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里是妈妈老板的家，如果你跑到那边玩，妈妈说不定会没工作喔。乖乖在这里等妈妈工作完，回家煮大餐给你吃。”
“好，妈妈，我知道了。”
房晴朵躺在床上，瞪大双眼，喘着气，呆愣盯着天花板，几分钟后，侧过身环抱住自己，轻叹口气。
又梦到相同的梦了！
要让这件事过去……要让这件事过去……
只是最近她老是做相同的梦，自然没办法给他什么好脸色。
她看眼时钟，跳下床，梳洗过后，开始一天的早餐准备工作。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餐，项东权突然开口宣布一件事——
“今天中午李胜武跟李爱薇兄妹会过来一趟。”
本来他不愿意他们来，可是父亲一再提起，再加上他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相敬如冰，也许有其人在，能带来不一样的气氛。
“吃中餐？”房晴朵停下动作，心头隐隐一震。
李胜武跟李爱薇兄妹？
顿时小时候挥之不去的恶梦，占据她整个脑子。恶梦要变成现实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嗯。”他皱眉，发现她在听见他们的名字时，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好，我知道了。”她深吸口气，把恼人记忆压入心底深处，开始规划中午要做哪些菜。
“不用准备太多，“皇后寿宴”也可以。”项东权刻意提起先前她曾说过的话，眼神紧盯着她的脸。
自从那晚之后，她总是冷冰冰对他，说话也不再充满挑衅或机智，有意无意与他拉开距离。
他不懂这是为什么，她怎么会无缘无故讨厌他？
这一个多月来，他老是在自我反省，除了那一晚之外，他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
“我打算准备十菜一汤，五荤五菜，每盘菜量不多，以精致为主。”房晴朵想征求他同意。
“你做主就好。”他摆明不干涉她的决定。
她不喜欢听见他说“你做主就好”，感觉太过亲密，不适合他们，她冷下音调。“项先生，他们是你的客人，你确定十菜一汤可以吗？”
项东权听出她刻意的疏离，沉下脸，把困在心里许久的问号问出口。“晴朵，为什么你老是叫我项先生？”
房晴朵见他突然放下碗筷，一脸沉重盯着她，她也没好气的反问：“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叫你？”
还是他比较喜欢别人喊他少爷？
“叫我名字。”他一脸理所当然。
他不也喊她晴朵？
“可是我不想，喊名字是朋友之间，你是我的雇主，不是朋友。”房晴朵毫不留情直接拒绝。“你不吃了吗？如果项先生用完早餐，我要开始收拾桌子，准备中午宴客的餐点。”
听见她的话，项东权气结。
他已经明言不要她喊他项先生，她还叫个不停，甚至为了强调两人身分，故意说出后面那些话，提醒他，他的确就是她的雇主。
见她闪避他的注视，动手开始收拾桌面，项东权也跟着站起身，手臂横过桌面，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他的方向用力一扯，迫她仰头看他。
“找你来的人是我父亲，付钱的是他，对我来说，你不仅仅是来帮我煮饭的人，而是我生活中的伙伴。”他紧张凝望着她，把心底从未对人说过的话，对她坦率说出口。“如果不是喜欢跟你相处，我宁愿自己一人独居，我在国外已经很习惯一个人。”
房晴朵动动手腕，试着抽回手，无奈他抓得很牢，她抬眼望进他眼底，冷冷扬嗓。“你要我提早结束我的工作吗？”
闻言，项东权怒极瞪大双眼。
“你话是怎么听的？”他把她的手往自己一扯，她不敌他的力气，整个人往前倾倒，另一只手及时撑住桌面。
他静静盯着她，察觉两人呼吸同样短促，几秒后，才咬牙怒道，“曲解我话里的意思，你觉得很有趣吗？”
“如果你不希望我在这里，干嘛不在一开始就把我轰走？”房晴朵用力一抽，顺利抽回自己的手，但反作用力让她身体往后晃了一下。
项东权见状，瞳孔猛然紧缩，见她及时抓住桌沿，站稳身体，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她没事逞什么强？这女人想把人活活吓死吗？
他深吸两口气，调整因她而起伏的情绪，别开眼，冷静开口。“你一来，我就故意刁难你，可是后来我开始觉得你似乎……很有趣，我第一次发现跟人同住，并不是只有干扰。”而是有更多的亲密、分享、快乐，以及期待。
后面这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要不是被她逼急了，打死他也不会说出这些话，可是她疏离的态度，真的很伤人。
有没有伤到别人？他不知道，但他确实因为她的态度，而感到烦躁、忍耐，以及淡淡的受伤。
房晴朵看着他躲开的视线，黝黑脸颊露出淡淡的可疑红晕，惊觉到要他说出这些话，有多不容易。
他掏心挖肺对她说这些话，要的也不多，只是要她不要再喊他项先生，就这样。
一瞬间，她觉得心里有块地方正慢慢融化……
房晴朵的表情变得柔和，不管脑子里重复出现他小时候臭屁的模样几次，心里暖暖的感觉依然不变。
她有预感，心底高筑的冰墙，再也无法回到最初固若金汤的境界。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目不转睛看着他，故意这样问。
听见她的问题，项东权扭头，下颚绷紧，久久不说话，唇线抿成严厉一直线。
半晌后，他才哑着嗓，恨恨咬牙开口——
“你就当我被鬼附身，发神经才说这些话。”他再次别开视线。“以后你喊我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高兴就好！”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大步离开餐厅。
房晴朵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想要冲到他面前，喊一声他名字的冲动。
感觉自己正在微笑，她抬起手模模嘴角，发现她居然看着他的背影微笑？
跟她住在这间房子里的男人，不是小时候那个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臭屁小男孩，他在乎她，而且不介意让她知道。
中午时间，两位客人准时抵达。
项东权前去开门，她则忙着把热汤从大锅里取出，用白瓷盅盛装，巧妙的分工合作，完全不需要言语沟通。
按下开门键前，他转头，看眼厨房，一种温暖的居家生活况味，盈满他心头，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东权，两年前在维也纳经贸会议碰过面后，一直联络不上你。”李胜武一进门，立刻跟项东权握手。“对了，爱薇还在前庭讲电话，她一次交三个男朋友，其中两个好像知道彼此的存在，现在她有点搞不定。”
“我常换手机号码。”项东权礼貌性回握了一下，随即领他走进餐厅。
“坐，我们先吃吧。”
“好。”李胜武依言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
房晴朵端出一大盅人参红枣鸡汤，放到餐桌上时，一个不留神，洒出些热烫汤汁，飞溅在她左手背上。
“嘶。”她皱眉，发出吃痛声。
“这么不小心？”项东权浓眉皱紧，嘴里飘出这句话后，下一秒匆匆抓起她的手，顾不得有外人在，直接把人带进厨房。
房晴朵抱歉地看眼客人，李胜武朝她暧昧眨眨眼睛，眼底闪过一抹理解，当下她只感到一阵热气直冲上脸。
很快的，她被他拉到流理台前。
“我可以自己来，客人在等你……”她眉心微蹙，想抽回自己的手。
项东权不发一语，将她发红的手拉到水龙头下，打开水阀，哗啦啦水声，像一串铃铛清脆响起。
她轻轻闭上双眼，感觉一阵舒服的冰凉感，正温柔抚触原本被烫得抽痛的手背。
“痛吗？”
听见他充满担忧的声音，房晴朵慢慢睁开双眼，甫睁眼，眼底便闯进他浓眉紧蹙的着急模样，彷佛被烫到的人是他。
他是真心在为她担心……
她心脏重重一跳！
“要不要去医院一趟？以防万一。”项东权见她痛得闭上双眼，一颗心像在油锅上煎着，急得额头冒汗。
“哪有什么万一？”她轻瞋他一眼，笑他的大惊小怪。“不过就是被热汤烫了一下，冲冲冷水就好了。”
他皱眉，双眼直定定看着眼前略红的皮肤，脸部线条紧绷。“以后你不准拿热汤。”
“这是我的工作，不准我拿，难道你要进厨房来帮我拿吗？”听见他霸道的命令，她应该感到生气，但心里一点火花也没有，反而有种淡淡的甜蜜感。
她知道，他是在关心她。
这有什么难的？项东权想也不想的响应，“可以啊，以后你记得喊我一声。”
怦怦！她的心跳偷偷加快。
“项先生，你说过厨房是我的地盘，书房是你的地盘，我们要彼此尊重，你怎么可以跑来厨房干涉我工作？”房晴朵轻声提醒他曾经说过的话。
“我是来厨房帮你，不是干涉。”听见她又喊他“项先生”，他心头顿时一沉。
他小心没有表现出来，以免把她惹得更不高兴。
“那以后我也可以帮你送吃的进书房吗？”她笑笑地说，看见他抬头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项东权愣住，内心挣扎着，久久没有说话。
房晴朵见被烫到的地方冲得差不多，主动扭紧水龙头，从他掌中抽回手，抓起身边的布擦擦手。
原以为话题到此为止，没想到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肘，略微施力，硬是将她旋身九十度，与他面对面。
“可以。”项东权直视她双眼，眼神无比专注。
房晴朵屏住呼吸，心跳漏掉一拍。
“什么？”她觉得脑袋一片发白，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他怎么可能答应？
“以后你可以帮我送吃的进书房。”他看着她讶异的表情，嘴边带笑，把话说得更清楚。
她粉唇微张，诧异到说不出话来。为了帮她端热汤，他居然做出这么大的让步，甚至主动打破自己的原则？
“那不是你的禁地？”他甚至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扫。
项东权静静凝望着她，几秒钟过去，彷佛在体内长长叹了口气后，低喃出声。“不再是了。”
怦怦怦！
房晴朵感觉时间静止下来，被锁住的目光，与他紧紧纠缠，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他和……她发了狂的心跳。
她心跳这么快，会不会心脏病发啊？
“东权，你们还没好吗？”李胜武在外头扯开喉咙喊着。
一句话，宛如一根针，刺破两人胶着的凝视。
房晴朵率先别开视线。“你该出去了，我把手擦干就出去。”
“嗯。”他松开手，脚跟一旋，往外跨步。
“东权。”她出声，看见他高大身体明显僵住，脚步乖乖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转头。
没有等他做出决定，她接着开口。“谢谢你。”
他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松开，转过身，双眼炯炯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腼眺。“我又没做什么。”
“谢谢你的坦白、在乎，还有体贴。”她微微笑着。
小时候他高傲到看不见她的记忆，随着现在相处的点点滴滴，像冰糖融进热水之中，变得甜甜热热的，很能温暖人心。
“我说过了，我把你当成生活伙伴，”项东权扯动嘴角上扬，英俊脸上出现自信又带点孤傲的笑意。“这只是基本配备，根本不用谢。”
基本配备？
房晴朵愣了一秒钟，随即低笑开来。
见她笑了，他也跟着舒心一笑。
“东权？”厨房外的李胜武，乱没气质喊着，语调催促。“你们怎么样了？严不严重啊？”
项东权深深看她一眼，心中暗自希望两人可以一直保持充满默契的互动。
“我先出去了。”
她点点头。
房晴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但没有后悔对他说出这些话，心里还有一股甜蜜隐隐流动着。
她从冰箱里端出一盘差点忘记的凉拌海蜇皮，走进餐厅。
见她拿出凉菜，坐得好好的项东权站起身，匆匆丢下一句“抱歉，等我一下”，几个大步踏入厨房。
李胜武抛给她一个问号眼神，房晴朵放下凉拌海蜇皮，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当项东权重新出现在餐厅里时，手中抓着一个冰袋，递到她面前。
“再冰敷一下。”他交代，一手轻握住她手臂，温柔将她拉到身边的座位，手掌压上她肩膀，柔声吩咐，“你坐这。”
房晴朵心跳加快，感觉脸上一片滚烫。
李胜武见状，没什么形象吹了一声口哨。
“嗯。”她漫应一声后，接过冰袋敷在手背上，灼热皮肤贪恋着冰袋的冰凉，心头温柔满溢。
李胜武看看项东权，又看看房晴朵，脸上出现大大的微笑。
“你一定就是房晴朵，上次我打电话到项家，管家跟我说了一些你们之间的事，还说你厨艺好得不得了，我等着今天一饱口福，吃上一顿满汉大餐。”
李胜武作势冷眼扫过桌上菜一眼。“怎么就这些菜？”
“这是我的意思。”项东权轻松扔来一句话，不想让她感到尴尬或困窘。
不过，这一回，房晴朵另有打算。
只见她脸上出现自信笑容，见李胜武那二愣子还在发傻，项东权发现自己很期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