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车子抵达崔老师指定的地址,余雅年平稳地停下车。
“车资可以刷悠游卡吗?”下车前,崔可戏谵地问道。
余雅年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笑道:“今天刚开幕,您是第一个客人,所以免费。”
崔可点头,虽然他爱的人意志坚强,但他的意念也不会变。“雅年,我们认识到此刻共四十二天又三个小时,我想说的是,我会重视每个纪念日,如果不能让一位很棒的女人得到幸福,就应该让出机会给等待的人。”
崔可留下一句寓意深刻的话,说了再见,然后下车。
余雅年一口气卡在胸口,迟迟不散,她皱着眉,认真考虑是不是该退掉烹饪班的课?
但现在她没心思去考虑这么多事,她还得赶着送下午茶给靖尧。虽然糖馅饼有用保温盒装着,但趁热吃还是比较好吃。
公司里的保全没见过她,听到她要见总经理,自然不可能放行,余雅年只好联络陈秘书请他帮忙。保全接到陈秘书的指示,赶忙放行,还帮她指引停车位。
待她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就停在靖尧那辆马莎拉蒂订制款休旅车旁时,陈秘书已经站在一旁等待。
她下了车,手中拿着沉重的袋子,盈盈笑着。
“夫人,真不好意思,保全是新人,没见过我们最美丽的夫人,让您等了一会儿。”
陈秘书恭敬地接过夫人手上沉重的提袋,对于他们的老板娘,他是真心喜欢的。她没有娇贵之气,不用刻意去伺候讨好,对每个人都是温温柔柔的。
“我才不好意思呢,百忙之中还要请陈秘书下来接我。”
“哎唷,这哪的话?来迎接夫人是我的荣幸,这叫合理性跷班。”
余雅年笑着。“对了,”她由陈秘书手中的提袋里拿出韩靖尧专用的保温盒,袋子里还有另外三个较大的保温和保冰盒。“袋子里头是我刚刚上课的成品,是糖馅饼还有我昨天晚上做好的冰心绿豆糕,陈秘书可以拿给大家吃吃看,希望你们会喜欢。”
陈秘书惊讶不已,虽然平常没机会吃到爱心便当,但光看菜色也知道老板娘的手艺一定是一级棒的!况且老板还是个挑食鬼!“天啊,我们总算有机会尝尝夫人的好手艺了,这三天韩总的便当可让我们大家都馋死了!”
陈秘书一点也不夸张,抱着袋子,恨不得马上打开盒子先吃一个再说!
“陈秘书太客气了,我会的也只有这个,让大家见笑了。”
真的,她会的只有这个,听到赞美,尤其老公喜欢,她很开心。
“韩总正和工程部在开会,我先送夫人到韩总的办公室,约莫再半个小时会议就会结束了,我先请其它秘书把茶泡好,夫人稍等一下。”
陈秘书将夫人送到老板办公室安顿好后,也赶忙回到会议室。
余雅年环顾着这间偌大的办公室,简单却大气,很符合韩靖尧的气质。
她缓缓踱步到办公桌前,轻轻放下保温盒,立在桌上的相框引起她的注意,她拿了起来,唇边漾起温暖的笑容。
这张照片是三年前婚宴送客时拍下的全家福,当时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包括新郎和新娘。她不晓得靖尧居然这么有心,不但将相片冲洗出来,还放在相框里摆在办公桌上,她有些意外,也觉得幸福。
韩家的气氛融洽,完全没有其它豪门世家的精彩内斗,这是她很早就知道的事,哪怕靖尧以第三代之姿坐上永利地产的掌舵大位,也不见其它人反击或不服气,况且公公和叔叔们有更重要的海外公司需要管理。靖尧看重他们的专业,公公和叔叔们同样心服小辈的远见和带领,这和其它财团有极大的不同。
突然,身后的开门声响起,她噙着笑意回头,却不是她意料中的人。叶琳走了进来,有别于一般上班族会选择的低调穿衣风格,叶琳以性感合身的洋装衬托出她的性感和美丽,像一国之后般睨视众人。
“叶小姐,你好。”余雅年有礼招呼。
叶琳脸上有着高傲的嘲讽,踏着细跟高跟鞋缓缓走近。
“听说余小姐送下午茶来给大家?秘书室里的人都吃到忘了招呼你了。”
余小姐?余雅年微微皱起眉头,但还是有礼地回应。“是的,烹饪课的成品,让大家见笑了。”
叶琳拿起办公桌上的保温盒,冷冷看了一眼才放下。
她一个旋身,迎视眼前的女人。她平凡、柔弱,她不认为这样的女人会是靖尧身旁的人。
“我真的很好奇,在家弄这些小玩意有意思吗?让陈秘书替你安排上烹饪课、品酒课、金融管理课对你有用吗?在我看来,这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余雅年一怔,虽然不明白,却也清楚感觉到叶琳的敌意。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她弱弱地反驳。
叶琳拨了拨及腰的长发,浓郁的花香顿时在室内飘散,她毫不掩饰自己正用轻蔑的态度在对待外人讨论的“老板娘”。
会煮饭有什么了不起?能对另一半有什么更实质性的帮助吗?能像她和韩总一样,讨论的都是上亿元的企划案吗?
“那是你的生活,不过呢,余小姐,请你不用再准备韩总的午餐,这些我都会安排,你突然让韩总带便当到公司会让我很困扰。”
余雅年双手紧握,心跳不自觉加速。“我不懂叶小姐的意思……”
她不会和人争辩,哪怕心里想说“那是我老公,你管太多了吧”这些强硬的话语,却怎样都说不出口。
叶琳下颚一扬。连吵架都不会的女人,多无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些年都是我和韩总共进午餐的,有时是在办公室,有时会在外面的餐厅,余小姐不也见过一回?”她勾着笑,眼底却没半点笑意。
余雅年顿时想起那天的怀石料理。
“余小姐,你要明白,我和韩总很忙,没空理会你这些小玩意,否则你以为你上课的学费、身上穿的用的是从哪儿来?”
余雅年苍白着脸,抿着颤抖的唇,清澈的眼眸失去温柔的光彩,眼里盈满惧意和薄薄的水雾。
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她都像养在温室的花朵般被呵护着,不曾有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对她表示过敌意或是挑衅。
她只能挺直背脊,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击。
叶琳冷哼。“你不信?”
她手一指,另一边沙发区的长桌上摆着两个日式漆器,精致的盒盖上印着五星级饭店以及知名日本料亭的logo,很明显是两个顶级的日式餐盒。
叶琳走过去将盒盖打开,展示里面的剩饭残渣。
她噙着示威的笑走回办公桌,拿起放在角落、被遗落的便当袋。“今天中午是靖尧陪我吃饭的,你的便当没用过,等会离开时刚好可以拿回去。”
“今天陪我吃饭吧,Jing.”
“不用了,我有便当。”
“今天是我生日,你看我连餐盒都拿进来了,还是你最喜欢的日本料亭的茗之月餐盒,中午就陪我吃个饭吧?”
于是她推开靖尧正要打开的那个让她万分刺眼的便当,放回便当袋中置于一旁,以生日为由,缠着韩靖尧陪她吃饭。
当然这些过程余雅年都无须知道,她只要知道中午是她陪靖尧吃饭的,她再怎么努力准备爱心便当,也敌不过她和靖尧朝夕相处的革命情感。
她爱上这个男人好多年了,她不会忘记听到靖尧即将结婚的消息时,她的心有多痛!虽然她的自尊告诉她,横刀夺爱是错的,她也不屑当个背后的小三,但余雅年不配,她拥有的只是韩家长辈对她的喜爱罢了,所以她仍然有机会成为靖尧身旁的女人,也只有她有这个资格。
余雅年扶住办公桌桌沿,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虽然叶琳之前表现出的敌意让她难受,但都远远不及那被遗落的爱心便当来得杀伤力十足。
她知道自己不够优秀,不是能辅佐丈夫事业的妻子,也没有强大的娘家当靠山,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一颗爱上他、极力讨好他的心,以及努力让他爱上她的坚持……
她费心经营这个家,让辛苦工作一天的老公回到家后能有一个舒适的空间,她原以为自己做到了,妄想以为这三天两人的关系有了小小的进展。
而这仅存的成就感,迅速地被叶琳的话抹灭殆尽。
她困难地撑起身体,抬起手接过叶琳递给她的便当袋,她的双手紧紧握住提把,一步一步向前,才刚走到门口——
“等等,还有这个。”叶琳拿起办公桌上的保温盒,一个大步走到余雅年身旁。“喏。”
余雅年垂着眼帘,伸手接过,掌心颤抖着。
叶琳双手环胸,勾起得意的笑。“这以后都不用再拿来了,你难道不知道靖尧不爱吃点心吗?真难人惊讶。”
余雅年没说话,她挺直背脊,离开韩靖尧的办公室。
她一直以为让自己努力去爱,就会有深刻的回报。
三年的婚姻。
三年的努力。
不知不觉中,相信爱情成了她戒不掉的瘾。
现在,她还能够再竞争吗?她还能为自己心心念念等待的爱情做什么努力吗?
她还能做什么?
余雅年疲惫地叹了口气。
当韩靖尧返家时,意外地见到一室漆黑,只有饭厅传来微弱的光线,也没看到像以往那般迎接他的妻子。
他拿出室内月兑鞋换上,将月兑下来的外套和公文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皱着眉头走向饭厅。
余雅年怔怔坐着,面对一桌的饭菜,表情茫然。
“你没听到我回来的声音吗?”男人开口,语气有些不悦。
余雅年抬头,眼中闪过几秒的戒备,而后恢复平静。“……抱歉,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
男人走到一旁添饭,不悦的话语又扔了过来。“你还有什么大事可以让你想到出神?”
余雅年没说话,扯着嘴角苦笑。是啊,她这样的人的确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起身。“我去把在炉子上保温的汤端出来。”
望着妻子纤弱的背影,韩靖尧莫名感到烦躁,他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只是因为没人迎接他回家就开始生闷气。他不等她,直接拿起碗开始大口吃饭。
余雅年端着汤出来,放在餐桌的正中央。
她看着餐桌上她讨厌的豆瓣鱼、讨厌的芥蓝菜、讨厌的酸菜白肉汤,这一桌都是她不喜欢吃的料理,却是韩靖尧喜欢的菜色,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少的不同?
男人看到放在餐桌上晾干的餐盒,冷冷地问道:“怎么把便当拿回来了?”
余雅年入座,面前放着已经添好的白饭,但她没动作,只轻声解释。“我看你吃饱了,怕便当坏掉,就拿回家自己吃掉了。”
男人没解释他怎么会“吃饱了”,反而提出下一个问题。“怎么突然来公司?”
余雅年抿了抿唇,拿起碗和筷子。“今天上课时做了些点心,想让你试试。”
“我不吃点心。”
余雅年垂下眼帘,以前她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了。”
男人因为烹饪课的事而更加不悦了,挑剔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你怎么还在上烹饪课?真不怕爷爷生气吗?还送到公司来?你是想连我也一起被骂?让爷爷以为我都不管你的安危?”
突然间,这三年从未感受到的厌烦感居然在余雅年心底发酵——
她深呼吸,一口一口吞着白饭,也用力咽下喉间的苦涩。“我会去退课。”
韩靖尧挑眉。“很好。”
男人开心了,只是这异常的厌烦感却让余雅年无法和他同桌共食。
她放下没吃几口的白饭。“你慢慢吃,等你吃完我再出来收拾。我不大舒服,先去客房躺一下。”
男人没说话,看着一桌的菜和她碗里维持着八分满的白饭,眼神冷漠。
余雅年站起身,疲惫地看着丈夫。他们还能继续走下去吗?他甚至连关心妻子的场面话也不说?
彷佛逃走般,她迫切想离开这个空间。
男人吃着饭,讽刺地问道:“你不是在生气我没吃你准备的便当盒吧?”
余雅年停下脚步。“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舒服。”
男人残忍地、讽刺地勾起嘴角。“那就是在生气我不让你上烹饪课,那位老师真教得那么好?”
余雅年没回答,她双手紧紧握拳,直直走向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