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耕民见所有人都冒火瞪视着他,一副你不下针,咱们一群人便一起陪葬的模样……难道还是无法避开?这群人代表的就是麻烦,他一点都不想让女儿陷入这团麻烦中啊。
他轻叹一声,不得不坦承,“好吧,下针的其实是我的女儿,只是,她男人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娃儿,但我女儿有一张惹眼的面孔,想要将她纳为妾的男子太多,若是再加上高明医术,怕是会增加更多不必要的困扰,所以我会跟病患拜托,别让他人知道是她扎的针。”
呿!美人儿,他们主子在宫中看过多少?主子府中的妻妾哪个不是美人?!这该死的大夫拖拖拉拉的,竟然只是怕女儿的美色曝了光,他们会强抢民女还是对她如何吗?他们又不是禽兽,当然,也非长舌公一族!
邓风跟段宇互看一眼,眼里的不屑透露两人有相同的心思。
“请她扎针,我们对外绝不会说什么的。”潘伯彦急急的请求。
“可是,除了胸口上的伤,光这狼蛛毒要完全拔除,至少要扎针半年,而且,你家爷胸口的伤一旦切开,就不好移动,否则,体内的毒会走得更快—”
“够了!别再啰里啰唆了,叫你女儿出来,不然,我们自己进去抓人!”邓风抽回刀子就要往后方闯。
“不必麻烦了。”
一道清脆嗓音突然响起。
闻声,众人齐齐朝声音来处看过去,乍见从竹帘后方走出来的美人,个个怔愣,她身穿素雅的月牙色裙服,柔美娇小的身姿步步生莲,身上有股天生的优雅气质,肤白似雪,粉唇如樱,那双澄清如静水的黑白眼眸不见畏惧。
几个人惊为天人的目光,傅雨柔早已习惯,所以,她只是走到床榻旁,她身后还跟着眼眶泛红的丫鬟中玉,亦步亦趋的,都快贴到她后背了。
她好笑的回头看她一眼,示意要她退后一步。
中玉长得圆润,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是色如土灰,她就是害怕嘛,但还是乖乖的后退一步。
傅雨柔趋近,看着年轻男子的伤口,再抬头看向父亲,“爹,我知道怎么处理。”
傅耕民也只能点头,而且,从她淡定的神情中看出,她应当在后面已听到不少了,这孩子,一向能忍,也比他人沉得住气,是个慢郎中,就不知这个性是好是坏。
“中玉,把我的药箱拿来。”傅雨柔又说。
中玉吞咽了口口水,害怕的穿过那些黑衣人,从针灸室里拿出一只黑色药箱,再颤抖着走回主子身边,看着主子沉稳的从药箱里一一拿出纱布、针线、夹子及一支利刃。
其实,她们主仆在竹帘后面偷看也偷听好久了,她是冷汗直冒,但比她大没几岁的主子却是冷静聆听,神情偶而拧眉,但与寻常一样,没有太大波动。
“小姐,妳小心啊。”中玉还是忍不住颤抖的开口。
傅雨柔神情沉静的点头,开口说的却是,“请你们按住他的手脚。”
这一柔声下令,不少人才从她惊人的美貌中清醒过来,尴尬的上前,只是心里不免疑惑,主子都陷入昏迷了,她还要他们按住他的手脚?
潘伯彦、段宇、邓风及另一名黑衣人分别按住主子的四肢后,就见她以药水沾上纱布擦拭刀身后,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准备吸血的白棉布,俯身就要下刀—
“姑娘不必先涂些麻沸散以减轻爷的痛楚?”同为大夫的潘伯彦忍不住开口提醒。
傅雨柔动作一顿,拧眉看向他,似在思考什么?久久,久久,久到潘伯彦等人都不懂她为何不动,但也只能耐着性子看着她,等着她要说什么?
只有傅耕民、老管家、小煜跟中玉明白,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碰到一些需要思索的事就直盯着某人细想,可眼里并不是真的看着这个人。
但潘伯彦可不知,且他也就二十四岁,还没娶媳妇儿,一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瞅着自个儿看得目不转睛,他被看得脸红心跳,也说不出话来了。
“咳,雨柔,大家都在等着妳开口呢。”傅耕民不得不开口唤她。
她缓缓的直起身,将刀递给潘伯彦,心平气和的说:“那就潘大夫来处理吧,这屋里的任何药材都可以任意使用。”
潘伯彦错愕的看着那柄小刀,都不知该不该接过手。
她想这么久就丢这句话?邓风一呆一愣,差点没飙粗口了,只是,面对这张清艳绝伦的娘儿们,莫名的,他还真的不好爆粗口,只能转个对象,粗鲁的拍了潘伯彦的肩膀一下,“我说潘伯彦,你别打岔行吧?爷忍得住的!在战场上,比这更可怕的伤爷都受过了,俺也没看过爷哼过一声。”
“狼蛛毒的痛非比寻常,爷可能是痛昏过去的—”潘伯彦忧心忡忡的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他再度看向眸光莹润的傅雨柔,口气有不满但也有形容不出的尴尬,该是刚刚被她的美丽摄去魂魄似的困窘吧,“傅姑娘既知道我姓潘,还是名大夫,显然已听了不少,然而,人命关天,竟迟不出面,姑娘的心也太狠了。”
“是吗?我刚刚也一直在想着,一群拿着刀子恐吓不医治病患就要大夫陪葬的凶神恶煞,他们的主子会是个好人吗?”她神情平静的说着,“我若救了他,日后要是因为他而死了更多好人,请问,我到底是救了一个人还是帮忙他杀了更多人?”
一席话竟让潘伯彦无言以对,的确,他们一群人闯进来也没表明身分,就拿刀逼迫,怎么也站不在理字上,他涩声道:“是我们鲁莽了,但事有轻重缓急,还请姑娘见谅,快医治我家爷吧。”
潘雨柔没有再说话,只以沉静明眸一一巡视过众人,似在确定无人再有异议后,她看向父亲,他朝她点点头。
她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后,持刀俯身轻轻划过,黑血涌出,她以白布微压,一次又一次的,一团一团沾染黑血的布被弃置在地上的铁盆里,待血不再涌现后,她洗净手,以布擦拭双手,再拿起夹子,夹住伤口内那薄薄的勾子,“将他按好,别让他乱动。”她再次叮咛后,才略微施劲,缓缓的要拉出卡在胸膛内的勾子。
“呼呼呼……”年轻男子发出痛苦的急喘声。
邓风等人见主子一张俊脸扭曲苍白,额冒薄汗,双手握拳,似乎正极力的忍着剧痛,但昏迷的他下意识的要挣月兑箝制,不时的挣扎着,他们愈压愈使力,却也更感觉到他的痛苦。
“姑娘快点!我家主子一定很痛。”邓风还是按捺不住的吼了动作慢条斯理的她。
“不行硬拉!这勾子抓得很深,而且,看来并不只是一把勾子。”傅耕民也在一旁帮忙看着。
“没错,千万别硬拉。”潘伯彦看得更清楚。
在一旁的几名黑衣人也发现到了,这只薄片双勾暗器比他们预料中的都还长,而且两个尾端呈齿列状,嵌进骨肉内相当的深。
黑色的血液随着拉出的勾子愈流愈多,傅雨柔甚至得以刀片切挖进血肉,才能将后方刀片拉出,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男子的痛苦,她突然觉得很不忍心,若知道这暗器扎得这么深,她绝对会先使用麻沸散,但为时已晚,她只能尽力缩短时间,终于,她瞬间拉扯出这只齿勾暗器后,男子突然痛吼一声,整个人弹身坐起,黑眸瞬间睁开—
只差咫尺,男人狰狞痛楚的俊脸几乎要撞上傅雨柔的脸庞,“呼呼呼……”温热的气息喷呼在她脸上,她倒抽口凉气,直觉的往后拉开距离,一双沉静明眸也略显慌乱,好震慑人的杀气!
“爷!”几个人用力的扣住梅城桓的手脚,他再度跌回床榻。
“呼呼呼……”他痛得喘气,嘴角逸出黑色血丝,黑色血泉不断从他受伤的胸口涌出,看来相当可怖,但一双犀利黑眸紧紧的锁住傅雨柔那张陌生而美丽的脸庞。
傅雨柔已回过神,神情镇定的以干净白布一再擦拭他染血的胸膛,一边开口道:“我要下针止血,才能处理他的伤口。”
“止血?不是应该让毒血全流出?”邓风又开口了。
她习惯性的再看向他,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到底谁才是大夫?
邓风是个粗人,跟傅雨柔一双明亮星眸直勾勾的相望,不自在的挠耳搔头。
“一定要先止血,不然,爷大量失血下去会有生命危险。”潘伯彦着急开口。
“大夫……妳……妳是大夫?该死……只找到娘儿们,你们这些饭、饭桶……呼呼呼……还不放手!”梅城桓的胸口充塞着一股被沉沉压迫的剧烈痛楚,像是被压了千斤万斤的石块,他痛得都要窒息,喘的让他连一句话都无法说得完整,这几个该死的下属还硬压着他四肢不放!
潘伯彦等人脸色丕变,急急松开压制的双手,愧疚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