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刚刚进来时,我就留意到那几个俄罗斯人都在揉着手臂。”谜题终于解开了。
兄妹四人相互看了看彼此,身为大哥的杨忠国,伸手揉揉短刺的胡碴,再度低咒一声,才粗声宣布。
“执行任务的人选必须变更。”
听到这句,杨仁国迅速清醒过来,猛地转头,神情近乎狰狞。“不需要!”
他狠狠拒绝,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你心里清楚,目前不是最佳状态吧?”杨忠国问得一针见血。
“这跟当年不一样!”
“对,不一样,”杨孝国的笑容敛去,“情况可能比当年更糟。”
“不会的。”
“你不能保证这一点!”
兄弟们凶狠的相互对峙,气氛紧绷,几个男人随时就要打起来。
胆子最大的女圭女圭,挤入兄长之间,双手各自放在两人胸膛上,逼得两个人分开。她就事论事,仰着小脑袋,娇声叫嚷。
“冷静、冷静!”
“我很冷静。”杨忠国咬牙说道。
“你冷静的时候,不会紧握着双拳,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她点出。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冷静时的表情?”
“因为我是你妹妹!”她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还有,三哥,大哥说得对,为了确保任务顺利进行,这次行动必须换人——”
倏地,原本背对杨家兄妹,还自欺欺人保持偷听状态的丁湘悦,像是被猎枪射中的小鹿,蹦跳上杨仁国的背,双手从后方紧紧圈抱,激动得忘了紧抱在怀中的修复针组。
幸好,杨孝国眼捷手快,蹲身接住修复针组,才没让金丝楠木的针盒跌落在石地上。
“不,不要换人!”湘悦不断摇头。她不能想象,陪伴在身旁的人,改换成他以外的任何面孔。就算是相似,但全然已经是陌生人。
那个人不会在她面前脸红。
那个人不会为她吃下十二份的鱼子酱。
那个人更不会将她拉靠在胸膛上,用呼吸暖着她耳畔的发丝。
总之,她坚决反对换人!
面对严峻的状况,杨女圭女圭头痛不已,勉强挤出微笑,努力想要说服“使用者”。“丁小姐,事关杨氏保全的声誉,所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喜欢他!”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湘悦自己,但话都出口了,她当然要坚持到底,她满脸通红的道“我我我我……我是说,我已经习惯他了,我不想再重新适应一个,我需要安定的环境,才能尽快进入工作状态。”
杨家兄妹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望向趴在杨仁国肩上,神情坚定、发出大胆宣言的小女人,明白她已经彻底铁了心,绝对不接受临时“换货”。
双手同时负担两男一女,三个人体重总和的女圭女圭,纤细的手臂开始隐约感觉酸痛。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手,因为丁湘悦那双重要到堪比世界遗产的手,正紧紧圈抱着三哥,这样的姿势极为可能让指关节或手腕受伤。
心惊肉跳的女圭女圭,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露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先把对方哄得愿意松手再说。
“丁小姐请你别担心,杨氏保全的宗旨是服务至上,绝对尊重客人的意见,你既然说不换人,我们就绝对不换人。”山不转路转,任何事情都有解决之道。
“真的?”紧握的双手还没松开。
女圭女圭举手发誓,做出承诺。
“我保证。”
杨家的人果然说到做到。
在她的坚持之下,杨家兄妹们再度展开讨论,多了她这个外人在,男人们多少收敛脾气,至少不再剑拔弩张,耐着性子讨论许久,才做出新的结论——
她的保镖从一位,变成两位。
杨仁国不用离开,身为大哥的杨忠国也要留下。
做出结论后,杨家兄妹放开胃口享用美食,吃掉堪比一支军队所消耗的食物来补充体力,女圭女圭还跑进厨房,比手画脚的教导厨师,尝试将肥美的秋白鲑,以清蒸的方式烹煮,只需用少许的盐做调味,滋味就更鲜美。 大
风雪阻碍回程,他们也没闲着,把城堡内外的安检设施,反复的测试几次,调整到滴水不漏。
直到风雪平息,女圭女圭才嚷着想念丈夫跟女儿,跟两个哥哥搭乘着那辆送湘悦来城堡的酒红色劳斯莱斯,由熟悉路况的老司机驾驶,离开城堡往机场去了。
闹烘烘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湘悦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兄妹间的斗嘴,一句接着一句,比世界级网球赛更精彩,她听得专心、看得入迷,觉得这样热闹的餐桌,比安静的进食更有趣。况且,虽然他们抢食物时很凶狠,却都会体贴的把最美味的部分保留给她。
从修复室的玻璃窗,看着劳斯莱斯离去,消失在雪白边际的尽头,湘悦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已经布置好的室内摆设,尽量忍着不去门口,窥看那一左一右,活像门神似的两个彪形大汉,确认他们看彼此的表情,是不是仍阴沉得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皇冠放置在玻璃柜中,她戴上手套,慢慢的呼吸,直到心思沉静,才掀开玻璃罩,用专门设计用来观察古代织绣,倍数高达两百的显微镜,以平方公分为单位,仔细检查破损部分。
修复刺绣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是研究当时的刺绣历史,根据同时期的织品状况,判断当年的技法与图案,才能着手修复。
在克里姆林宫时,她看过大量的黄金古绣画,不仅曾亲手修复这类拜占庭风格的织毯,更学习到上百种当时的技法。
这也是凯瑟琳邀请她来修复皇冠的原因之一,旁人即使能有她如被天神赐福一般的技术,却未必能有她的经验,能对金光灿烂的拜占庭古老绣法如数家珍。
她专注的透过显微镜观看,另一手则握着笔,在纸上记录下破损处,以及邻近经纬线的丝线颜色。
时间在她抄抄写写时流逝,再回过神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
她挪开仪器,把玻璃罩摆回原处,才张开双手,尽情伸了一个懒腰,再慢吞吞的朝门口走去。之前她还有点担心,两个“门神”会打起来,但是一投入工作就什么都忘了。
小脑袋探出门,先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两个男人同时低头,黑眸盯着她瞧,脸色都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你们用过晚餐了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
男人们异口同声。
她微微瑟缩,小声的再问“是因为我吗?”
男人们再度同时开口,答案却截然不同。
“是。”
“不是。”
相较于杨仁国贴心的谎言,杨忠国的服务项目中,显然不包含保护当事人脆弱心灵,血淋淋的点出事实,在她心上堆积重重的罪恶感。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慢半拍的察觉,自个儿给人添了麻烦。“我工作时总是太专心,常常忘了时间。”
“我是没有差别,”杨忠国双手环胸,睨了弟弟一眼。“但是,这家伙一直在碎碎念,担心你会饿昏头,烦得我耳朵都快长茧了。”
“你一直戴着耳机在听“格雷的五十道阴影”的有声书,根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杨仁国点出事实,不留给哥哥半点颜面。
“但我读得懂你的唇语,那很烦人,我又不能闭上眼睛。”杨忠国耸肩,伸手拍拍耳朵,毫不在意的说道“再说,这是精进英文最好的方式。”
“你听的明明是中文版。”
“所以,我在练习同步翻译。”他哼了一声,故意拿下一边的耳机,递到那张清丽的小脸前。“你要不要听听看?”
女敕软的小手伸出,毫无心机的就要接下,却在指尖触及耳机的前一瞬间,被杨仁国抱离原地,放在身后“隔离”。
他的神情无比严肃,一字一顿的告诉她。“不可以。”
这反倒挑起她的好奇心。
“为什么不可以?”
杨忠国在一旁看好戏,故意也问,“是啊,为什么不可以?”
他看都不看大哥一眼,黑眸直视好奇心满点的可人儿,语气更坚定。“那本有声书的内容不适合你听。至少,不适合你在工作期间听。”他敢肯定,那双粉雕玉琢的耳朵,要是被灌入这么“重口味”的内容,肯定会变得像浅海珊瑚般粉红。
“那么,我工作完成后就可以听了吗?”她眨着大眼问,清澄双眸纯真得像个天使。
他僵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是的。”
纯洁的天使又问。
“到时候你会陪我一起听吗?”她诚挚的提出邀请,浑然不觉这个邀约有什么含意,只是纯粹的想要他的陪伴。
他蓦地呛咳出声,还咳得整张黝黑俊脸都变得暗红。而一旁的手足兄弟非但袖手旁观,甚至还很没有人性的仰天大笑,担忧的湘悦连忙伸手,拍抚杨仁国的背部,好不容易才让他止住那阵狂咳。
“你还好吧?”她忧心忡忡的问。
“没事。”他的声音都咳得沙哑了。“我愿意。”他下定决心。
“愿意什么?”
“愿意陪你听——有声书——”
“喔,”她粲然一笑。“谢谢。”
他尽力挤出三个字。
“不客气。”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他的脸真的变得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