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珠自认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宽,要不在嫡母手下讨生活,还什么都斤斤计较,那可没个舒心痛快的时候了。
所以眼看她忐忑不安了一天,也没人来教训她,治她打了皇上的罪,她便想,皇上大约没瞧见她的正脸,要不然不会什么动作都没有,于是放下心来,胃口大开,晚膳吃了三碗饭,之后安安心心的睡了一觉,就把这件事儿给丢到脑后去了。
只是同一个晚上,相比较沈宝珠的好吃好睡,其他秀女们可都是惶惶不安。
“妳说,姑母是什么意思。”闵雪薇表情阴沉的端坐在椅子上,不满的问道。
伺候的宫女站在边上,神色惶恐,不敢接话。
“明明之前已经说好了,后位肯定就是……可是我怎么瞧着就是有几分不对。”
闵雪薇是阁老之女,若不是因为太后许了一个皇后之位,加上闵家的确需要一个姑娘继续站在后宫里,家里也不会答应送她入宫,只是……今儿个太后一口气召见了所有秀女这件事儿本来就不大对劲,更别提对于几个秀女隐约有拉拢之意的表现了。
闵秀薇能够被家里送进宫,自然不是那么肤浅的女人,对于朝野内外多少也是有点见识的,自然知道这次的选秀其实也是朝中势力的角逐。
太后协助皇上理政也有好几年了,这次的大婚其实也是一种讯号,对百官宣告皇上即将亲政,太后要正式退居后宫。
但对有阁老在朝中的闵家来说,皇帝亲政不是好消息。闵家这些年势力坐大,跟皇上多有冲突,闵家的地位极其的奇妙和危险。
然而太后这些年对于闵家这个娘家也少了几分亲热,似乎真的不打算再继续插手皇上和闵家之间的争斗,所以特别需要一个女人进宫,取代太后的功用。
闵雪薇轻皱着眉,桌上茶盏中的茶水也由热转凉,手里的帕子转了几转,却没有半分头绪。
她瞥了眼身边的宫女,这个宫女可不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大丫鬟,而是家里头的人提前打点送进来方便传消息的而已,忠心自然是有的,却不如家中帮她培养的那般聪明,她说再多也只是白说,于是她有些不耐烦的自语道:“罢了,再瞧瞧吧,总之……离定下人选有半个来月,不管如何,出宫前总能模清楚太后的想法的。”
她静静的看着窗外一弯新月,那月晕朦朦胧胧的,偶尔还被一缕乌云给罩住,恰似如今宫里越发让人看不清的形势。
储秀宫里如今看起来是一片和气,但谁都知道为了后位,谁也不可能就这么把身边的人当成姊妹看待,几乎每一个秀女后头都代表着一个势力,若之前还只是观望,在太后意味不明的召见后,只怕到了天明就要起些乱子了。
又胡思乱想了许多,闵雪薇还是在丫鬟的劝说下躺上了床,放下床帏后,轻轻的叹气声还是忍不住飘了出来,随着烛火的一声爆响隐没在暗夜中。
自太后召见后,接下来几日就是几位太妃轮流设宴,召见几位沾亲带故的秀女或是一品到三品官家的嫡女,如同闵雪薇这样的人几乎宴宴都是必请的。
被邀请的秀女倒是不敢多加放肆,美其名是设宴,但说穿了就是变着花样的令秀女展示才艺,也是让太后、太妃等人考察秀女的规矩。
事情就是在太后召见的七日后闹起来的,早膳时间刚过不久,正是各家秀女准备晚上大宴的空档,某个房间突然喧闹了起来。
“是谁?!谁偷了我的玉翠心?!”
各家闺秀在宫里那是恨不得把规矩都刻在身上,就算在自己的屋子里睡着也是连翻身都不敢,突然一个大嗓门尖喊出声,除了真的月兑不开身的,几乎所有人全都聚集过去瞧个究竟了。
胡文心是从二品武将沧州太守的嫡女,要说规矩自然也是打小开始学的,只是沧洲偏远,家里又宠着,这规矩平日唬人还行,真遇上了事,骨子里头的娇蛮就再也遮不住了。
更别说这次她丢失的还是家里的珍藏,专门给她进宫选秀用的传家首饰了,入宫许久,她也只舍得在太后召见时戴过那么一次,今日才想要拿出来戴第二回,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她本来就不是会把委屈白白吞下去的人,她一双凌厉的眼睛四处看着,似乎每个人都有嫌疑。
她这样的眼神让许多高官之女看不下去了,毕竟比家里人官职,一品的也有,二品的也有几个,她这是在暗示她们这样的人也有可能去偷她的东西不成?!
“胡文心,妳倒是把话给说清楚,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说自己东西丢了,把所有人都当成贼看,是太高看妳自己的东西,还是瞧着我们这些人眼皮子浅,连点首饰都要偷?”首先发难的是向来跟在闵雪薇身边的罗芳琳。
她是尚书之女,平日也是傲气十足,刚刚瞧见闵雪薇轻皱眉头,马上就意会的跳了出来。
毕竟她们这些大家闺秀谁真的会因缺了那一点子东西而动手去偷,要是传了出去,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的名声都不好听。
闵雪薇闻言并不作声,俨然是默许,让罗芳琳更是得意了起来,气势也更咄咄逼人,而平常合得来的姑娘更是站到她的身边来,虽也沉默着,却已经代表了她们的立场。
胡文心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得罪了京中的文官一派,只是那又如何?武将和文官本来就不怎么合拍,平日里谁也不让谁,那也是进了宫后大家表面上才装得一派和平,现在出了事,谁还管得不得罪人?
“罗芳琳,不管妳说有贼没贼,我的东西丢了是事实,若是还要点脸面的,就快点把东西还我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人敢承认,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干脆闹到太后那儿去,看看到时候是谁没脸!”
两方女子吵闹的场景恰恰就让刚下朝,特意过来的萧文瀚给撞个正着,小顺子是满头的大汗,恨不得现在就出去让那些姑女乃女乃别吵了。
怎么一个个在太后前面表现得贞静贤淑,私底下却能够闹成这等样子,还好死不死的就让自家主子给撞上了。
“皇上,要不奴才出面让这些秀女们……”小顺子抹了抹汗,试探着问道。
萧文瀚此时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常服,看着眼前的动静,眼里闪过一抹兴味,淡淡的道:“不,就让她们吵,我倒想知道这些姑娘们能够吵出个什么结果来。去!吩咐储秀宫的宫人先别把这件事情往外透,尤其是太后那儿,别先惊扰了。”
小顺子虽然不明白皇上的用意,但是主子有一些怪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马上领命办事去。
萧文瀚看着两方人马越发剑拔弩张,倒是发现了些什么,那个胡文心后头站的大多是一些武官之后,就是有文官,也都是些庶女,而闵雪薇虽然不出面,却也隐隐以她为首,身边不是高官之女,就是一些清流家的嫡女。
文武两派,嫡庶之争,在这一群女子之间倒是显露无遗。
他想起之前已经看过的秀女画像,轻皱起眉头,忽然发现沈宝珠似乎不在众人之中,他又左右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她的身影,他心中一窒,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烦躁。
就这么一恍神之间,里头两派人马的情势突然大逆转,起因却是一个小宫女指认了岳清欢那日曾往胡文心的屋子里去过又匆匆离开。
罗芳琳哼哼冷笑,“胡文心,瞧瞧,这可是人证啊!果然小妇养的就是没规矩,眼皮子浅得很,我瞧着也不用再问了,直接搜了岳清欢的屋子就行。”
在胡文心阵营中的岳清欢没想到自个儿没说话,这一盆脏水却直接泼到她的头上来,她轻咬着唇,眼里泪花涟涟,含着委屈的望着所有人。“罗姑娘,我就算是庶出,但是规矩也是不曾错过的,怎么能……怎么能够凭空……”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两行清泪坠落两颊。
就连丢了东西的胡文心看了都觉得她可怜,更别说同阵营的姑娘们了,全都怒目瞪着罗芳琳,只差没直白地说她无端造谣毁人清誉。
低下头的岳清欢听着两边人又争执了起来,知道这件事情还没完,如果没有下一个替死鬼出现或者是真凶出来承认的话,就算她看起来再无辜可怜,罪名还是得落到她头上。
她微瞇着眼,脑子里快速想着这一批秀女们的身分还有各自的性子,脑中忽然窜出一个名字。
反正沈宝珠也不把这次的选秀放在眼里,那么就借她用上一用,想来也是无妨的,顶多日后若沈宝珠真的姻缘不顺,到时她在宫里能够受宠,自然也会看着打小相识的分上拉她一把。
斟酌再三后,觉得推给沈宝珠是个绝佳的主意,岳清欢便仰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轻咬着唇,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般,有些怯怯地的开口了,“那日我的确进了胡家姊姊的屋子去借了花样,只是胡家姊姊不在,我就回了屋子想着之后再去,后来我屋子里的沈家妹妹问了一句我也就说了,她似乎也往胡家姊姊的屋子去……啊!我也不是说就是她偷的,只是说不得……”
岳清欢说得半真半假、欲言又止,反倒比刚刚那名小宫女的话更有真实性,大家听她这么一说,突地想起那个几乎跟所有秀女都没有什么往来的沈宝珠,接着像是指认犯人一样,妳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编派她—
“沈家的庶女?那时候入宫瞧着还好,可上次仔细看着,那腰……都得有水桶粗了吧。”
“可不是,就是宫里的东西再好吃,一个大家姑娘哪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那样整日胡吃海塞的,那日我还瞧着她跟小厨房和御膳房的人打交道,不说失了身分,那副馋样也让人看不过去。”
“只不过一个庶女能够说动宫里的小厨房还有御膳房的人,想来少不了花银子打点,可入宫的时候,大伙儿能够带的东西可都是有数的……”
其中一个姑娘指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已经确定就是沈宝珠偷了胡文心的玉翠心,给御膳房的人换了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