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门上那块写着“万济堂”的横匾,她不觉眼眶一湿。
突然,有个伙计从侧门走了出来,看见她,他十分激动地说:“是你?你还来做什么?!”
她一怔,一时忘了如何反应。
这时,伙计大声吆喝里头的人,“喂!大家快来看,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来了!”
一下子,几个人自侧门冲了出来,看见门外的她,个个表情愤恨。
“当家的一出事,你就脚底抹油跟着京城来的阔少爷跑了,现在你还敢来?!”
“是啊,你是来看当家的倒霉吗?”
“真是不要脸的女人,无情无义,枉费当家的对你那么好!”
伙计们都知道穆希恩给了聂平远休书,然后住进司马毅的行馆,但他们不知道穆希恩并非薄情寡义才给聂平远休书,是为了救他才不得不离开。
他们个个义愤填膺,气恨愤怒的瞪着她,“你这个无情的女人,也不想想当初聂家不计较你身分卑微,让你进门当少女乃女乃享福,现在聂家有难,你就连娘亲都丢下,自己享福去了。”
“就是呀,没骨气!”
她知道这些伙计是替聂平远抱不平才会如此羞辱她,她不气也不怪他们,甚至感到欣慰,若不是对聂平远忠心耿耿,他们不会这么激动。
她当罪人没关系,只要能帮到聂平远,她什么都可以牺牲。
她安心的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你想逃?”突然,有人冲上来一把拉住她。
她吓了一跳,正想挣月兑,他却顺势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啊!”她摔了一跤,跌在地上,疼得起不来。
“穆希恩,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我要代替当家的教训你!”那伙计说完,月兑下布鞋往她脸上扔。
她下意识的把头一转,抬手去挡。
“喂!大家一起来教训她!”他一声吆喝,其它人便围了上来。
愤怒会被引发、被煽动、被传染,几个伙计一听见他的吆喝,像是着魔中邪般的围了上去,每个人都月兑下鞋子朝她身上打。
“住手、不要……”她无处可逃,无力反抗,只能双手抱头保护自己。
“打她!让她好看!”几名伙计像是杀红了眼,毫无理智可言的连手攻击她。
他们自以为正义,自认为是在替天行道、替聂平远出气,全围着她往死里打。
她惊恐又悲哀,可她不气他们,只能咬牙忍泪,蜷缩着身躯忍受着及人格的羞辱。
这时,一辆马车刚至,有人掀开帘子疑惑的探头,正是聂平莘。
“伙计们在做什么?”见万济堂的伙计团团围着一个人叫骂踢打,她不禁纳闷。
马车上尚有一人,便是聂平远,他先下车来,一边牵着聂平莘下来,一边吩咐驾车的四平,“叫他们住手。”
四平点头,便朝那群人喊着:“住手、住手。”
然而一群伙计杀红了眼,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般,聂平莘按捺不住性子,迈开步伐便往前冲去。
“你们做什么?都给我住手!”
几名伙计听见她的声音,才像是回了魂似的同时停下手,然后惊疑的望着正走过来的聂平莘,以及她身后不远处的聂平远。
大家一惊,立刻停手并退开,这时,聂平莘看见倒在地上的是穆希恩。
“嫂嫂?!”看见穆希恩那狼狈受伤的模样,聂平莘难掩心痛,几个大步冲上前去。“嫂嫂,你没事吧?”
她扶起倒在地上的穆希恩,忧急的问。
看着她,穆希恩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可是她终究忍住了。
“我没事。”她故作淡漠。
“小姐,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她——”
“你们住口!”聂平莘打断了他们,气愤地说,“不准这样说我嫂嫂!”
“小姐,她已经不是你嫂嫂,她给当家的下了休书了。”伙计嗫嚅说道。
“你们懂什么?!”聂平莘对着他们啦哮,“嫂嫂她——”
“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突然,穆希恩语气冷淡的打断了她。
她一怔,狐疑的看着穆希恩,“嫂嫂,你……”
“我已经不是你嫂嫂了。”穆希恩轻轻拨开她的手,然后艰难缓慢的站了起来,“我已经把休书给了你大哥,我跟聂家毫无瓜葛了。”
闻言,聂平莘一脸震惊受伤地道:“嫂嫂,你别这么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一定是司马毅逼的。”
“他没逼我。”穆希恩唇角一勾,“我是自愿跟他的。”
“不可能,你不是那种人。”聂平莘泪如雨下。
看着跟她情同姊妹的聂平莘如此伤心又痛心的样子,穆希恩心如刀割,但她不能哭,不能动摇,不能回头。
她答应司马毅休了聂平远,是为了让聂平远得以恢复自由,替自己及万济堂洗刷污名,只是日后纵使洗刷了污名,恢复聂家声誉,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
她是跟了仁康王的女人,就算她与司马毅有名无实,也是个不清不白的女人了。
她,注定跟聂平远再无缘分。
“你哪里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故作无情地道:“你出生便是金枝玉叶,可我不同,我穷过苦过,我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你懂吗?”
闻言,聂平莘难以置信也无法接受,她猛摇头,泪眼汪汪的望向站在原地不动的聂平远。
他没有表情,文风不动。
“大哥,”聂平莘哭喊着:“你说话呀!”
聂平远走了过来,揽着聂平莘的肩便旋身朝侧门走去,与穆希恩擦肩之际,他低声地说:“我会还你公道的。”
听着,穆希恩的泪水应声而下。
穆希恩跟着司马毅回京城了。
本以为一回京城便要择日成亲,但因为国师说司马毅不宜在二十岁这年娶妻,因此婚期延至一年后的初春。
就这样,穆希恩以客人身分在王府住下了。
这期间,聂平远没有一天松懈放弃过,他一边进行调查,秘密寻访每一个相关人士,并持续探访伪药受害者并提供金钱及医疗帮助。
一开始他总吃闭门羹,甚至遭到拒绝及羞辱,可他不死心,始终表现出高度的诚意及决心,终于慢慢打动了受害者家属的心,并与万济堂进行协调。
而在这同时,天祈城有一家新药行同济堂正如火如荼的筹备中,同济堂开在与万济堂同一条路上,一家在路头,一家在路底。同济堂的幕后老板十分神秘,店都快开幕营业了,大家还不知道当家的是何人。
就在同济堂开幕前夕,周氏趁着向聂老太爷请安时,宣布了一件事情。
“老太爷,相信平远跟您提过同济堂的事了吧?”
聂老太爷微顿,“平远是提过,听说同济堂就开在万济堂附近,怎么了吗?”
“老太爷,同济堂的老板是我。”她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一脸错愕,除了聂平远。
“娘,您说什么?”
周氏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向聂老太爷说明,“老太爷,如今万济堂是什么景况,相信您是知道的,再这样下去,聂家三代基业恐怕就要在这儿毁了。”
说着,她转头看着聂平远,无奈地说:“平远虽有心有才,可如今万济堂摊上伪药的事,也不知何时方能翻身。”
“娘,只要证明万济堂没卖害人的伪药,万济堂跟济生院就能重新营业,您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弄一家新店号来打万济堂?”聂平莘激动不已。
“平莘,”周氏眉心一蹙,无奈沉叹,“娘绝不是要用新店号打万济堂,而是要为聂家开出一条生路呀,如今万济堂已毁,若不另起炉灶,早晚坐吃山空。”
聂老太爷错愕,无法谅解她先斩后奏的行为,可如今他已将万济堂交给聂平远,便也不好过问。
“老太爷,我这么做全是为了聂家,希望您能谅解。”周氏身段极低,低声下气地道:“我之所以直到今天才向你禀明此事,全是因为担心您老人家反对,只好斗胆……”说着,她怯怯的望向一直没发言的聂平远。
“平远,二娘的苦心你应该能理解吧?我是不忍看聂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呀。”
聂平远唇角微微上扬,神情平静从容,像是对她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惊讶。
“二娘,我能理解。”说罢,他看着聂老太爷,“爷爷,二娘说得对,聂家不能坐以待毙,二娘这么做确实对聂家有利无害。”
有了聂平远的支持,周氏脸上浮现笑意。
“平远,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周氏续道:“同济堂会由罗定波担任大掌柜,一些伙计及大夫也会先调至同济堂,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聂平远沉吟须臾,问道:“二娘,这些人是否该跟万济堂、济生院撇清关系?”
她微顿,“你的意思是?”
“人们如今对万济堂失去了信任,若外头的人知道同济堂只是万济堂的分身,恐怕也难以信服。”他说。
她忖了一下,似乎觉得他所言甚是。
“那你想……”
“同济堂跟万济堂、济生院无关,也跟聂家无关,它是二娘娘家所有,是二娘的资产,二掌柜、那些大夫跟伙计也都与万济堂无关。”他直视着她,“这些事,二娘务必要昭告公众,以免疑虑,影响了同济堂的运作。”
“那么,你对此没意见吧?”她再一次确认。
“当然,有劳二娘了。”他深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