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此次南征只是为了对抗南方异民族入侵西斐国境,是十分轻松的差事。事实上在月阳炎的统率下,战事很快便圆满结束了。
今夜大伙在军营中设宴庆祝,中间一群身穿七彩舞衣的女子载歌载舞,曼妙的身段加上尚且清秀美丽的容貌早已引得席上许多半醉的将士醉翁之意不在酒,趁着人家姑娘舞步翩翩旋至面前,总要伸出咸猪手去模模人家小手、小腰占占便宜。
“要帮你喊中间那个最是艳美,在与你对上眼的一瞬间就借着撩人舞姿,顺势将自己一身穿着拉扯得曝露诱人,边跳舞还能边对你不住暗送秋波的女子过来给你助助酒兴,好好玩乐一番吗?”秦咲坐在月阳炎身旁伺候着并给出说法。
虽然她依旧脸蒙轻纱,让人瞅不见她的容貌与表情,但月阳炎实在对她太熟悉,轻易就读懂那令秀美细眉连皴都没有拧皱半分的说辞不带半点酸意。不像吃醋,却不代表没在吃醋,特别是遇上比她艳美妖娆,对他献殷勤和抛媚眼的女子,她的漠然便来得更是猛烈。
“我只想要你,我现在恨不得这场烦人的庆功宴赶紧结束,好把你拖回去压在床上,对你行尽一切婬邪之事。只要有你,其它女子在我眼里连颗尘沙都不如。”直白的欲求加上蓦然环上纤腰的长臂,一切的一切都代表着他对她的渴望。
真是的,在床上的模样分明那么乖巧可爱,还会对他婬媚索求,离了床就好似对他彻底无感。还说他别扭,依他看是她口是心非,什么时候她也能直接明白地表现出对他的占有欲那才算让他感觉欣喜、安慰。
“等等,这里好多人在看……”眼见他凑过来就要吻上半张半合,吐露着抗拒言辞的唇,秦咲急忙用双手抵在他胸膛,想要拉开距离。
“他们没空。”都顾着看那些个令人心醉神迷的美人,魂都快被勾走了,只想逮住一个事后好好享乐,哪里有空管别人的事。
“有个人一直在看。”秦咲指的是蓟庚。
从这场宴席开始,尽管蓟庚的视线会偶尔装模作样地飘离,但其实从来都没有从月阳炎的身上移开,那视线带些想将人置之死地的恨,她瞅着心里很不舒服,总放不下心将他一个人晾在这里,不然她早就藉身体不适为由,独自一人先回营帐去了。
“别管他,他时常那般盯着我瞧,瞧得人极不舒服。”
若非那种视线不是充满着爱慕,他真以为蓟庚是看上他了,时时都在寻找时机向他告白,好跟他发展成惊世骇俗的断袖之恋。只可惜蓟庚眼里对他始终只有着恨与嫉,恨他晋升得比他快,嫉他靠着月姓在朝中日渐平步青云,蓟庚对他的敌意从他们同期便是如此,他从未放在心上。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是真的不喜欢。”那不是秦咲的错觉,蓟庚的视线确实越发毒辣起来。这些天在军中她不曾参加军议,自然极少有机会碰见萷庚,研究他这个人,可此时打着照面,心里比头一回碰面时更加确定她不喜欢蓟庚,为月阳炎而不喜欢。
“好,你说回去就回去。”
换作以前,若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一个女子犯下多滔天罪恶的恶行,除了她,别的女子他都不会再放在眼里,为了讨好她,只为博取她一笑他愿意做任何事,他会觉得对方脑子有病,还要亲自寻个名医来帮对方诊治脑残。
可是现在他就只会顺着秦咲的意思,她说怎样就怎样,只要她高兴就好,他绝不会悖逆她。所以月阳炎心甘情愿地放开那杯确实香醇醉人的美酒,对献舞的美人更是由始至终都置若罔闻,起身就要拉她回帐。
哪知他才起身,就蓦然感到脚步虚软,砰的一声倒了下去,案上的杯酒器具、菜肴、鲜果接二连三地被打翻,发出好大声响,迫使歌声、琴声、舞步声纷纷终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这边投来视线注目。
“把人都带走。”蓟庚下令道,阻止之后将要发生的喧闹和混乱。
秦咲以为其它人只是为了收拾场面而奔走,只顾着俯身查看月阳炎的状况,“你没事吧?”实话说,虽然他总把自己弄成一副无耻放荡的模样,事实上他没那么糟糕,在相伴的这些日子,她多少清楚他的习性,就连他说偶尔上青楼并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找红牌名伶听一首小曲方便入睡,她也是信的。
总的来说他不算纵欲,只是一激动起来很不可收拾。自从上回逮住她,他对她更是纠缠得令人难以自信,就算不做那种事,每夜也要将她牢牢锁在怀里,简直把她当成了没事会乱跑的幼犬,深怕一个不留神就再也寻不着她的踪影。如此,她可以很确定他会倒下并非因为肾虚脚软。
“蓟庚。”良久,月阳炎发出了声音,却不是回答她,而是唤蓟庚。
秦咲从那抬起的俊美脸庞和沉黑眼瞳中看见了薄薄浅浅的怒化成箭矢,朝着蓟庚的方向穿射而去。
她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月阳炎身上,因为现在才发现经过一阵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骚动,方才还在四周饮酒作乐的将士、谋士,以及一众歌姬、舞姬竟然走得一个不剩,唯一还站在中央与月阳炎对视的只有蓟庚一人。
“大人,有美人献舞的宴席开心吗,酒好喝吗,里头可是下了能整倒一头大象的酥筋散呀,你现在一定感到浑身发软,四肢连半点气力都使不出来了吧。”蓟庚说话的语调好愉快。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
“敢公然对您下药是吗。”蓟庚冷笑着,“大人总是贵人多忘事,还是让属下来提醒您吧,您的人几乎折损在靖水,此次南边的征伐自愿填进来的多数都是与属下臭味相投的人。所谓的臭味相投,举个例子吧,就拿这回的武将温勰大人来说好了,他曾与您共事,在滗州一战,斐军攻进省城之时,因为强抢民女,被您下令处罚折磨得几乎一辈子不举,即使寻遍名医,现在也仍是不太治得好呢,如此,您可明白了些什么?”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问话的人是秦咲.
蓟庚想说什么,她跟月阳炎一样心知肚明。月阳炎的人肯定都被他压制住了,现在整个军营都被他掌握在手里,还尽是曾与月阳炎有过过节的人,不管受到什么对待,他都要让月阳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秦咲还知道那酒里绝不只有酥筋散而已,否则月阳炎不可能神色逐渐变为痛苦,所以她代替他问,并将他搂进怀里,不想让蓟庚恶毒的视线继续荼毒、侵蚀着他。
“闭嘴,女人,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蓟庚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不用拐弯抹角让我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月阳炎冷冷扬笑,想表现出不屑,只是酒里肯定还掺了毒,不是穿肠毒药,而是慢性的毒,逐渐折磨他的筋脉和血骨,让他痛苦不堪。他也确实在痛苦着,一方面想着如何应对蓟庚,不可松懈,一方面又想着该如何转移蓟庚的注意,让秦咲先离开这里。
“别急,你马上就知道了。”向月阳炎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转身朝外拱手的瞬间,蓟庚的神情又变得那般恭敬,“国主,请进来。”
来人是照栾国主,“月将军,许久不见了啊。”一进来照栾国主便跟月阳炎打招呼,顺便笑得一张肥胖的面容上五官都快眯得挤在一起。
“抱歉,我不喜欢男人,也不知道您有何值得我怀念。”月阳炎直接表示跟他不熟络。
“你就尽管耍嘴皮子,等会看我怎么让你生不如死。”言毕,照栾国主倏地转向蓟庚,开始一阵小人得手又得志后的短促交谈。
趁着那两人攀谈之际,月阳炎小声对身旁的秦咲说道:“原来蓟庚已经跟那头肥猪串通好了。走,我腰间有把短剑,拔出来,等会我去绊住蓟庚。那肥猪体型臃肿,动作没你快,你趁机逃走。”
“你要怎么绊住他?”她提醒此刻他浑身无力的事实,下意识地将他搂抱得更紧,“更何况营帐外全是他们的人,就算我能逃出这里,单凭我一个女子也无法逃出这个军营。”
蓟庚会跟照栾国主合作想必是照栾国主应承事后定会给他好处,甚至里头包括了月阳炎的死,早就串通好的两人想必定是将军营里应外合,处理得滴水不漏,又岂会留给他们一片生机。
“那你是想跟我死在一起?”他确实想让她逃出去,可是自私的心理又想让她留下才会有此一问,在她怀里笑得比得到任何绝世珍宝还要快乐。
秦咲回以沉默。感情不能以生死衡量,也并非说出一句我愿意跟你一块死就能体现出特别的感动,何况她真的从未想过要跟他一起死。
月阳炎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却没有拆穿。这些日子她虽陪伴在他身边,即使不会再拒绝他的求欢也不代表他已经得到了她,她不过是暂时不能走罢了,若真要她说,是他教会了她快乐,他能教她的也只有享乐。
她也不过是贪恋他的身体罢了,对他的感情或许真如表面上那般淡漠稀薄得可以,标准的他得到了她的身体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心。
咬牙忍住正在作祟的细微心痛和体内毒性蔓延的疼,他装出她最熟悉的桀骜笑容,绝不让上扬的唇角崩溃半分,“我也不太想跟你一块死,我一个人去死还能让你记住,至少不会忘得太快。
若你跟着我走,到了阴曹地府当了鬼,你还是用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拒绝我,我岂不是更冷上几分,怕就是连死了也要感觉到心痛难过。”
“我……”
“别说了。相信我,翻过这顶营帐后面的木栅就是一片密林。把剑拔出来,我能……”
话还没说完,一阵劲风拂面而来,抱着他的秦咲被一脚踹开,一只手冷不防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
“月阳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这个女人在商量些什么,你想让她逃跑,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模样。换作是西斐战神或许还能赌上一赌,但就凭你吗,你不过是个靠着月氏一族的名号混到个高阶官职的小白脸,卑鄙无耻。”冲过来的人是蓟庚,抡起拳头狠揍在月阳炎的月复部。
“你敢踹她!”月复部和脏腑的疼痛不会使月阳炎眉头一皱,真正让他恨不得把眼神化作刀片凌迟蓟庚的是他踹在秦咲身上的那一脚。
“我怎么不敢,你放心,等我们料理完你就去狠狠折磨她,绝不会让你心爱的女人死得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