻正跪在地上被一名官差押着,见到他来,还打了一个冷颤,连看他都不敢。
“此人与蔺大侠的关系是?”
“不蹒邢大人,这人是在下的七弟,在下实在惭愧,既然邢大人要办此案,在下便全权交由大人处置,该杀该打,全听大人的,在下绝不置一词。”此话一出,一旁的蔺家人都惊讶地看向蔺苍悠,而跪在地上的蔺家老七,更是吓得颤抖。
该杀该打绝不置一词?这这这——不等于是不救他了?
其实蔺苍悠原本是要救七弟的,看是要花银子还是打通关都无妨,可是一见到侦办此案的人是邢覆雨,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邢覆雨办案可是不留情面的,该怎么做全依法处置,与其拉下脸求他,不如放手一搏,剩下的就看七弟自己的造化了。
邢覆雨本就打算依法办理此案,蔺家老七打伤的人是崔大人的独生子,崔大人是二品官员,又派人递书给他,他只得绕道来此,依法速速办理。不过当他看到蔺苍悠打开的扇子时,不由得一怔,但很快的,他又收起了神色。
“蔺大侠言重了,这件事不过是两人酒喝多了,起了口角,一时冲动之下,下手才重了些,但并未伤筋动骨,要圆过去也不是没办法。”腿都打断了,还没伤筋动骨?蔺苍悠面露疑惑,但看到邢覆雨的笑容后,他面上又转为诧异。难不成他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想藉此卖个人情与自己交好?
邢覆雨是皇上重用之人,又有江湖声誉,于公于私,与之结交都有好处,能够不与之为敌,那是最好的。
蔺苍悠也回以热情的微笑。“在下素来仰慕邢大人之名,却始终没机会与大人结交,不知今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与邢大人共饮一杯?”
“蔺兄客气了,不必称呼我大人,叫我邢兄便行了,我虽身在官场,但是面对江湖朋友,亦是不拘小节。”蔺苍悠欣喜之至,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口。“邢兄,有劳了。”
“哪里,蔺兄,请。”本是一桩得罪京官重臣的大案子,到了两人这里,却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案子,两人都有结交之意,很有默契的另开一间厢房,打算共饮一杯,顺便私下谈谈这案子该怎么解决。
邢覆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告诉蔺苍悠解决之法。既然打伤了人家一条腿,就还人家一条腿,所以必须把蔺老七的一条腿打断才行。
腿打断了,还可以疗伤,总比送命的好。要知道对方是大官,一旦进了大牢,有的是方法在牢里整治人犯,到时候可不是打断一条腿这么简单的了。
再来,大官都爱面子,把蔺老七的腿打断后,还要请名医给崔公子医治,再由蔺家长老置办重礼上门,给崔大人做足面子,人家有面子了,余下才好摆平。
听完邢覆雨提议的办法,蔺苍悠也欣然同意。打断一条腿很简单,由自己亲自下手,不伤筋动骨,治个一年就能痊愈,也顺道给七弟一个教训,要他从此不敢再犯。
事清谈妥后,两人推杯换盏地敬酒,开始聊些轻松的话题。
邢覆雨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不经意地笑问道:“蔺兄这把扇子画得挺好,不知在哪购得的?在下刚好要送人,也想买一把。”蔺苍悠听了一笑,模着扇骨,看似十分珍惜。
“此扇为佳人所赠,外头是买不到的。”
“喔?原来是蔺兄的红粉知己所赠,不知是哪家姑娘的妙手丹青,竟能得到蔺兄弟的垂青?”蔺苍悠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佳人难求,还说不准呢。”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没点出对方是谁。
邢覆雨也没追问,话题一转,便开始聊起其他事情,仿佛他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两人都还有要事,并不是真的要把酒畅谈,既然案子谈妥,蔺苍悠便起身告辞,带着蔺家人和老七回府。
邢覆雨命人送他出门,待门一关上,他收起笑容,从衣襟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紫玉牌,这正是巫依雪遗落的信物。
自从她逃走后,他便将这块紫玉牌系上红绳,挂在脖子上,时不时拿出来细看。
握着掌中温润凉滑的紫玉,就好像握着她的人。那一日误碰她胸前柔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掌中,并未随着时日消褪,反倒更加深刻,烙在记忆里。
这块紫玉牌他看了几百遍,也模了几百遍,闭着眼都能描绘出上头的纹路,更别说当他看到蔺苍悠扇面上的画时,一眼就瞧出了那隐藏在画中的图案,是个古老的方言文字——“巫”。
这“巫”字就藏在鸟的翅膀上,一般人只会以为那是鸟羽的纹路,除了他,因他拥有这块紫玉牌,才能察觉出这纹路另有要意,也明白作画之人是故意画上去的。
他知道她是要传达某种讯息,但是她要传达什么?
邢覆雨眯起眼,朝外头命令。“苏景!”听到召唤,苏景立刻进来。“大人。”
“把人召集起来,今晚三更,夜探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