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诚如温重仁所预见的,威远王要娶继事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小丹一早就特地跑出去听大家是怎么传的,没半刻时间,她又急急奔回府里,把听来的全都告诉一夜难眠的小姐。
茶香充盈的寝卧里,温晴端着白玉瓷茶杯坐在圆形大雕花窗前,粉脸尽是懊恼,她甚至有点儿气沈元卿,她一个姑娘都明示暗示的表示中意他,他怎么这么过分,打算要娶继室却连一个字都没同她提起过。
小丹算是同小姐一起长大,瞧小姐那隐隐氤氲着火花的明眸,她也知道小姐在气什么,但她更气啊,小姐这株女敕草都甘愿让老牛啃了,老牛还嫌弃!
温晴咬咬粉唇,用杯盖滑过杯缘,啜了口茶,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心里仍抱着希望,或许他会找人送来信息,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未履行的赌约。
但她傻傻的一天等过一天,什么动静也没等到,倒是何少峰天天抓着媒婆上门,还擅自送来聘礼,小丹怒不可遏,老是嚷嚷要请他吃拳头。
最后是温重仁出面,委婉表示“还想多留晴儿一年”,何少峰才停止这扰人的行为。
温晴心里烦,她想直接杀到威远王府去,但又不能不顾及祖母和父亲的感受,有她这个穿越而来的孙女,他们已经太包容她了。
所以她化身为宅女,在家看医书、画画、下棋,一步也不敢踏出大门,就怕双腿不听脚袋指挥,直接冲去找沈元卿,上演恶女逼婚记。
就连前几日边城大军返京,百姓们夹道欢迎,爆竹声响彻云霄,她也没出门,可是她却无法不胡思乱想,听闻皇上连三天设宴招待有功将士,沈元卿肯定得出席,那些想入他眼的皇室闺女肯定费心打扮,想到那些千娇百媚的女人引颈盼望他的青睐,她更闷了……
“晴儿,在想什么?”晚膳时间,刘氏见孙女心事重重,关切的问。
“没想什么,爹怎么还没回来?”温晴不敢将心里的千回百转说给祖母听,她不觉得老人家能够理解。
话音方落,岑总管就快步进来。“启禀老夫人、小姐,老爷派人送了口信,凌妃染了风寒,指名要老爷待命,所以老爷今晚得夜宿太医院,不回来用膳了。”
闻言,尽管眼前是一桌好菜,温晴顿时失了食欲。
她对凌妃一向没有好感,毕竟自己进出宫廷多回,从其它嫔妃口中得知,凌妃年轻气盛,仗着是皇上临幸较多次的妃子,就自以为受宠,与她们相处欠佳。
“依凌妃折腾人的性子,你爹这一晚别想睡了。”刘氏心疼儿子,也没了胃口。
“爹会找时间休息的,没办法,凌妃的祖父可是南青王,她也是金枝玉叶,一点点小病小痛都要爹彻夜留守诊脉。”温晴也无奈。
除了专门伺候皇上的何老太医,其它太医都懂得对嫔妃谄媚阿谀,偏偏她爹没有靠山,又做不来奉承那一套,凌妃就欺凌软柿子,视爹如奴才使唤。
见祖母不动筷,温晴连忙替祖母夹了几道菜后,催促祖母吃饭,也刻意转换话题,“女乃女乃今儿个到庙里拜拜,这一路上可有听说,威远王是否有中意的人选?”
这可是这阵子京城最热闹的话题了,上威远王府攀亲的不少,听闻还有人开赌盘,押注最后会是谁入了沈元卿的眼。
刘氏一愣,笑道:“祖母没想到你对这事儿也有兴趣?”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温晴其实天天挂念,都要望穿秋水了。
一旁的小丹偷偷翻了个大白眼,只有她知道小姐心仪威远王,还曾大胆示爱,这阵子更是痴痴等着某人上门呢。
“祖母是有听到威远王府有不少媒人婆上门,就连前两日才在庆功宴上,被皇上封赏从一品大将晋升为公侯贵族的也急着上门,还也有朝臣官员刻意带了女儿进宫,在宫里与王爷来个不期而遇,真是天下父母心。”
刘氏虽知众人不过是想借势再享更大的荣华,但沈元卿除了年纪大些,在外评价极好,何况王府只有一名小妾,嫁过去又是正室,确实是个良缘。
温晴闷闷的咀嚼着菜肴,心里可将沈元卿骂上好几回了,怎么说她也医了他、模了他,难道她就真的这么引不起他的兴趣吗?
刘氏又道:“就祖母知道的,威远王的婚事一向是由他的母亲作主,早逝的正妻及现在的妾室都是,王爷不曾忤逆,早逝的正妻是个端庄娴雅的好女人,妾室长相艳丽,但也是个知分寸、持家顾儿的……”
温晴伸出筷子,夹了块红烧鸡肉到祖母碗里,自己也尝了一块,把肉当做沈元卿用力的咬着,她真是闷透了!
沈元卿要娶继室一事,不仅轰动京城,也震撼了原本就波涛汹涌的威远王府。
沈擎风年已十七,本该是娶妻生子的年纪,虽然他无心婚嫁,但想到父亲只顾虑自己,对父亲的埋怨不免又加上,父子间的嫌隙更大。
董氏也急着上门,频频向周氏询问王爷要娶哪个姑娘。“娶妻当娶贤,要娶个骄蛮无理的,擎风跟葳葳的婚事可是接连在后,不能不想清楚啊!”
沈葳葳冷眼看着姨母的夸张表情,她跟父亲不亲、姨母不亲,可以想见的,对再来的后娘也不可能亲,她根本无所谓,对天天有媒婆上门、巴结送礼人潮几乎踩平门坎的异象也不屑一顾。
冲击最大的该是沐馨华,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她也妄想着不会有这一天,因为沈元卿不好,喜欢待在边城,娶了正妻后是要带去边城吗?
她看着吃糕点吃得满嘴的儿子,不免来了气。“吃吃吃!别像你姊姊那样只知道吃,让你爹嫌弃的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娘以后只能靠你啊。”
小小的沈梓风被暴怒的亲娘一把抓走好吃的糕点,哇的一声突然号啕大哭。
沐馨华更气了,一掌就往他的小打去,惹得他哭得更大声。
但哭声再大,身为妾室,沐馨华住的是偏院,王府占地极大,这里离雕梁画栋的主院静墨轩相距颇远,她怒不可遏,任由儿子哭泣。
这一家子,唯一开心的当属周氏。
此刻,母子俩就在静墨轩内温暖的书斋里,长长的书桌上尽是一幅幅美女图像。
沈元卿看着这么多画像,心中无感,脑海里全是挥之不去的温晴,那些美人也因此全成了庸脂俗粉。
但周氏显然已有中意人选,她特别走上前,将其中三名闺女的画像抽出,再平放在桌上。“这三个姑娘,你看看,人品外貌都是上等,年纪虽然轻,但端庄温婉,有大家风范,足以撑起王妃之位。”
“她们与擎风、葳葳差不多年纪。”他说得沉重。
周氏知道儿子心中纠葛,以手示意要服侍的丫鬟退出书斋,才坐下跟儿子说些心里话,“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些闺女才是能够遵守三从四德、相父教子的首选,再说了,她们不是什么都不懂。”
沈元卿不是听不出母亲的言下之意,这些一心想要嫁入王府的姑娘,十个有九个都图这个王妃之位,唯一的例外,应该就是温晴了,偏偏他不舍她搅和进来,他愈想愈烦躁,浓眉不由得紧紧皱起。
周氏殷殷劝说了好一会儿,要儿子再好好想想,便先行离开了。
沈元卿静静的看着那三幅画像,他知道自己势必得从中择一,庆功宴上,皇上有意无意的提到,他要是再不决定人选,为免他这个威霣八方的大将军难以取舍,可以直接为他连赐两女为平妻,再纳几名美妾。
事后,叶东飞小小声的道——
爷打下不少军功,却不属于朝中任何派系,皇上又无法拢络你,这让皇上更加忌惮,是打算要爷精尽人亡啊。
不管皇上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都不可能接受,但他很明白,他没有时间迟疑了。
沈元卿深吸一口气,伸手要拿起中间那幅画像时,书斋外突然传来石浪的通报声,让他的动作一顿。
“爷,叶大副将求见。”
随即叶东飞的嘻笑声传来——
“我是叶大副将,你们也是啊,爷不是说了,等他成亲后,再来就让你们成家。”
“我们还没对象,你跟小丹好像看对眼了,我们应该会先喝你的喜酒。”程皓笑着回道。
“不可能!小丹说她家小姐的婚事也快了。”
听到最关键的这一句,沈元卿的心猛地一震。
“三人都承蒙皇恩封官也赐了宅院,如此打闹成何体统?”他这一声以内力传送,仅让三人听到。
门外嬉笑打闹声音顿时消失,三人战战兢兢的走进书斋,神情都有着愧疚,他们的确太放松也太放肆了,但也是战事已远,这两天还沉浸在皇上封赐的喜悦里,有失分寸了。
毕竟不在军队,沈元卿也觉得自己太过严厉,但他太想知道有关温晴的事,一急口气反而差了,他深吸口气,放缓了语气问道:“东飞,有什么事?”
叶东飞尴尬的搔搔后脑杓,再笑笑的看着摊在主子书桌上的几幅美人圆,问道:“爷决定人选了吗?”
“这不重要,我似乎听到你说晴儿的婚事也快了……咳,我只是在想我尚未履行对她的约定,若她婚期定了,我势必得早早完成此诺。”沈元卿莫名有些恼怒。
三名下属以一种了然的神态看着他,好像都知道他有多在乎某人。
叶东飞强忍着笑意,但可不敢调侃主子,恭敬的回道:“小丹说,上门提亲的人很多,尤其是何少峰简直就是百折不挠,家中老夫人还挺中意他当晴儿的夫婿。”
“何少峰不是个轨裤子弟吗?”沈元卿的口气不自觉多了抹嫌弃与严厉。
“爷,咱们近三年没在京城,何少峰与咱们印象中的早不同了。”叶东飞将小丹告诉他何少峰如何改头换面一事转述了一遍。
“你跟小丹常联络?”沈元卿问。
叶东飞突然脸红了。“我、我们约好,五天一回练功喝茶。”
“她可有提到她家小姐近来可好?!”沈元卿还是忍不住问了。
闻言,叶东飞马上想到小丹凶巴巴的模样,和她不客气的话——
不管我家小姐有多么喜欢你家的爷,我家老爷绝不会让她嫁给你家的爷,你最好少在你家爷面前说我家小姐的事!
突地,叶东飞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还扯了一堆,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再干笑两声,撒了个善意谎言,“小丹提了些事,但就没提她家小姐好不好。”
沈元卿无法形容心里的失望,他以为温晴会说到自己……
石浪倒是心细,说道:“爷可知道,晴儿姑娘在京城小有名气,还有小菩萨之称?”
沈元卿缓缓摇头,虽然返京快一个月,但待办之事太多了。
“是啊,这我也听说了,还有,爷,她不惧威势,才敢跟何少峰对上,何少峰才会变好,呃……我刚说过了。”叶东飞又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沈元卿想到温晴与魏富的对话,还有一开始面对自己时的沉静,她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魅力,她很真、很直,也很可爱,不似一些人面对他总是诚惶诚恐、唯唯诺诺。
“老实说,我真的觉得晴儿比那些家世显赫的美人儿都适合爷,若说有什么配不上爷的,也只是出身。”叶东飞实在忍不住,心痒痒的又提起这事儿。
沈元卿半点也不介意她出身普通,在意的只有他年纪大她太多,这才是他最大的心结。
见主子眉头紧锁,叶东飞突然想到他今天过来王府前,先绕到第一谋士的新宅子兜了一圈,李乐向他提到爷最在乎的就是年纪的事儿,他马上安慰道:“王爷,放眼天下,与爷同龄或小个几岁的女子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肚子也蹦不出娃儿了,而现在能嫁跟该嫁的就是十多岁的闺女,不是?”
沈元卿怎会不明白,但他只要一想到温晴与擎风和葳葳差不多年纪,若是娶她进门,他们能够接受那么年轻的后母吗?
“年龄不是距离,能交心为重。”这当然是李乐说的,叶东飞只是借花献佛,不过接下来的可就是他自己的想法了。“皇上纳的几名新妃不也十多岁,皇上的年纪可比爷又多了十几岁。”
沈元卿脸色一变。“这话断不能再说,你想被砍头吗?”他瞟了外头一眼。
叶东飞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多言。主子说过,皇上多疑,谁也不知道王府内有无耳目,凡事都该谨言慎行。
此时,一名小厮前来通传,“启禀爷,温大夫来访,请求一见。”
或许心系温晴,沈元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但一个闺女怎么可能上门?还是她的父亲温太医?这更不可能,他们不曾来往,顶多在宫里曾经见过几面。
沈元卿思绪一时翻涌,神情冷肃,让小厮不由得心生畏惧,毕竟近日到访的客人不少,都是为主子的婚事而来,老夫人招待到都要累出病来,表示这两天不再见来客,沐姨娘也吩咐了她要顾小少爷,无暇应付,大少爷一早到校场,不到天黑不回,大小姐与二小姐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大大的宅院里,明明住的是一家人,但除了王爷跟老夫人,其它疏离淡漠,也难怪王爷这次决定要娶继妻。
“温大夫?”沈元卿开了口。
“是,温大夫说跟王爷还有个约,王爷一定会见的,温大夫很年轻,怎么看都不像大夫,而且长得……很漂亮。”小厮脸红红,说得又急又慌,他觉得不像,但人家又说得煞有其事的,偏偏严总管不在,他不敢自己作主。
一听,叶东飞眼睛一亮。“我知道是谁!”他拔腿冲第一!
石浪跟程皓也想一起冲出去,毕竟美女没人不爱看,不,也许主子是个例外,但叶东飞没在王府内当职,他有个当官的爹,他们可没有,所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突然一动也不动的主子。
“请她来静默轩,再派人在临湖水榭置上暖炉、热茶。”沈元卿终于缓缓开口了,但人还是动也不动。
沈元卿、石浪、程皓伫立在静默轩庭园一角的临湖水榭前,看到叶东飞眉开眼笑的带着温晴跟小丹前来。
令三人惊愕的是,她们主仆竟然女扮男装,只是,这等装扮只能骗一些眼拙的小老百姓,尤其温晴,即使一袭儒雅白袍、狐毛蓝绸披风,仍是粉雕玉琢,相貌绝丽。
温晴主仆走到三人面前,屈膝行礼。“王爷金安。”
温晴直起身,朝沈元卿一笑,再朝他身后的石浪、程皓微笑,两人也回以点头微笑。
沈元卿直视着她,希望自己仍是稳重,他的气息在听到她到访就有些紊乱。
温晴也直勾勾的看着他。“王爷气色不错,看来多年顽疾很贴心,没在王爷忙着选继妻人选时来凑一脚。”
她的表情带着俏皮,让他不由得嘴角微勾,但一颗激荡的心却怦然不已。
然而沈元卿不知道的是,在温晴决定过来的三日前,她就像个深闺怨妇,在一再而再的心理调适下,才能以这等神情面对他,不然这段日子他的不闻不问,实在让她很伤心。
“天气冷呢,爷。”叶东飞瞧两家主子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只有彼此,忍不住好笑的提醒道。
沈元卿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尴尬的邀请温晴和小丹入水榭。
水榭内已置暖炉,铺有锦褥,盈着茶香,石桌上还有几样精湛茶点,沈元卿走到桌旁,看着边走进来边打量的温晴。
“真舒适。”温晴径自解开披风坐下,前方雕工精琢的格窗可见到庭园景致,铺上一层白雪的树及亭台,视线极好。
刚刚叶东飞还说了,这富丽堂皇的静默轩是主人院,也是王府占地最广的,雕梁画栋不在话下,她一路跟着小丹走进来,就见过四名丫鬟、六名小厮洒水打扫,再加上贴身随侍石浪、程皓,沈元卿这王爷当得真有架势。
小丹一手抱着好几个收画的圆筒静静站在小姐身后,稍早前,叶东飞跑了过来,开心全写在脸上,但她只想翻白眼,虽然她跟小姐刻意女扮男装,但一个大家闺秀没有邀帖就主动来拜访男人,就是不合礼教规章嘛。
“小丹,你把手上东西放下。”温晴喊了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小丹,再看一直看着小丹的叶东飞。“可以麻烦叶大哥带小丹……”
她话未说完,叶东飞马上道:“愿意,这王府我很熟,不是,这主院我相当熟,可以带小丹逛逛。”
小丹才不想让小姐跟王爷独处,但能怎么办?她知道小姐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她若是能阻止,此刻也不会在这里了。
小丹闷闷的跟着笑得嘴开开的叶东飞离开了,石浪跟程皓则退到离水榭有十步远的长廊,让两个主子可以好好交谈。
温晴拿起茶杯,手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唉,凤求凰果真紧张。
沈元卿也被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包围,他的脑袋甚至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静悄悄的,外头突然又飘起细雪。
温晴喝了一口又一口的好茶,再看着俊美的沈元卿,早知他是个闷葫芦,她要不主动些,恐怕将整壶茶都入肚,他还是只晓得沉默的看着她,于是她缓缓启唇道:“实不相瞒,近日有不少媒人上门提亲。”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晴儿可已有良选?”沈元卿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再这么有礼的来回交谈,不知要多久才能切入重点,于是她突然起身,将小丹搁置在长桌一角的圆筒全抱起来,走到他身边,以眼神示意,请他移走面前的杯盘后,她将圆筒全放到他面前。“这是晴儿特意写给爷的。”
他不解的蹙眉,看着她走到对面再次坐下后,才伸手拿起一个圆筒。
“等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温晴一顿,她这是紧张到语无伦次了吗?她俏脸微红的又解释道:“不是,我是说,爷在看这些之前,得要先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是,你将看到的内容绝对匪夷所思、出乎意料。”她不知道这个古人的心脏够不够强。
沈元卿看着她秀丽小脸难掩紧张,这让他益发好奇,抽出筒内的纸张,摊开一看,一愣,诧异的看向她。
她粉脸酡红,但仍勇敢回视。
只是,随着一张又一张纸摊在桌上,他一次又一次的看向她,她觉得她的双颊热烫得都要冒烟了,累积的勇气也一点一滴的消失。
但怪不得沈元卿,这辈子,他头一回碰到这么直率的凤求凰。
几张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她与几名可能雀屏中选的大家闺秀的优劣分析比较,针对容貌、才气、个性等逐一评比。
有的表里不一,她是表里一致;有的善妒刁蛮,她真诚率性……总而言之,她是里面最优秀、最适合他的,真是让他再次开了眼界。
是傻了吗,一直瞪着她做啥?温晴深吸口气,厚着脸皮的再加码娶她的好处。“我还忘了提,我是个大夫,爷娶了我,陈年旧疾就不必麻烦沈老太医,需要时,有我下针、有我替爷按压,爷连医药费都可省了。”
沈元卿怔怔的望着她,他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将军,再一次让一个黄花大闺女弄得哑口无言却又莫名想大笑,他连忙低下头,就怕再看着她过度认真的小脸会大笑出声。
竟然不看她了?她这下子可真的急了,她在写那些分析评比时,比她念书时还要用功百倍呢,还时不时的要小丹去打探消息,跟踪那些可能被列入人选的大家闺秀,逼她当起古代狗仔。
“爷……说些什么吧。”温晴有些不安的催促道,见他双肩微微抖动,她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想法,更慌了。“那、那这么吧,国公爷对弈之约尚未承诺,我想修改这个赌约,我要求爷娶我。”
逼婚是不得已的下下策,但她只能豁出去了,最重要的是成为他的妻子,才能有后续的改变,等成了威远王妃,她就不信连见国公爷一面都做不到!
沈元卿憋笑憋到肚子都疼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她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么逗人。
他终于忍住笑意后,才抬头看她,她却正好低头。
温晴觉得小脸烫到不行,当了两世人,她的脸皮真的没自己想象中的厚,她不敢看他的表情,紧扣着膝头的双手甚至在颤抖,但她还是逼自己开口,“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晴儿认为与其找个不上眼的夫婿,倒不如找个欣赏自己,也允许自己保持自己个性的良人。”
闻言,沈元卿无法不感动,心湖更是激荡,只是他仍迟疑,以她的年纪,当他的女儿都绰绰有余,但母亲的话,还有叶东飞说的话,甚至那些上门媒姻的对象都是她这一般大的年纪,却也让他动摇了,何况,一个女子又要放下多大的矜持与自尊才能主动要求他娶她,看看她,不只一张粉脸涨得红通通的,连耳朵都烫红了。
她紧咬着粉唇,他怎么还是不说话,难道要她耍赖硬逼他允诺吗?还是干脆投怀送抱?
不,两者她都做不到,既然如此,她只能起身走人,替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尊严,至于爷爷要善终一事,她只能再想其它办法了。
温晴眼眶微红,意识到泪水迅速盈聚,她陡地站起身,但还是不看向他。“看来王爷无意,那就当我脑筋不清,胡言乱语,告辞了。”
她弯身抓起披风急急就要走人,蓦地,她的手被扣住,她一抬头,泪水顿时滑落眼眶。
沈元卿心口一震,不舍的问道:“怎么哭了?”
她能不哭吗?她气他,也气自己的不争气。“没事,打扰爷了。”她急着想要挣月兑他的手,没想到他紧紧握住不放,她又气又怨。“放手。”
他怕弄伤她,连忙放手,但见她越过他就要走,他再度拦住她的去路,目光灼灼的望进她眼中。“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温晴抬起泪眼瞪着他,再坚定不过的道:“我做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爷却不肯相信,不会太可恶了吗?”说着说着,委屈的热泪再度滚落。
她的眼泪让沈元卿的心都痛了,他猛地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是我错了,但我不曾遇过像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我的心被撼动了,却不知道能不能拥有你,即使魂牵梦萦、心心念念,也不敢靠近你,就怕接近了,对你的妄念更深,没想到,你却来了。”
“我不来,你也不会来找我。”她说得可怜兮兮,但坏心情已拨云见日。
他心头一紧,懊恼的致歉,“是我的错,只要你不嫌弃我大你多岁,我一定会疼你宠你爱你,绝不食言。”
温晴抬头凝睇着他,破涕为笑,用力点头。
沈元卿深情回视,抱着她的力道不自觉又加重几分。
长廊上的石浪和程皓相视一笑,看来爷已经决定好人选了,不过……有人要倒大霉喽。
叶东飞苦笑的看着他身前的小丹,她正恶狠狠的瞪着他,但她身上几大穴都被他点仵了,她动不了也开不了口,没办法,谁教她看不下去,气冲冲的说要将她家小姐带回去。
不过老实说,当他看到主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的确也挺想冲上去……呃,提醒主子几句。
温晴搞定了沈元卿,再来就是要向父亲及祖母坦承一切。
她隐瞒刻意去堵沈元卿那一段,还编了一套因风雪太大借宿龙庆寺,正巧替沈元卿治疗旧疾,一直到回京路上,他的风采、他的体贴、他的温柔,让她动了心,但回京后,他为娶继室忙碌,所以她就大了胆子去求亲。
刘氏听完,微喘着气,一手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再看着圆桌上一壶温热的定心茶,摇摇头。“你、你……难怪你要我跟你爹都先喝杯茶定定心,这事……这事……”她真的不知该骂该气了。
温重仁面色凝重的看着女儿,女儿可是做了惊世骇俗的事啊!他严肃的道:“威远王身世显赫、位高权重,就算他答应了,爹仍觉得高攀不起。”、
“爹,可是他真的比任何人都适合女儿。”两位长辈的反应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想还是当现代人好,能自由恋爱。
“他年纪那么大,有妾室又有儿女,你嫁过去只能当继妻,更甭提他的子女中还有与你年纪相当的!”温重仁都要叹气了。
“王爷才三十三岁,人生七十才开始,他稳重、内敛也体贴。”
“他也冷情寡言。”他再提醒。
“那是对外,他待我极好。”温晴力挺未来另一半。
“晴儿,宫门深似海,大宅饭碗不好端。”刘氏也忍不住劝道。
“祖母,待人接物,我自有分寸,至于大宅里的繁文褥节,虽多如天上繁星,但重点注意即可。”她从六岁就等着“长大”,这些年来她已经想得够多了。
接下来,不管祖母和父亲怎么问,温晴都能一一回答,她极力向他们证明她的心意有多坚决。
温重仁明白,女儿早熟贴心,会上威远王爷府自许终身,可见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而刘氏也知道孙女看似娇弱,但一旦决定的事,就会坚持到底,她也劝不了。
温晴看着父亲,坚定的道:“明日上午王爷会上门求亲,晴儿请爹答应。”
温重仁明知女大不中留,但这个战功显赫的女婿,他实在要不得也不想要。
温晴说了些道歉及感恩的感性话语,便先行回房。
两个长辈相对无言,但刘氏宠爱孙女,最终还是心软的替孙女求情,但温重仁没有多说什么,只想一人好好的静一静、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