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是——尸体?”于佐刚弯身盯着阳台地板上一小坨黑色物体,无比错愕。
“是尸体没错,不是一坨垃圾。”杨音沛站在室内,与阳台落地窗窗轨隔着一大步距离,神情紧张地强调。“它一直没动,应该死了,不可能提早冬眠吧?”
“这个,不会冬眠。”于佐刚有些没好气地朝她翻白眼。
她紧急Call他来这里,拜托他替她处理尸体,竟只是一只“剌牙”!
“那你快点把它弄走。”她催促道。
那东西在阳台多滞留一分钟,她便觉得住处充满恐怖感。
“你怕剌牙?”于佐刚很怀疑地问。
“对……对啦!”杨音沛有些尴尬承认。
既然找他来,就无法隐瞒她这唯一的弱点。
于佐刚站直身体,双臂抱胸望着室内一脸惊惶的她,不免仍感纳闷。
“我记得大学时你胆子过人,曾被封为“侠女”,现在变柔弱了?”他莞尔一笑,回想起那次事件。
那是大三的某一日——
在一间课堂教室中,尚未上课前,陆续有不少同学进来教室入座。
忽地,教室出现一只会飞的蟑螂,女同学们惊声尖叫,纷纷夺门而出,连叶百合都花容失色地跟着大家逃难。
几个男同学因她们反应过度,不禁故意置身事外,笑着看戏。
当时的他,向一旁的她挑衅,若她拜托他帮忙,他便能替她们解决那只到处飞舞的蟑螂。
不料她朝他细眉一挑,走向黑板,拿起板擦,直接往飞到墙面的蟑螂射去。
蟑螂被精准打中落地,还在翻肚挣扎之际,她随即拿起他桌上还没开的冷饮铁罐,蹲直接把地上的蟑螂砸扁。
他看了,瞠眸惊愕不已。
其他男同学及女同学也瞠目结舌,女同学对她英勇的行径拍手叫好,男同学们甚至给她“侠女”的封号。
她丽容有抹得意,双手交叉于胸前,对他呛声道:“区区一只蟑螂,要我求你帮忙?你想得美。不过,你若肯主动出手,也不会损失一罐饮料。”
尽管被她拿来当凶器砸毙蟑螂的饮料罐没开,但他应该不可能把沾上蟑螂内脏的瓶身清洗后再开封饮用。
而她完全没想清理地上的尸体,又因那罐饮料是他的,他只能模模鼻子,将饮料跟蟑螂尸体一并弃置垃圾桶。,
他对她刻意拿他的饮料去砸死蟑螂,其实没真的计较,内心反而因她当时强势的姿态,精准击中目标物的狠劲,不由得有股敬佩。
杨音沛也清楚回想起他所指的那起事件,只能撇撇嘴,“那不一样,我不怕会飞的蟑螂。”
“但是怕剌牙?”于佐刚再次确认。
“对,我就只怕它。其他什么蟑螂、壁虎、蜈蚣,甚至是蛇都吓不了我。”她有些没好气地道。
她不是柔弱的女性,对于看到蟑螂就尖叫的女生,总忍不住翻白眼,内心升起无限OS.但唯独这生物,她无法克制对它的极度惊恐,而她此刻已尽可能的表现镇定。
“你快把它弄走。”见他迟迟没行动,她忍不住催促,语带命令。
于佐刚正弯身准备替她处理尸体,内心不由得升起一抹坏念头,转而面对她,嘴角轻扬,“那你诚心地拜托我帮忙。”
杨音沛微眯着眼,瞅着他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微楞。
先前才觉得他变成熟稳重,怎么这会又幼稚起来?他这是在计较大学时的那件事?
“刚才在电话里不是拜托过了?”她略表不满。
“有吗?刚才电话里,你命令语气比较明显。”于佐刚耸耸肩,故意以手指掏掏耳朵,一副没听清楚似的。
杨音沛有些气恼,眼下也没有别人能找,只能朝他双手合十,故做卑微,“拜托,于同学!please!帮我把它弄走,OK?”
于佐刚见状,莞尔一笑。
她演戏成分居多,表情显得夸张虚伪,他却因为能亲耳听到她向他低声下气请求,内心高兴得意。
下一瞬,他不免讶异,自己竟会想为多年前的事件扳回一局,而出现这种幼稚行径。
不过,那也因对象是她,令他对许多事仍记忆深刻,逮到机会便想调侃她,看看她的反应。
他向她要了几张卫生纸,接着蹲将那剌牙尸体包裹住,随即起身踏进室内。
她见状,忙往后闪,与他隔两大步距离,仿佛他也是什么恐怖生物。
于佐刚因她的反应微讶。
“垃圾桶在哪里?你住哪间套房?”他往走道走去,不清楚该开哪扇门。
“等——等等,不能丢垃圾桶!”杨音沛一脸惊恐,怕他将那可怕尸体带进她房间。
“那冲马桶。”他转头看她,一进屋里,更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前一刻更惊慌。
“不,也不好。”她忙摇头拒绝,就算冲马桶,感觉它仍存在着,她会作恶梦。
“要不然咧?难不成要我带走?”于佐刚扬扬浓眉,开玩笑地问道。
没料到竟见她真的用力点头。“对,你带走,随便你怎么处理。”
“蛤?”闻言,他瞠眸错愕。
“你等等,站在那里别动,千万不能把它带进我房间。”她紧张交代着,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闪过,往另一扇房门走去。
于佐刚看看她,又看看以卫生纸包裹捏在手上的剌牙尸体,一脸狐疑。
她真的这么怕这只生物?它都已经死掉了啊!
半晌,杨音沛从自己房间出来,伸长手,别开脸,递给他一个小塑胶袋。
“你——把它装进去,打死结,然后带走!快!”
于佐刚没直接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塑胶袋,想先问明内心疑虑。
“你为什么这么怕剌牙,连死掉的都还这么畏惧?”
“怕就怕,还要什么理由?”她不想解释。
“别人是不需要理由,但你会这么惊恐,一定有原因。不说实话,我就不把它带走。”他不禁想探究到底。
“我……”她抿抿唇,实在不想提起那可怕的回忆,却因他一副不问明答案不甘愿的态度,只能向他坦白。
“小时候,有一天睡到半夜,忽然有东西从天花板掉到我脸上,我被惊醒,原以为是蟑螂,用手想挥开,没想到竟模到又大又肥的——”她顿住话,紧闭着眼,身子颤抖了下。
因是发生在童年,她小小的心灵受到严重的打击,之后接连作了好几日被那生物群起攻击的恶梦,也从此摆月兑不了对它的极度惊恐。
他听了,竟想发噱,却也不免对她心生同情。
他伸手拿过她手上的塑胶袋,将卫生纸团装进塑胶袋,打上死结。
“OK!我把尸体带走,你今晚可以安心睡觉。”
她听了,这才敢抬眼再度看着他。
他此刻的表情,让她再次感到成熟和可靠。
“谢谢。”她由衷感激他替她解围。
“这样礼尚往来对吗?我晚餐煎牛排给你吃,你却送我一只剌牙尸体当回礼?”见她原本紧绷胆颤的神情转而面露松懈,他不禁揶揄。
“你是好人,我明天另外给你谢礼,OK!”她再度朝他双手合十,面带微笑,这次表情诚恳多了。
“好,我等着你的谢礼。晚安!”于佐刚笑笑地朝她扬扬手,转出这层公寓,走楼梯下楼。
他踏出一楼铁门,走向停靠在巷子旁的房车,开车门上车前,不由得扬起手上装剌牙尸体的塑胶袋看一眼。
回想她对这生物极度惶恐,向她拜托他处理尸体的模样,不免觉得外型成熟亮丽的她,也有可爱的时候。
原来,个性强势的她也有弱点,还是一只小小的剌牙。
翌日,晚上六点半,杨音沛拎着一袋东西来到咖啡馆。
她直接走到吧台旁,将超市提袋搁在吧台桌面。
于佐刚微楞。“这是……给我的谢礼?”扬了下眉,她带来的是一袋生鲜食材。
“这是回礼,回请你昨天那顿晚餐,而真正的谢礼是这瓶高级红酒。”她拎起另一手以精美提袋装的一瓶红酒,笑咪咪地说明。
“为什么买这么贵的红酒?”于佐刚瞥一眼瓶身酒标,微讶。“这瓶要四、五千吧?”当做他替她“收尸”的谢礼,未免太昂贵。
“呃,你对红酒也这么有研究?”他一眼就猜出这支红酒的价格,令她非常惊愕。
“我对红酒没特别研究,是好友也喜欢品酒,且常喝法国几间酒厂出产的红酒,所以我多少知道一些等级区分。”他淡然解释。
“我说实话,你可别在意而拒收喔!”她眼珠子兜转了下,既然他问起,她也无意对他撒谎。
“公司尾牙抽中的?”见她面露困窘,他笑笑地推敲这瓶高级红酒的来历。
过去她虽会喝酒,但并不钟情葡萄酒,反倒较习惯喝台湾啤酒。
若要说她特地买来送他,有些不合理,他又不是葡萄酒痴,她没必要花四、五千元买一瓶高级红酒送他。
“这个,原本是奢侈买来要送喜欢葡萄酒的前男友当生日礼物,后来就……”
想起那欺骗她感情的烂男人,她眼眸一黯,心口又窒闷起来。因对方在她生日送了昂贵礼物,她才想买瓶好酒回送。
“葡萄酒是无辜的。”见她神情一黯,他语带一抹安慰。“没必要为了这个理由就随便把它送人。”
“才不是随便咧!”她抬眸看他,慎重强调。“葡萄酒当然是无辜的。别说这是我自掏腰包买来的,就算是对方送的,分手后我也不会迁怒葡萄酒而将它丢弃。
“我本来是打算自己留着喝,昨晚睡前想着要送你什么当谢礼,想到这瓶酒,之前看你品尝咖啡,就像品尝红酒那么专业,昨晚吃饭时,你也提到偶尔会跟朋友喝点红酒,我才想把这瓶酒送你,你也能跟朋友一起享用。
“若留着自用,我只会牛饮,分不太出一瓶几千元的红酒跟一瓶几十元的啤酒喝起来有什么好坏差异,这样对这瓶红酒来说,未免太失礼。”她无奈轻笑。
尽管她也尝试喝过不同等级的葡萄酒,但确实分不出优劣,甚至还觉得一瓶两百元不到的红酒喝起来反而较顺口。
“喂,会想拿来送你,不是随便,是认为适合。”见他没接手,她再次强调。
“如果你还是介意,那就算了,我改天买别的送你。”她也不想勉强,打算拎起吧台桌面的红酒提袋。
“谢啦!”他探手拿过她拎着的提袋,澄清,“我一点也不介意,倒是不好意思接受这么贵重的谢礼。这样吧!改天我拿来奢侈入菜,做红酒炖牛肉请你,就能一起享用它。”他顺口提议。
话一出口,内心不由得怔了下,他竟不自觉想再下厨请她吃饭,想再重温昨晚两人用餐的轻松愉快气氛。
“喔!真的吗?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也有买牛肉,你现在就煮。”回想昨晚他的手艺,她肚子便饿了。
“红酒炖牛肉较费时,不适合在这里煮。”于佐刚轻笑。
因咖啡馆没供应正餐套餐,晚餐时段客人较少,但稍晚便会陆续有客人上门。
“那红酒炖牛肉先欠着,你帮我煮简单的料理,我连你的份也有准备。”她边翻翻搁在吧台上的超市塑胶袋。
于佐刚楞了下,一时听不懂。
“我一下班就去买东西,晚餐还没吃。你这里只有养生素食三明治,我吃不惯,所以自备食材,你帮我煮。”她往吧台前椅子落坐,跷起一双长腿,微微一笑,说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