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你凤九爷的发家传奇被多少穷酸文人写成话本,被说书先生拿来当成段子讲,你那些发家事迹又有什么秘密可言?”当然,后面这段话就有点言不由衷的掺了点水,打探是一回事,了不起她就是从悦来客栈的小二嘴里撬了那么点事出来,她还省略了蒙寰这大嘴巴也提供不少情资。
根据那直肠子的蒙寰说道,他们家九爷就是个寡淡的性子,以前看着不显山露水,跟人相处疏浅得很,人人都不觉得他们这九爷有什么厉害的。
不过,自从凤家家道中落,九爷虽然还是不吭不响,却是暗中运筹帷幄,将凤府撑了起来,现在外面的人和凤家作生意,只认九爷这一块招牌。
“兴许吧!”他不置可否。
天底下最难防的就是人的嘴,他们要说什么、说得对或错,他不关心。
当年沈如墨有多意气风发,人称少年将军,但也才多久时间,这世间人已经忘记他的存在了。
人走茶凉,人情冷暖,他在意的只是眼前这女子心底可还有她的如墨哥哥?
想到这里,他一阵气苦森凉。
“那你意下如何?”这人突然惆怅个什么劲?
于露白只觉得凤诀表面上看起来啥事都没有,可心底不知藏着多少事儿,只是没人看得出来。
她可没兴趣去探究和他有关的事情,个人有个人的造化,那不是她应该关心和能关心的。
“你有多少银子?”他整肃了表情,扣着一根根扇骨。
“要回家看看我的妆奁才知道有多少银子。”这是实话,她对钱财向来没什么概念,她屋子里的好东西不说,手里攒的现银是从小到大长辈给的赏钱,自己的俸禄,家里给的每月月银,还有圣上赏下来的封赏,当然也有母亲给的田庄铺子的生息,只是那些细目得问微芒,这些事都归她管。
“货行一股大概需要五万两。”
于露白狠狠抽了口冷气,娘欸,这么贵?
“我给,那饺子楼的事?”她的私房大概就这些,这要给出去,自己就是个扎扎实实的穷光蛋,卖饺子的事八成就没戏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富有,哪里知道放到凤诀这商人面前不过是些渣渣,她以前为什么都没长脑子,从来没想过要多攒点钱,银子又不会咬人。
这投资酒楼的银子看起来得另外想法子了。
瞧着于露白那皱成苦瓜的小脸,难得看到她被银子难倒的模样,凤诀不由心情大好,整个人都精神奕奕了起来。
“银子的事不急,就等你回家筹到了款子再给,至于酒楼的部分……”他故意顿了下,目露思索,接着挽出一朵微笑。“你出技术,我投资银两,将来赚的银子五五分,可好?”
“可以。”她喜出望外。
说起来她这是占了便宜,她只要将她脑袋里的东西写出来,他却要削尖了脑子去找铺子,负责经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吃亏。
“那你就紧着把详细的馅料制法、样式都写出来,试吃若是没有问题,我就让京里头的管事着手去办。”
于露白差点要佩服得趴到地上去,这个男人,你告诉了他什么,只要符合他的意愿,转眼就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论心机,论能力,论手段,自己连人家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件交易你出钱又出力,说不定也赚不了钱,做这种赔本的事不像生意人将本求利的性子。”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利润可言?别忘了,我是商人,无奸不商,我可是把利己放在第一位。”他说得颇有深意。
把自己贬成这样,为什么?于露白心下不解。
“你离开京里多久了?”换了话题,凤诀斟酌着要不要将京里来的消息告诉她?
“一年多了。”她过得浑沌,只有最近清醒了些。
“只身一人,身边一个人也没带?”好大的胆子,她这是仗着自己有一身武功,可她乱来,那些个把她当成珍宝护着的人也都纵着她胡来?
依照那家人的个性,这一年怕是担心得抓心挠肺,坐立难安了。
“我是离家出走……”她声音转小。
凤诀的眼珠差点掉出来,要不是碍于现况身分未揭露,他真想把于露白抓过来胖揍一顿!
“你不懂。”一股委屈悲伤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的伤处是不能碰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她都能不哭,但是只要事关她的如墨哥哥,她眼泪就不受控制。
她好像快要哭出来,只是死死的忍住,凤诀只觉得全身酥麻,心方一动,好像有雷电劈过自己。
这是他在她脸上第二回看到这样失控的表情了,一次在荷泽县的牌楼下,第二次,就是现下。
他的嘴苦得好像有无数的苦胆爆开。
她眉宇间死忍的愁思都是为情所苦,她这是为了……沈如墨吗?
凤诀仓皇的离开船艚,要是在里面再多待一息,他怕自己就会揽住她,开口把自己是沈如墨的重生告诉她……
那会有什么后果?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己不想吓跑她,就算她的胆子已经比一般的女子要大,还称得上是胆大包天了,可坦白这件事,他没把握。
猛然被甲板上的凉风吹过,脑子幡然醒过来,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消息。
那消息和她有着切身的关系。
可说了又如何?只会令她穷着急于事无补,回了京城,就算他不说,事情总归会传入她耳中的。
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吧,此时就不要旁生枝节。
半个月飞快过去,船泊在离京城二十里外的码头,码头上人烟稠密,粮船云集,纤夫牵拉,船夫摇橹,桥头遍布饮食摊、刀剪摊和各种杂货摊,凤府的马车和于府的马车都候在那里。
来迎接于露白的是她的堂兄于露朗和四哥于露行。
于露朗有着堪比日月般的风雅气质,君子之气朗朗昭昭,像根青竹似的伫立在于府马车旁边,挺拔俊逸。
于露行像一块无瑕的宝玉,相较起堂兄的温文,多了几分稚气,堂兄弟之间眉目都带着几分于家人的好样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亲兄弟。
两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下船登岸的人群,看见于露白的身影随着凤诀一块在甲板上出现。
于家堂兄弟一下也没想到哪里去,于露行毕竟离沉稳还有段距离,一瞅见于露白就嚷开了——
“是妹妹!”少年嗓音却把声音故作老成了三分,神情老练。
于露朗把到了嘴边的笑意压回去,“都是自家人,你这是装给谁看?”
“谁说我是装的?人家这是成熟不行吗?”于露行不满意的撅了撅嘴,露出属于他这年纪该有的爽朗神情。
于露朗不理他,直接走近于露白,“可等到你了。”
“朗哥哥!”她不管不顾地扑到于露朗的怀里。
于露朗纵使被于露白的行径吓了一跳,但是看见一年不见的堂妹,也忍不住鼻酸。
和离开京城时的茫然伤心不同,回到京城,她的心宁静安详。
她在船上瞧着越发近了的景色,那些曾经折磨着她的苦楚,在这一刻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瞧着于露白和于露朗那股亲热劲,于露行吃醋了。“小妹,我也要抱!”
于露白揩了揩眼,也给自己的四哥一个大大的拥抱。
凤诀眼眯了眯,他不是不知道于露白和于家二房这个堂哥处得特别好,虽然知道于露白对于露朗只是单纯的兄妹情谊,但他只要看见,心里就会无端拱着火。
于露白,你还能更过分吗?
抱完了一个还有一个!
凤诀端着一张看似不动声色、无悲无喜,其实内心已经成为焦土的脸,想扬长而去。
两人在船上已经道别过,在这两尊护妹的大神面前,就无须刻意再多说什么。
“你认识的人?”傲然冷峭的气质,要把凤诀当路人甲看待着实有难度,两人又一前一后从船上下来,一向心细如发的于露朗不由有此一问。
再看几乎每一艘驶进码头的船都是满满的人,唯独妹妹乘的这艘五桅大船,除了船上那些忙着抛锚,收拾绳索的船工,没有其他人。
她这是坐着他人包的船回来的?
“我上车再跟你细说。”说来话长。
不按牌理出牌的于露行想的却是另外一余,他起先是瞧着自己妹妹的,毕竟那么长的时间没见着,说不想念是骗人的,要不然也不会自告奋勇来接人,只是眼角余光瞄了眼凤诀后,他顿觉惊异的瞧着对方,忽然把人拦下,绕着凤诀走了两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凤诀面不红、心不跳的任由于露行把他看个够。
冷不防的,于露行颤巍巍的伸出手指,“你……你你是凤家的九爷,凤诀。”
不是询问句,是肯定句。
凤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于露朗可没想到堂弟会来这一出,他身为兄长,自当挺身致歉。“在下姓于,这是我小弟露行,要是冲撞了阁下,有所失礼的地方,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
这时,凤府的管事已经走了过来,凤诀若有似无的瞄了一眼好像发现他不高兴的于露白,抬脚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绝尘离去。
“露行,你的教养呢?”虽是轻斥了堂弟,但其实言语中没有太多责备。
于露行却是两眼亮晶晶的抓着于露朗的袖子。“哥,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广东十三行的三当家——凤诀啊,京里的广利行和润泰票号都是他的,他是个顶尖的生意人,我要是能有他一半,不,三分之一的经商能力就好……欸,他为什么不多留一下,我有好多事想请教他的。”
于露行对画有着疯狂的热忱,但是苦无机缘,虽然做了几笔看似花团锦簇的生意,可为了经营人脉,填进去的银两也不少,老实说赚头不大。
凤诀是谁?他可是令人仰望的高枝啊,只要是手拿算盘和帐册的人谁不想能和这位三当家做上生意,可叹无人引荐,也寻不到门路。
这个凤九爷是个奇葩,据说那早些年就家势颓圮的凤家能再起死回生,完全得归功这位暗中操持的九爷。
“你会不会看走眼了,冯京当成马凉?”于露朗问。
“那样貌我不可能看走眼……”为了一窥凤诀的真面目,他可是用尽心思,连画像都找人绘制,供在他的房里,只差没三炷香膜拜。今日能在码头遇见,啊,那个激动啊,往后要能套上关系,他的生意想更上层楼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露白也不理小哥的花痴样子,径自上了马车。
她这小哥有时正经得很,有时却让人哭笑不得。
她的行李也就一只箱笼、坐骑和吃货,这些都用不着她担心,于府的管事都已经让人放到后面的马车上,只等主子们上车,就能出发。
于府么姑娘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离家许久的姑娘回府,主子们是激动多过怒气,还是欢喜凌驾恼火?下人们不敢揣测,只是姑娘回来了,他们每天被府里低迷的气氛如架在火上烤、心情忽上忽下的日子,应该结束了吧?
这一年来,于府的上上下下硬生生地痩了一圈。
是给惊的。
分别许久的至亲相见自然是一场拥抱哭诉和眼泪,还有止不住的打量和询问,这半天在团聚和喜悦中度过……呃,也不尽然。
譬如,于家老太爷发下话说不想见她,叫她滚回去见爹娘,好好反省;譬如,三房的长子,也就是于露白的大哥于露谨也是没啥好脸色。
于露谨留着两撇山羊胡,有股苍松翠柏的气质,他把妹妹从正气堂领回来,沿着长廊,从不告而别是不尊、不孝,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数落得她如同上了金箍的孙悟空,头疼得只差没满地打滚。
来到父亲的书房前,于露谨勉强打住叨絮。“父亲在里头等着你,自己进去吧。”
于露白是把皮绷紧着回家的,也准备好任何劈头盖脸而来的责骂,但是,太奇怪了,她那主掌着国子、太学、武学、律学、小学政令……以及升点,替学官打考绩,每天忙得不见人影的父亲居然在家?!
怪事一桩。
父亲和几个兄长都不同,他兼倶文人和官员的两重特质,做官,不见得排得上号,厉害的是在文人中的名声。
他闲时寄情诗书,纵情山水,几个孩子都是放宽心的交给邱氏,说白了,就是个酸腐的风流文人士子。
那她可不可以自己往脸上贴金,爹留在家中是因为知道她要返家,念着父女之情,特意等着她的?
几个兄长既然没向她通气,她虽觉得奇怪,但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事情。
看着妹妹进了父亲的书房,于露谨在门外露出一脸不忍的表情。
于纪年岁不大,头发黑白各半,脸上倒有不少皱纹,不过毕竟是个文人更甚于政客,一身风流潇洒气度不因年岁而消减。
于露白一进门就双膝跪下,“女儿不孝,女儿给父亲请安。”
于纪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眼中闪过许多情绪,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却是没让于露白起身再说。
“你是不孝,给家里招惹了这许多祸事,可知错?”于纪的声音带着一丝看不见的疲惫。
于露白话堵在喉咙口,这好大的罪名!问题是错在哪里她都不知道,怎么认错?
是因为她离家太久,如今要算总帐了吗?这会儿心底不禁有几分惴惴。
“看起来你那几个兄长都没有人敢跟你递话,你可知,你被罢官的事?”
“不知。”于露白垂了眼,两手规矩的放在大腿上,两片嘴唇一掀,安静而平缓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不知?
于纪掐着胡子的手抖了抖,那些个兔崽子,这坏人原来是要让他这爹来做!
“这件事你没有个什么想法吗?”
“圣上不乐意让我当那个官,我还能强求不成?”
于纪这下有点惊骇了,这女儿从小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一直以来对她的事情他也说不上话,可他完全没想到她对用军功得来的一切竟然毫不惦记,说放就放。
也是了,要是惦记,哪还舍得离家出走,一去像断线的风筝不回头,完全没把爹娘和这一家子放在心里?
只是女子只身在外有多遭罪,他也不是不知道,说来说去,这一切都要怪沈家那个无缘的女婿。
唉,女子像她这般大胆,不上朝不面圣,御赐的宅邸放空城,为情远走,这是活生生打圣上的脸,活该皇上要恼。
被罢官的事也算给她个教训,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总得要让她长记性。
“官场上浮浮沉沉的事儿多了,被罢官何尝不是朝堂斗争的结果?有人瞧着你这大将军不好了,便把你弄下来,你离家不过是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下来就下来吧,何况,女儿家要这么大名气做什么?没得阻碍了婚姻之路。”
婚姻才是女子的归宿。
于露白一声声的应下,也不反驳,挺直的跪在那里。
她回来之前心里就有准备,皇帝不会轻饶她,那大将军的头衔对她来说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她不过是战场上求生存的蜉蝣,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一切便算安好。
于纪背着手踱步起来,又模模胡子,睨着始终低着头的女儿,“你可见过你祖父了?”
“女儿一进门就去给他老人家请安了。”
“他说了什么?”看于露白一脸茫然,于纪把一肚子的话闷回去。“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他什么都没说对吧?”
阿爹,就你这样惯着惯着,把孩子惯坏了啊!
于露白抿着唇,仍不说话。
“你可知道祖父为了你,致仕了。”
于露白神情一震,如狂潮般席卷而来的惭愧令她身子歪了歪,人完全懵了。
她目光居然如此浅短,只想到大不了一死,但是这些对她好、对她有十几年养育之恩的亲人呢?他们活该被自己连累吗?
这比父亲如何痛骂她,或是请家法教训她都令她痛苦,排山倒海的歉疚将她击垮了。
当然,于纪还有未竟之言,只是看于露白才踏进家门,接二连三的受到这么多冲击,他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日头有些蔫了,于露白打父亲屋里出来,就见大哥坐在回廊的栏杆上,看样子是在等她。
“我送你回院子。”他看见妹妹的手一直攒着,可等来到他面前时,已经跟没事人一样了。
这心性,不说别房头的男丁,自家几个弟弟也没她这份稳性,难怪能得爷爷青眼,就算捅出这么大个搂子,也不见她慌乱。
“我还没去给娘请安。”
“娘回了无锡舅家,给外祖父作寿,娘那里你就不用去了。”消息还没往外传的时候,二伯父就给爹递了口信,让他做二手准备,父亲想了个由头,让二弟送母亲回外家去了。
等娘回来,也许会大哭一场,不过最大的风浪已经过去,事情应该平静些,再要闹些什么也就无妨了。
“有劳大哥。”她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难怪,去迎她的人只见二房堂哥和自家哥哥,原来二哥去了无锡。
两人经过曲折回廊,转折处,闲闲开了几枝西府海棠,四周只闻蝉鸣,静无人语,眺望远处,一片屋脊连绵的庭院,掩映在藤萝迭翠里。
“什么劳不劳的,自家人客套什么,爷爷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女子名声太过响亮也不是好事,趁这机会退下来也好,别看我们家如今满门荣耀,炙手可热,看似高高在上,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要是整个摔下来,可是比谁都惨,抱着平常心,趁此简朴过日子才是正理。”
“大哥也这么想吗?”大哥也是个聪明人,她想听听他的看法。
于露谨看着一身风尘仆仆,回家至今连梳洗都不曾的妹妹,又看她脸色白得吓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沉吟了下,宽慰的拍拍她的肩,轻轻把事情说了一遍。
她被罢官后,几房的长辈和祖父连夜开会,总结出来,趁着事情还没有昭告天下,自家这边先止血。
父亲第一时间便写了奏折,上书皇帝,说自己教女无方,自请辞去国子祭酒一职,祖父也上奏皇帝,愿意交出手中兵力,告老致仕,以抚平皇帝的怒气。
对于两人争先恐后的自请处分,皇帝的处理态度是留中不发。
按理说,于国公抛出的筹码远胜于纪辞官、于露白被罢官所引发的效应,果真,不出所料,最后皇帝准了于国公所奏,解了他的兵权,可一国之君也不傻,老的是该交出权力退休了,免得芒刺在背,但是于府嘛,用不着赶尽杀绝,毕竟谁都不敢保证烽烟会不会再起,永世太平。
可惜的是沈家的大郎殁了,沈家小辈都是一些庸碌之辈,再无可用之才。
身为人君,他自觉很仁慈,于露白的武艺和布兵阵法称得上是顶尖,女儿家虽然刚烈放纵些,但翻不出什么浪花,摘了她的官,了着她,让她知道她的官位是谁给的,他不想给的时候谁也拿不走,再说了,他也不想留下个过河拆桥、皇家无情的臭名。
至于于纪,则因为教女不严,但念在作育英才、诲人不倦也有功的分上,罚两年月俸,以儆效尤。
“是我拖累了大家。”于露白懊悔莫及,悔的是因着她的意气用事连累亲人,但离家这一年,她不悔。
于露谨轻轻弹指,给了妹妹额头一个栗爆,“有的事万不可钻牛角尖,官场上的事从来不是看表面,其实我倒觉得祖父有远见,有时藏在水面下的东西是谁也不知道的。”
于露白捂着头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叫出声音。是啊,官场这水太深了,打打仗,她可以,但是和那些肚子里藏了九弯十八拐的朝臣们斗智斗勇,她真不是那一路人。
也许她真该趁此机会沉潜,好好的做一个好闺女,在父母跟前尽孝,在祖父母面前充乖孙女,娱乐膝下,那些个尔虞我诈就留给爷儿们吧!
她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自暴自弃,而是自知自己没手腕、没野心,唯一清楚的是有颗清明的心。
她知道自己什么要得起,什么要不起。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眼看前头就是妹妹的院子晴川阁,于露谨停下步伐。
“我就不进去了,你一路奔波,好好歇着吧,想吃什么,让厨子给你做,洗尘宴等风头过去一点,哥再帮你办。”
“还办什么洗尘宴,没请我吃排头我就感激不尽了。”于露白自嘲的笑了笑,“对了,我那小侄子如今多大了,也好叫我这个姑姑见见。”
“也不差这一点时间,总之你回来了,大家的心也放回肚子里,这才是最要紧的。”罢官之类的事,对他这兄长来讲都不重要,妹妹平安的回家了,大家的心也就安了。
于露白点点头,转身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