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元卿用完早膳,咽下药丸,却迟迟不见小大夫前来。
而担任军帅的李乐、冲锋陷阵的征战前锋叶东飞,以及贴身侍从石浪和程皓,四人和主子同处屋内,他们随着主子驰骋沙场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主子有些“坐立不安”。
李乐看得出来,主子爷今日的脸色虽然好了些,但身体仍有不适,才频频看门口,正想着要让叶东飞去催那名小大夫时,一名小和尚已经领着她们主仆俩进来。
“阿弥陀佛。”小和尚双手合十行了礼,随即退了出去。
今日天气晴朗,温晴穿着一袭粉蓝绸缎,更衬得她雪肤明眸更加明艳动人。
温晴一走进屋内,一双眼眸便直勾勾的看着沈元卿,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静默下来,连胸口愈来愈痛的沈元卿都被看到有点不自在。
只有小丹忍着笑意,小姐说过,俊男美女赏心悦目,谁不爱看?而这位内院贵客的的确俊伟不凡,气色又比昨日好一些些,套句小姐说的话,就是个极品。
终于,养完眼的温晴愉悦开口,“爷真能忍痛,但气色不错。”她坐到他身旁为他把脉,沉思许久。
众人皆以为她在斟酌沈元卿的身体状况,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心里挣扎,下个针就走也行,但这么一来如何能加深他对自己的印象?
她现在是近水楼台,女追男只隔层纱,她怎能不全力以赴?爷爷能否善终得靠她呢!深吸口气,她定定凝视着正望着自己的沈元卿,微微一笑。“咱们今日不下针,但可以用经络推拿手法让爷舒服些。”
一听,沈元卿不禁皱起眉头。经络推拿就表示会有肢体碰触,这怎么妥当?“小大夫是女子。”
温晴莞尔道:“此刻我是大夫,请爷月兑去上衣。”
见她的态度如此大方,沈元卿心想,自己是男子,更不该扭捏,当下褪去衣物,在她的指示下,趴到床上。
温晴双手相迭,以掌根着力按压他的肌肉,同时解释道:“这为掌按法,有活血止痛、理筋开通闭塞的作用。”
房内有暖炉,再加上要使力,不到一刻钟,她已香汗淋漓。
小丹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将头垂得低低的。她不敢看嘛,是大夫又如何?小姐还是个不经人事的黄花闺女,却在一个男人身上又揉又压的,若是传到老爷和老夫人耳里,肯定骂死她了。
李乐同样伫立一旁,玩味的盯着主子绷紧的面容,叶东飞则是看直了眼,至于石浪、程皓则识相的退到区隔寝卧与厅堂的珠帘外,自从主子说她下针功夫比沈老太医强,两人不敢小看,也对她多了敬意。
沈元卿的心思最是复杂,大家闺秀手无缚鸡之力,但她的力道不大不小,刚好切点,绷紧的筋肉缓缓舒张,精神清朗了不少。
过了半晌,温晴微喘着气道:“行了。”
沈元卿起身,叶东飞一个箭步上前,伺候主子穿妥衣裳,石浪与程皓也穿过珠帘走了进来。
沈元卿看着她的丫鬟利落的替她拧了条毛巾擦脸拭手,由于她使力不少,双颊漾着两朵动人的红晕,宛若从仙境云雾中走出的仙子,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定,他连忙收敛心神,开口道:“多谢小大夫。”说完,他看了石浪一眼。
石浪马上将早就备妥的一只小匣子交给小大夫的丫鬟。
小丹接过后,下意识的掂了掂,重量不轻。
“爷真大方。”温晴笑道。
“天气已好,我的身子也舒缓了不少,该上路了。”沈元卿又道。
“这可不妥,爷这旧疾只是舒缓,虽不知爷往哪儿去,路程多远,但要数日内不再犯病,至少得再下针三次,算算,隔日下针,至少还得六日才成。”
“这……”沈元卿感到有些为难。
“爷,以咱们的脚程,六日耽搁不了多久。”李乐直言。
叶东飞等人也纷纷劝道,回京的路程,再怎么赶,至少还有十天以上,还是先让主子的情况稳定一些再说。
沈元卿看着众人,再看向她。“那就麻烦小大夫了。”
“不麻烦,相遇即是有缘。”温晴马上回道。
众人又是一愣,只有小丹感到无言,她可是很清楚小姐的个性与美若天仙的娇柔外貌有着天壤之别。
沈元卿看着她诚善无邪的丽颜,问道:“不会扰了小大夫既定行程?”
“这一趟和小丹出远门……”温晴看了身后的小丹一眼,又转回头笑道:“原定要到附近的灵雪山采摘特殊药草,但错估风雪之大,山是上不了了,不急。”
沈元卿思索了一会儿,认为还是得提醒一下,“小大夫的家人也太放心了,仅有一名丫鬟随侍。”
他这话点到为止,聪慧如温晴自然明白。
就连小丹也听懂了,月兑口就道:“我们主仆去过好多地方了,就算遇到危险也能化险为夷,温……小姐的家人当然放心了。”
沈元卿等人皆惊愕的看向小大夫,这张绝尘容貌怎么可能不沾事?但这丫鬟方才也说了,她们都能化险为夷,虽然从小丹的举手投足看来,她的武艺内功不凡,但是否有能力保这个天仙似的小姐无恙,他们仍然有所存疑。
“大家闺女多是深居简出,没想到小大夫年纪虽小,竟有此胆识行走万里。”沈元卿是打心底的赞赏。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习医更是如此,在家看医书快十年,不如出外看十个病人,更有所得。”温晴大方的回道。
“小大夫不介意告知年龄吧?”李乐开口问,也对主子投以歉意的一瞥,但他实在忍不住,个儿只到他腋下的小人儿医术比过沈老太医,说话也如此沉定,难道不如外在的年轻?
温晴嫣然一笑,“再一个月就满十六了。”
沈元卿心里一悸,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急涌而上,心再一定,这才意识到她竟和一对嫡儿女年纪差不多,与自己更是差了十七岁。
其他人也愣住了,十六岁时他们正埋头练功,接着娶妻生子上战场,这还是因为他们是男子,若是女人,只能待在家绣嫁衣等着成亲,怎么可能在外行医采药,还是她并非出自名门?
温晴主仆俩这几年外出,早已习惯众人对她们独自在外的惊愕目光,仅言明翌日再来行针,便先行离开了。
屋内,还是寂静无声。
最后,是粗犷豪气的叶东飞率先打破沉默,“爷,咱们是不是在边城住太久,这场战事也打得久,所以不知道咱们王朝的闺女们不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错!咱们这一路上,经过多少大小城镇,哪里有什么不同,是小大夫和她家人特殊。”石浪马上驳斥。
好兄弟程皓马上点头表示附和。
“我也赞同石浪的话,这小大夫是个特殊的姑娘。”李乐笑道。
“也是,她真的很特殊,没问爷是谁,看着爷的表情也不似那些个姑娘,不是看直了眼,就是面红耳赤或慌张失措。”叶东飞想了想,觉得她是真的厉害,主子这貌若潘安的脸蛋可是愈看愈吸引人,尤其冷峻着脸时,连他都会看呆了。
沈元卿长期住在边城,与家人疏离,反与这些共患难的兄弟交好,对外,有尊卑之别,但几人私下独处,总是有话直说。
听他们这么说,沈元卿也有同感,他从不在乎自己这让人惊艳的面皮,但小大夫的沉静还是让他的心绪有些微妙,似乎有点闷。
“不过,她能那么镇定,也是因为她不知爷是谁吧,要是她知道了爷的真实身分,指不定就吓坏了。”叶东飞又道。
“有可能,那些说书的把爷说成是残暴杀敌的大主帅,她肯定也听过爷的事迹。”程皓也附和。
几个人突然很有默契的迅速交换一下目光,再兴致勃勃的看着不发一语的主子。
莫说他们好奇,沈元卿也很想看看若她知道他是名闻遐迩、对敌人狠心毒辣的威远王,是否还能如此淡定。
事实证明,果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隔日温晴前来下针,叶东飞先是向她和小丹说了他们四个兄弟的名字,随即演了一出不小心喊了声“将军”的戏码。
小丹没心眼,瞪大眼直问:“将军?”
有人接戏,就能演下一幕,叶东飞顺势说出主子的身分。
温晴也不矫情,说了些感恩与赞佩的话。
但沈元卿等人就是莫名觉得闷,明明她表现得知礼合礼,但一群征战沙场的大男人,总是想在她那张天仙小脸上看到抹震撼或惊吓,可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我并非要刻意隐瞒身分,本以为只是一、两日的人生过客。”沈元卿道。
“我不在意的,相遇就是有缘,缘够深,相知多,缘要浅,知其身分又如何?”温晴说得云淡风轻。
“说得好!”沈元卿淡淡的扯开一抹笑,胸口却堵着一股说不出的奇怪闷气。
李乐等人也是这样的感觉,挺不是滋味的。
温晴活了两世,怎会猜不到他们的是怎么想的,为了不伤到他们的男子气概,她微微一笑,解释道:“晴儿从八、九岁就在外走动,见着不少人,听过不少事,王爷征战之事每每撼动京城,晴儿也是京城百姓,听了多年,再加上习医必须保持冷静,表面上才不显,但其实晴儿心里激涌。”
众人一听,心里舒坦多了,但对自己如此在乎一个小姑娘的反应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她这一席话可点出了她知道他们的感受。
沈元卿倒是听出些端倪,问道:“姑娘也是京城百姓?”
“是啊,小姐还是温太医的掌上明珠,我家小姐叫温晴,老爷和老夫人都叫小姐晴儿,王爷也可以这样喊的。”小丹聪颖,一听小姐表明身分,就表示她可以这么接话,这是主仆两人多年来默契。
众人一听,可震惊了,如今在皇宫任职的温太医仅有一名,正是三代御医温重仁,他不但是个良医,听闻何老太医还向皇上推举,待他归乡后,可以让温重仁掌太医院。
“温太医真是不同。”沈元卿吐出这话来,同为父亲,温晴若是自己女儿,他绝不许她如此。
“父亲是医者,晴儿是唯一传人,父亲自然不能一般。”温晴直言道。
“女子习医,胆子恁是得大。”李乐点点头,附和她的话。
“李大哥说的是,不过,晴儿亦认真想过,或许在前世,晴儿是个执刑的刽子手,所以今生从医改救苍生。”
沈元卿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认真的她。“妳当真这么想?”
温晴噗哧一笑。“假的,只是想让爷知道我这小大夫的胆子究竟有多大。”
沈元卿笑意浮现,她的弦外之音他可清楚,外传他冷硬绝情,鲜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而她小小年纪,即使拐了个弯,胆敢当他的面调笑,果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主子这一笑,真是难得啊!李乐等人詑异的交换着目光。
主子外冷内热,除了与他们这几个心月复,就连与家人,也甚难展现如此笑容,只是……众人忍不住再看温晴一眼,除了容貌过人,全身散发着一股灵秀慧黠的迷人气质外,最难得的是,她言之有物,医术不凡,实为少见。
接下来的六日,温晴主仆俩与沈元卿等人相处融洽,尤其温晴与沈元卿更能自在对谈。
就这一点,沈元卿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能与他如此话家常的女子她可是第一人,即使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妾都不能,长期征战在外,他与亲人相处时间既短又乏,沉默居多。
时间飞快,这一日,温晴完成最后一次下针,沈元卿亦能自在下床,一干心月复也已备妥包袱,准备动身。
按理,双方都要回京,相伴而行正常,但沈元卿一干武人,休憩点也不一定得在客栈茶坊,带着女眷同行,实在不方便,但不提邀请,又显得无情,所以沈元卿终究还是开口问了。
但温晴却摇摇头,婉拒道:“多谢王爷邀请,但王爷应有要事……像是进京面圣,我们主仆跟着,只是拖累,还是各自返京吧。”
真有自知之明,沈元卿一方面松口气,一方面竟有些小小的失望,但他将这奇异的感觉抛诸脑后。“来日有缘再见。”
她微微一笑。“是,有缘自会相遇。”这当然是随便说说,她已询问过一名小和尚,按过去几年的冬雪经验,香客们多会再被困几日。
李乐等人一一向温晴跟小丹辞别,一行人才步出内院不久,龙庆寺的老住持无名便与两名小僧迎面而来。
无名先行向沈元卿行礼后,再朝温晴点个头,随即对沈元卿道:“王爷,风雪虽然停了半日,但前方山径积雪甚深,小僧们也无法外出探看出庙的山路是否可以行走,得确认无险,王爷再行上路方妥。”
此话,自然也是让温晴明白,她们主仆暂时无法离寺。
“明白,那就等安全了再上路。”沈元卿深知不能勉强,但自己的心境也很微妙,看着静静伫立在一旁的温晴,他竟是心悦的。
温晴对上他的目光,笑道:“看来,爷得再困个一、两日。”
“也是。”
她再向老住持一福。“那晴儿和小丹也得再叨扰贵寺一、两日了。”
无名双手合十道:“温姑娘替我朝治疗威远王旧疾,这份恩典极大,贫僧虽是出家人,但此寺归皇室所有,是否……”
“不,晴儿只是举手之劳,不求名利,这事儿就不劳您上传天听了。”
无名微笑点头,双手合十的喊了声阿弥陀佛,便领着两名小僧退了出去。
“我们主仆也不打扰了。”温晴礼貌的带着小丹离开。
看着温晴离去的背影,沈元卿对她的好感又加深一些,待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后,他转而看着外头一地的积雪,眉头不禁一蹙,这一困又要困到何时?
这一困,硬生生困了五日,天天大雪纷飞。
寺庙幽静,寻常也只有钟声与和尚敲木鱼诵经声,小丹无聊到与李乐等人切磋武功,原本几个大男人还想只用几成功力小让一下,没想到真打起来,才发现小丹内功惊人,若真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少了点心计,不过这得靠时间磨练。
双方比试了几场,小丹虽然都落败,倒也让几个大男人打出敬意来。
至于两个主子,意外的各自留在房间。
原本温晴想趁此机会再为沈元卿下针,或许也能替他调养身体。
但痛楚已缓,沈元卿觉得男女有别,再加上她直言,这番调理至少得耗上半年,才能治愈顽疾,遂出言婉拒,“待返京后,再寻太医调理。”
温晴并不勉强,但也没提及她与何老太医有师徒之谊,接下来两日,她都静静的在斋室里用餐看佛书,没再外出。
男人不爱女人黏TT的,既然沈元卿婉拒自己再接近,她要是还傻乎乎的冒进,引来反感,就浪费她这几日的进退有度。
此刻,小丹全身汗味的进房,显然又比试了几场。“小姐怎么没去内院,他们都问起妳呢。”
“他们一定不包括王爷吧。”温晴边翻看佛经边回道。
“这……王爷一直待在房里,叶东飞说王爷有很多烦心事,我好臭啊,小姐,我先去梳洗。”
温晴看着小丹皱眉嗅了嗅自己,拿了衣服又走出去。
烦心事吗?一个将军打了胜战,凯旋而归,等着是皇上的封赐,但她在宫里进出,很清楚皇上不是个明主,虽有后宫三千,也不特别好,重权重势,疑心病重,听嫔妃们私下说,皇上这皇位似乎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内心有鬼,不善治国,忌惮所有老臣忠臣能臣,尤其忌惮打下不少军功、没有任何派系的沈元卿。
这番批评君王的话是要砍头的,但深宫怨妇积怨己久,不吐不快,一开始还会顾忌自己,时日一久,对她有了信任,知道她知轻重,也就肆无忌惮的说开了。
这就是所谓的功高震主吧,想来沈元卿也是知道皇上的态度,回京后,就得卷入权臣间的尔虞我诈,确是烦人。
不一会儿,小丹神清气爽的回来。“小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我们还要去采药草吗?”她边说边端了一杯温茶给小姐。
温晴放下佛经,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道:“不了,直接回京吧,再拖下去,爹跟祖母要担心了。”况且采药草本就是个幌子。
大雪又下了两日,终于停了。
这日下午,小僧来报,已经派人前往探路,但积雪甚深,预计要耗上一日清除才能下山。
“天啊,还得再一天!”小丹仰天哀号,她快要无聊死了。
温晴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想到只剩一天,她马上从椅子上起身。“去内院。”顿了一下,她又道:“跟小师父借棋盘过去。”
“行!但我可不玩。”要用脑袋的玩意儿,她不爱,况且一直以来她都只能当小姐的手下败将。
“知道了,快去吧。”温晴好笑的瞅她一眼。
小丹马上领命去找小和尚借东西了。
不一会儿,她们主仆穿过拱门、步上石阶,内院前,仍有两名小僧守着,但温晴主仆早已让沈元卿允准自由进出,两人向两位小和尚点个头,便进到内院。
偌大的庭园里,李乐、叶东飞坐在亭内的石桌前,程皓跟石浪刚从屋子走出来,一伙人全笑着向她们点头问好。
叶东飞眼尖,马上跑过来问道:“棋盘!晴儿姑娘想下棋?”
“是啊,小师父通知,明日一早就能离开,已闲散几日,该动动脑了。”温晴忍着将目光看向屋内的冲动,微笑回道。
古代女子该学的琴棋书画,她只对下棋有兴趣,原因是在现代的爷爷爱下棋,看久了她也跟着喜欢下,还拜师习艺上段,若非医学院的课业重,她也有资格到日本参加棋王大赛呢。
“行!咱们先玩上一盘,晴儿姑娘再去挑战王爷,王爷的棋艺极好,连李大哥也是将军的手下败将。”叶东飞直率的道。
这席话正是温晴想听到的,她应道:“行!咱们先切磋切磋。”
两人凝神对弈,结果竟是叶东飞惨败。
他完全不敢相信,他好歹也是朝中有名的棋士,居然输得这么惨,他连要求再下一盘都开不了口,他怔怔的看着温晴,随即笑了,双手一拱。“叶东飞甘拜下风。”
温晴连忙起身。“叶大哥承让了。”
叶东飞跟着起身,搔搔头,不好意思的道:“我才没有,是妳太强了。”
小丹用力点头附和,“对啊,我家小姐是天下第一强。”
“不害臊,这么赞主儿。”温晴瞋她一眼。
不过不是她要自夸,她可是花费不少功夫琢磨棋艺,后来下棋甚至成为她的舒压良方,棋艺精湛自然不在话下。
“连我在旁观战都技痒了,我也来砌磋砌磋。”李乐立刻坐了下来。
“李大哥可是主子仰赖的军师,他的棋功只差王爷一点点。”叶东飞大力赞赏。
石浪跟程皓也异口同声的道:“要赢军师爷可不简单。”
只有小丹对自家主子最有信心。“大话可别说得这么早。”
两人开始下棋,时间缓缓流逝。
李乐是棋中好手,但他发现自己无法从容,一子一子愈下愈慢,反观对坐的温晴不疾不徐,他简直无法相信她的棋艺如此出色。
沈元卿察觉到屋外过分安静,好奇的走出来看,但众人只分神一下下,马上又专注在棋盘的攻防战。
沈元卿注意到温晴下得极快,彷佛脑海里早有各种因应之道。
这一盘终于结束,李乐输了五子,这还是他头一遭输这么多,就连和王爷对弈,他也顶多输两子,他赞赏的看向温晴,站起身,微笑拱手道:“看来,只有爷能与晴儿姑娘对弈,替我等挣些颜面回来了。”
“那可难了,我家老爷说了,我家小姐的棋艺也许连以棋艺闻名的国公爷都能打败呢!”小丹抬起下颚,拍着胸,一脸骄傲。
温晴粉脸微红的瞠了小丹一眼,再歉然的看着微微勾起嘴角的沈元卿。“爷莫听小丹夸张之言,我爹只是居家时谬赞了几句。”
“晴儿的棋艺在我看来已是不凡。”沈元卿刚刚观战一盘,心中有底,他应战方式比军师差不了多少,估计也是输她的。
“不过老国公不曾遇到敌手,堪称大王朝第一棋手,若是刚刚没与晴儿下一盘棋,我会对温太医之语视为老王卖瓜,但此刻,深信不疑啊。”李乐赞叹道。
“可是爷不一定输老国公啊,是老国公畏战,待人严厉,性格又固执,怕丢了老脸,干脆不玩。”叶东飞说话就是直。
“别胡说了,看爷跟晴儿下一盘棋吧。”石浪可是兴致勃勃的催促道。
其他人其实也是迫不及待,而小丹更是想看看小姐横扫这几个大男人的样子。
沈元卿也善棋,难得棋逢敌手,自是不想错过,只是他为人厚道,不免问道:“下棋着重思考,不知晴儿姑娘连下三盘会不会太累?”
是个体贴的男人呢!温晴轻浅一笑,回道:“晴儿不累,只是,既然要跟王爷对弈,晴儿可否同王爷赌个输赢?赢的可要求对方一件事,输的一方不可推却,当然,绝不可要求伤人伤己的缺德事。”
“好好好!这个好!”叶东飞马上表示赞成。
其他人也开心同意。
在这热络气氛下,沈元卿自是不好反对,但是……“听起来,晴儿有要求之事?”
“我有想法,但尚未确定,说出来无妨,但爷也得说出,这才公平。”温晴自然不会马上将底牌全掀出来,虽然她的要求对他来说应是简单的,就是请他安排她与老国公对弈。
老国公是当今太后的兄长,也就是她爷爷的前世,她很想见见他,但老国公深居简出,为人孤僻,妻子离世后不曾纳妾,独子和儿媳又早逝,仅留一名鲜少外出的嫡长孙女徐洛岚,再加上她仅是太医之女,还真找不到门路见上一面。
“我亦暂无想法,既是如此,那就先下棋吧。”沈元卿道。
两人对坐,其他人也挪好位置。
不意外的,两方激战,一个声东击西,一个却也不是虚张声势,步步逼近,两人缠斗,互有陷入长考之时,一盘棋下了超过两个时辰才见明朗,沈元卿的白子根本难逃,确定落居下风。
他起身拱手认输,“我输了,晴儿要求之事,待确定告知,我定不推托。”
她起身一福。“那晴儿先说声谢谢,也谢谢爷的承让。”
“并非承让,晴儿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小年纪,思绪如此活络锐利,缠绕进攻,我不得不服输,且输得心服口服。”沈元卿炯然精锐的黑眸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赏。
“可惜晴儿是个女儿身,要不随队出征,合该也是个女诸葛。”李乐真想收她当传人。
“对!要是晴儿上战场,大朝第一谋士兴许就要换人当了。”叶东飞竖起大拇指。
他的话语惹得小丹笑靥如花,两人相视一眼,笑得更开怀了。
温晴却脸红了。“晴儿断不敢跟李大哥相较,论谋略,晴儿可差远了。”
李乐摇摇头。“晴儿姑娘无须客气,只是……”他突然顿了一下,思索一番后才又道:“王朝在乎封建礼教,重男轻女,晴儿姑娘的年纪也合该婚配了,不知怎样的青年才俊才能与晴儿姑娘匹配?”
温晴没有回话,一对明眸定定的看着沈元卿。
她知道在古代,女子满十五家人就会开始说亲了,可是为了完成心中的计划,她百般哀求父亲再缓缓,幸好父亲疼她,终究是答应了。
征战沙场多年,沈元卿自恃冷静过人,可是被她这么瞅着,他不知怎地心弦陡地一紧,更没想到她的回答更让他惊愕——
“年纪大点好,沉熟稳重、睿智内敛方是晴儿的意中良婿。”
小丹无奈扶额,她简直要昏倒了,小姐好歹是太医之女,怎么可以这大剌剌的跟个男人示爱?
沈元卿本就寡言,但自从遇上她后,他的话不知怎么变多了,可是这会儿他真真错愕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进度有度的大家闺秀会不顾矜持的谈论婚事,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温晴是说了一席让众人屏息缄默的话,但她的态度落落大方,更见大器,再倾城一笑,这才与糗得满脸通红的小丹离去。
八道目光可是直直的看着她们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李乐才有些惊奇的道:“我真是开了眼界,世上竟有如此直率的大家闺秀。”饶是他这个已有妻妾儿女、见过大风大浪的军师,都不免对她另眼相看。
叶东飞以手肘一一撞了下李乐、石飞及程皓,再使使眼色,要他们看向仍呆愣望着温晴离去方向的主子,四人这一看,都得努力的憋住满月复笑意。在主子身边多年,主子什么表情他们都见过,就不曾见过这痴傻的一种。
叶东飞想法直接,说话更直,“爷,回京面圣后,不是要早皇上一步提及娶继妻一事,我倒觉得晴儿姑娘挺适合的。”
“也是。”李乐等其他三人都笑着响应。
沈元卿这才拉回心神,轻斥道:“别胡说了,晴儿的年纪比擎风还小,当我的儿媳还差不多。”
“擎风少爷今年十七吧,可晴儿姑娘方才已经明摆着说喜欢年纪大的。”叶东飞又说。
李乐几人也跟着点点头,笑得好不暧昧。
沈元卿冷眼一瞪,四个人的表情猛地一肃,不敢再多言。
沈元卿随即转身,回到房里。
他抿唇坐下,伸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再吐了口长气,以缓和众人不知的紊乱心跳。
不可讳言,温晴那一席几近调情的话语挑动他一向沉静的心湖,若是之后两人再相遇,他实在不晓得要怎么面对她,看来还是早早分道扬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