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进宫谢个恩而已,能有多难?
偏偏上苍看不顺眼,非要插上一脚,平空丢个考验下来,砸得人满头包,还不得不接下。
皇上在御书房接见漠北将军及其妻,说得正兴起时,一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脸惊恐,满额虚汗,话还没说先泪流满面,高呼徐贵妃难产,快不行了。
皇上大惊,急于摆驾。
徐贵妃乃当朝太师之女,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之一,入宫七年无子,这胎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为了这孩子,她矫枉过正,整整卧床七个月。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之际,佟若善游神似的自说自话,“把肚子剖开将孩子抱出来不就得了,哪会一尸两命。”
此话一出,连皇上在内的众内侍都瞠大眼,一脸诡异的瞅着她,好像她突然长出两只角,变成了妖怪,根本没人相信剖月复能救人,毕竟那跟杀人没两样。
皇上最后会答应让佟若善跟着到徐贵妃所住的兰漪宫,只因刑剑天肯定的一句话——她不是大夫,但她能救命。
徐贵妃的羊水都破了,但生了三个时辰孩子还是生不出来,天生娇弱的她,如今已是出气多,入气少,面如金纸。
太医群面色沉重地摇摇头,领头的那个还说:“回天乏术了,请皇上节哀。”
佟若善没好气的想着,节什么哀!明明还有气。
皇上急了,指着佟若善吼道:“你,你去!朕的爱妃和皇子要是救不回来,朕就砍你脑袋。”
佟若善反问道:“臣妇若是让母子平安呢?”
头一回有人面见圣威不惊不惧,还和皇上讨价还价,贵为九龙之尊的天子也为之一愕,差点被她的话给气笑了。“赏,大大的封赏!”天下是他的,还给不了她富贵吗?
“好。”佟若善应下了这件差事。
她命人回府取来她特制的医药箱,她先让徐贵妃饮下麻沸散,降低疼痛感,而后用提炼最醇的烈酒消毒大得惊人的肚皮,然后戴上猪膜手套进行对她而言简单到不行的小手术。
几乎没什么出血,十分完美,三寸左右的刀口,一个血淋淋的婴儿从月复中抱出,接着她察看月复内有无出血,取出胎衣,再做一次无缺失确认,她分两次缝合伤口。
从划刀到处理完毕,用不到半个时辰,母在儿健在。
小皇子足足有八斤六两。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徐贵妃缓缓醒来,她一看肚皮是扁下去的,大胖的儿子躺在身边,她惊讶不已自己居然没死。
“你、你真的把徐贵妃的肚子给、给剖开来?!”佟仲阳惊愕的问,把人切开还能活吗?
“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得是,哪值得大惊小怪,你多到外头走走就晓得了,还有一个地方的水是倒着流的呢!”少见多怪,把天下全走遍了,人才会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你几时学得医术的?”看着肖似母亲的妹妹,他心中有着心疼,以及对自己的责备。
他怎么可以放任她一个人在外吃苦受累,若是在府内还有他护着,即使梅氏肯定不会善待他们,但至少两个人是在一起的,遇到事能彼此相依,而非孤伶伶的受尽屈辱。
在大弘国,医、卜、星、相、算、数、推'测、流为九流,其中举子、医、地理、推、丹青、相、僧、道、琴棋为中九流,若非日子过不下去,稍有身家的人家是不会让儿女去学医,那是不入流的差事,除非有本事干到太医。
尤其是侯府千金,那身分更是高贵,那根本是捧在手掌心的千金小姐,闲来弹琴,午后弄花,饮香茗,睡高枕,绫罗绸缎,有谁像她这般走街串巷,为几两银子奔波。
佟若善垂下眼眸,笑看薄染蔻丹的莹润指甲片。“有个蓝眼珠、金发的传道士教我的,他来自大不列颠。”
她并没有说谎,她的解剖学老师的确是英国籍的汤玛士先生,七十高龄了还在教学,他教的是临床实验,让人由实体去模索,探究病理,进而找出完美的解决之道。
来到这个年代时,她身边只有青桐、青蝉和周嬷嬷三人,她在大病一场醒来后略有改变,她们是有感觉到,但是因为她的变化不大,她们习惯了也不觉得奇怪了。
其实她很小心翼翼地去改变周遭的人,先从看医书开始,补足她已淡忘的中医知识,一点一滴的蚕食,她试着开药,拿受伤的小动物动刀,之后越玩越大,开始制成药卖钱。
人的习惯很奇妙,相信亲眼目睹,当她们看见她屡次的成功,药不用熬煮直接吞服,便一脸敬畏的认为她天赋异禀,是华佗再世,对她的医术信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后来青丝来了,青芽也来了,那时她已是她们眼中神乎奇技的医者,而且不论她会不会治病,她都是她们的小姐。
不过面对亲大哥,她可不能随便搪塞过去,他是男人,想法和内宅女子不同,不会因简单的几句话就相信,要拿出他查无可查却确实存在的证据,才能消除他的疑心,不再追问前因后果。
“你遇到传教士?”佟仲阳也看过传教士,但他觉得他们说的话很奇怪,字也写得歪七扭八,像毛毛虫,毫不端正。
“大哥,建康是一座大城,又靠海,坐大船来的境外人十之八九会在附近上岸,他们到城里逛逛并不奇怪,倒是百姓们常常惊吓得纷纷走避,大呼他们是蓝眼怪物。”无知。
听她一说,他稍稍释怀。“你这算是因祸得福,好在皇上是明理人,喜得龙子未怪罪于你,还封你为郡国夫人,赏皇家俸禄,是正三品,以后大哥见了你还得向你行礼呢!”说完,他不禁笑了出来。
明理?他还想砍我头呢!佟若善无法认同的偷偷翻了个白眼。“你是侯府世子也不差呀,等你当上武宁侯,那是正二品,向你行礼的人更多了。”
“那也要梅氏不挡在前头才行。”
一提到她,兄妹俩的脸上立即浮现一丝阴霾,目光也多了冷意。
过了一会儿,佟若善才打破沉默,“对了,我带了银票给你。”
“银票?”上次佟仲阳拿到的一万两还花不到两千两,除了买些纸砚、徽笔外,用在人情交际上的并不多。
她将一迭银票往他怀里塞。“我不是把娘的嫁妆充当我的陪嫁全部拉到将军府了吗?娘的嫁妆有一半是你的,所以我换成银子折给你,一共两万两。”
“不行,我不能拿,那是娘的嫁妆,本来就应该给你,大哥没本事,不能为你添妆。”
他只送了两副头面和几匹云锦,古玩、摆件、玉石、皮毛她都有了,在娘的嫁妆里,再加上府里置办的,还有将军府送来的聘礼,满满当当一百二十台嫁妆,他想再塞些什么也塞不下去。
天一亮就开始运嫁妆,运到晌午后才结束,还差点误了花轿的时辰,可说是十里红妆。
佟若善嗤哼一声。“要不是不想留给那女人,我一样也不会要,全给了你,你知不知道放嫁妆的库房一打开,一大半库房是空的,看得何老夫人都傻眼了,直问是不是开错库房了。”
那时梅氏臊得满脸通红,还真不要脸说开错了,原本的钥匙丢了,要再找一找再开正确的库房,拖到第六天梅氏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东西还来,在何老夫人的见证下,两人一一比对嫁妆单子。
其实有一半的东西是对不上的,十来年了,有些被用了,有些送人了,有些不慎摔坏了,佟若善也不跟梅氏客气,少了什么就拿等价的东西来抵,梅氏的私房因此被她搬空一半。
别人的钱不算钱,她这算是慷别人的慨,能拿为什么不要,趁她理虚时赶紧搬,拿了便是自己的,想要回去……没门!
佟仲阳还是觉得受之有愧。“妹妹……”
她素腕一抬,阻止他烂情。“我之所以把娘的嫁妆带走,只是因为你拿不到,梅氏会一点一点的搬光,变成她的私房,到时再给你一些破铜烂铁充当陈年旧物,而你毫无办法。”
若是梅氏一口咬定那些烂东西是前夫人之物,程素娘这个死去多年的人就会平白被泼污水,人家会笑话意兴伯府竟这般作派,看似富贵却一肚子陈谷子烂芝麻,这样的嫁妆也拿得出手。
身为亡母之子,佟仲阳无可辩白,一个是生母,一个是继母,基于孝道,两个都是母亲,谁的是非也说不得,唯有吞下苦水暗自认了。
梅氏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紧扣着嫁妆不放,从中私取从不手软,她已经把程素娘的嫁妆看作私有物,任其取用。
“我呢,则是拿得心安理得、光明正大,女儿嫁人了嘛,不拿亲娘的嫁妆还跟继母要吗?她不能拦着我,否则名声一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梅氏的亲生女儿还等着议亲,她不可能坏了女儿的亲事。
“坏人你在做,教大哥于心何安?这些银票你还是拿回去吧,大哥这边还够用。”他真的不需要用钱。
佟若善面色一正,目光深沉的盯着他。“大哥,不是够不够用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要武宁侯府。”
佟仲阳的面容跟着一肃。“什么意思?”
“这些是给你收买人心还有在外置产用的,以后我还会再送一些,你要用在刀口上,目前你虽是世子,可是那女人会让你一直坐在这位置上吗?她有儿子,而且会长大,再过个五、六年,她一家独大的侯府岂有你容身之地?”
“这……”他不是没想过,但是爹还健在,她应该不敢以次夺长,废长立幼。
“你认为她做不出来吗?”人一有野心,那可是拉都拉不回来的。
佟仲阳沉默不语,但心中已有了回答,她会。
“听说她为你谈了一门亲?”那女人不存好心。
一提到正名说合的婚事,他眼露苦涩。“对方今年十六,是她远房族妹的女儿,结两家之好。”
“放心,这事我会搅黄它,高娶低嫁,一个九品主簿的女儿也敢说给你,我的大哥这般的好人品,配个县君都绰绰有余,谁要角旮旯扫出来的灰尘,太瞧不起人了。”
佟仲阳难为情的挠挠耳朵,妹妹把他说得太好了,可是有这么一个全心维护他的妹妹,他又觉得很高兴。“妹妹,你都嫁人了,不要再为大哥操心,好好和妹婿过日子就好。”
“妹妹有银子,不怕……”男人靠不住,银子才是好朋友。“你别瞪我,我说的是大实话,没听过财大气粗吗?有银子就能砸死人,啊!忘了一件事,常和、常安。”
“在。”两名小厮打扮的小子如影子般现身。
“妹呀!你这是……”还有随身小厮,她会不会太夸张?
“我向你妹婿要来的,别看他们年纪不大,可是从军中来的,手上都沾过血,让他们跟在你身边,你知道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有备无患,好过事到临头才来后悔。”她喜欢预做准备,不管用不用得到,存粮防饥呀!
“你真是……让人无言以对。”佟仲阳苦笑道。
“好了,咱们也甭瞎磕牙,把你妹婿晾在正厅和咱们爹冷面对老脸,相信他也很不耐烦了,走吧,省得他回府后给我甩脸子。”
佟若善一招手,两名在远处望风的丫鬟走了过来,面上的表情只比清冷多一点温度,平静得像做惯了这种事。
三日回门,在兵部无事瞎转的刑剑天也陪同妻子回侯府,他有半个月的婚假,这段时间不用上朝,他决定用来好好看着妻子。
果不其然,他才一错眼没把人捉在身边,她一句“我和大哥聊点私事”就把他丢在大厅,让他面对不知该说什么的岳父,以及笑得像要把人的皮剥下来的岳母,一股不快的郁气打心底升起。
还有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据说还是他妻子的妹妹,叫什么明珠的,那双明明不圆的眼睛一见到他出现就定住了,不会转动,眨也不眨,活似魔怔了。
“你来了?”看到佟若善回到大厅,刑剑天没好气的道。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他表情真的很疲备。
跟着佟若善身后进来的是眼神清正的佟仲阳,他一入内就走向父亲的下首,将坐在他位置的弟弟佟仲景挎到下一个座位。
他已经开始在宣示主权,确立世子之实,让府里的人了解谁才是下一任武宁侯,不要站错边。
梅氏见状,眼眸微微眯了下,怒在心中而未现于外。
倒是佟若善非常满意,朝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光。
“没什么,茶水喝多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武宁侯是文职,棣太仆寺,刑剑天是武将,拿的是刀剑,文官遇到带兵地,那还真是鸭子遇到雷,什么也不必说了,你谈诗情歌赋,他说金戈铁马,文不对题呀!
除了梅氏偶尔插上两句外,场面是冷到极点,相对无语,唯有干笑,没有回门的热闹。
“你跟大舅子聊了很久。”大舅子虽是兄长却也是男人。
刑剑天的嗓音很轻,但佟若善一听就知道他在吃味,她笑着睐他一眼,回道:“没你和大嫂聊得久。”
他一噎,神色微沉。“她只是对我的决定有些见解,我花了点时间说服她你还不至于柔弱到不禁风雨。”
那日决定将理家之权交给佟若善时,随后陆婉柔便找上刑剑天,以他大哥之名诉说掌家的困难,又言佟若善方年十五,年幼又少见世面,能力不足,尚且她带一段时日方可放手,幼鸟学飞也不是一蹴可几。
这一谈就谈了一个多时辰,她就是不肯放人,找着各种理由留人,直到佟若善去找人,她才一副“你抢我男人”的神情让人离开,为此佟若善更想从她手中拿回掌家大权。
人不能纵容,一纵容得寸进尺。
“我和我大哥聊的是家常琐事,他很感谢你送他的人。”得意吧!我替你和大舅子打好关系。
刑剑天一听,嘴角噙笑。“不客气。”
“做这么点小事就神气。”他也太容易满足了。
“让妻子对我崇拜有加,我还不能得意一下。”要从她口中得一句好话可不简单,小气得很。
“谁崇拜你了,脸皮还在不在。”佟若善捏了捏他的脸皮,兀自地笑了,夫妻间的小情趣难以与外人道。
两人旁若无人的小动作,看得在场其它人嘴角一抽一抽的,这是感情好还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未免太张狂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我说善姐儿呀,你好歹是侯府千金,如今的将军夫人,举止要端庄,不可丢了两家的分寸,我没教过你,但是一本《女诫》还给得起。”
看到女儿失神的模样,梅氏打心底有气,这个对妻子怜爱的好女婿原本是属于明珠的,她却因为刑克之名而让出去,平白让丧家败德的小贱蹄子给拾了去。
“她很好。”刑剑天以丈夫的身分维护道,更以不善的表情告诉想挑起是非的人,妻子是他的,他满意就好,无关紧要的人少来指手划脚,管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即可。
梅氏这脸被打得响亮,却不好当下失了形象,看着佟若善微微扯动嘴角,已有细纹的美丽脸孔显得有些狰狞扭曲。“你嫁了个好丈夫。”
“是母亲待女儿好,有好亲事不忘留给女儿,不辞千里之遥接女儿回府,女儿感激在心。”佟若善笑着回道,但看着她的眼神却在说:是你自个儿不要的,也不许别人过得好吗?
“你……”梅氏恨不得抓花那张带笑的脸。
“女儿回门不能在娘家待太久,快点吩咐厨房把热菜送上桌,我和女婿好好喝一杯,欢欢喜喜的聚一聚。”佟子非终于找到了话题,面露喜色。
刑剑天笑道:“好的,岳父,小婿陪你喝一坛。”
“一坛?”佟子非惊讶的一瞠目,随即哈哈大笑,“好、好,一坛,看谁先趴下,老夫可是酒中英豪……”
“娘,他真是刑克男吗,怎么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既不粗鲁,又不吓人,更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是谁把他传得那么糟糕,让人以为谁嫁他都活不过三日。”
相反地,传说中的刑克男比她见过的每一个男人都好看,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的楼鹤月都及不上他,那墨黑的眼深如湖潭,鼻若悬胆,唇如蝉翼地抿起,玉面如画,星眉朗目地轻轻一挑,她的心就化开了,她想,她是爱上他了。
用膳时看着俊美无俦的他温柔地替佟若善剥着虾壳,佟明珠觉得她的心口瞬间热了起来,她想和佟若善交换位子,与那人你浓我浓的相依偎,握着他温暖的手诉说衷情。
可他离她好近又好远,明明就在眼前,她那一步却跨不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人家展现浓情密意,她暗自饮酸吃味。
“明珠,收起你那份不该有的心思,他已经是你的姊夫了,再出色也与你无关,不要犯下教人耻笑的错。”女儿是自个儿生的,梅氏还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吗?女儿眼珠儿一转,她便晓得女儿在犯什么癫症。
被说破心事的佟明珠娇嗔道:“娘,这个男人原本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让给那个不知哪儿来的大小姐?”
武宁侯府只有一位大小姐,那就是她,她打小便是独一份的宠爱,没人敢和她抢,没理由到头来还要她让。
在梅氏刻意的操纵下,武宁侯府上下渐渐忘了府里还有元配所出的大小姐,老人大多被打发出府,新进的下人根本不晓得佟若善是谁,他们以为佟明珠就是大小姐。
而当惯大小姐的佟明珠也在众人的吹捧中继续以大小姐自居,虽然她知道有佟若善这么一个人,但在母亲的娇惯下,她已养成骄蛮习性,全然不在意他人。
忽然有一天佟若善回来了,屈尊于二小姐的她非常不甘心,为了不嫁刑克男她才忍着,想着等佟若善被克死了,她还是武宁侯府的大小姐,照样能横着走,嫁给举世无双的好夫婿。
可是她不想嫁的男人却与传说不符,不仅人长得俊俏,而且没有半丝的鲁莽,对妻子处处维护,好得令人眼红,哪是会要人命的煞星,分明是女子梦寐以求的好夫君。
“你胡涂了呀!咱们没和他沾上半点边是咱们的福气,瞧瞧他先前那三个妻子,哪一个有命留下。”梅氏绝不会让女儿去冒险,要死让别人去死。
一收到指婚的消息,圣旨还没下她就派人去建康接人了,长女未议婚,次女怎可先嫁,一个没用的丫头拿来做挡箭牌最好,亲娘死了,亲爹又不上心,不死她还能死谁。
谁知招来的是祸星,不只把她气得心窝揪痛,还让她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挖心挖肺的挖走她的银子,末了还要笑着送人出门,让她十数年的作为成为一个最大的讽刺。
现在连被她压得不敢出声的小子都冒出头了,对着她也敢横眉竖目,更甚者摆出兄长的姿态教训她儿子。
“可是佟若善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一点也没被克的迹象,比我们还滋润地被男人宠着。”如果嫁过去的人是她,今日的一切就全是她的!
佟明珠有些疯魔了,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她比佟若善更有福气,她才是刑剑天的天赐良缘。
女儿一说,梅氏不免也有些迟疑。“才过了三天哪做得了准,第一任将军夫人熬过了半个月。”
“那一个月后呢?”佟明珠就不信她是无福之人。
梅氏眼神复杂的瞅着女儿。“你想干什么?”
“我要当他的妻子。”佟明珠不害臊的道。
“他是你的姊夫。”梅氏并不赞同女儿的痴狂,适合佟若善的不一定适合她,人各有异。
“也有小姨子顶替『死去的』的姊姊代为照顾姊夫,娥皇、女英共事一夫,蔚为美谈。”佟明珠想要独占刑剑天一人,她也相信凭她从母亲那儿继承而来的美貌,足以令他神魂颠倒。
“你想她死?”梅氏初时难免骇然,但随即心里涌上女儿真像她的骄傲。
当年她是不容人的,三番两次挑衅,把身子原本小恙的程素娘气出重病,再气得她连连咳血,身子骨越来越弱,最后被她气呕了一口心头血,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娘难道想要她活?”佟明珠反问。
梅氏其实也容不下佟若善,毕竟那小丫头把她当傻子耍得团团转,还一再踩她的痛脚,可是……“别忘了你正在跟赵府议亲,赵天人的表姊是三皇子的侧妃,攀上这层关系,你日后可是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退了呗,三皇子侧妃比得上有个靖王外公吗?皇上见到靖王还得有礼地喊声皇叔呢!”这才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况且侧妃算什么,太子妃才是东宫主子,佟明珠心高了。
“靖王……”梅氏也有些被女儿说动了。
“何况等我嫁进将军府,佟若善的嫁妆不就是我的了吗?她从你那儿拿走多少,就得还我多少,娘,我是你的亲生女儿,给了我不跟给了你一样吗?”佟明珠拉着母亲的手晃啊晃的,把未来想得很美好。
梅氏被女儿的话逗乐了,她最想做的便是讨回一口气。“呿!呿!呿!别撒娇了,多大的人了还娇气,你大姊是个厉害的,可不好对付。”
“娘,又不是做不到,只是多费点心思罢了,况且我只有一个嫡亲的弟弟,以后拱他当世子。”佟明珠知晓,唯有娘家强势,她才能在夫家站得住脚,亲弟弟当侯爷才能确保一本万利,给她当靠山。
“呵……好,那我们就等着看她能活多久,死了是她福薄,活了嘛,你的机会就来了。”她的女儿就该配个好夫婿,那个命贱的实在不配。
这会儿母女俩满心欢欣的算计别人的婚姻,也不想想人家看不看得上。
此时在漠北将军府里,刚淋漓酣战一回的小两口正气喘吁吁的依偎着。
佟若善浑身乏力的趴在丈夫宽厚的胸膛上,微闭起眼眸,被吻肿的小嘴儿轻喘着气。
两人都很满意小夫妻的闺房之乐,而且对于那件事越做越合拍,琢磨出趣味了,对彼此的身体也越发了解。
“你就不能轻点,每次都撞得我骨头都快散了,瞧瞧你那熊一般的个头,再瞅瞅我没三两肉的小鸟体型,我不指望你会写怜香惜玉四个字,但起码像个人。”这一畅快了,她又得腰酸一整天,佝个身子像个小老太婆。
一听她又说他像熊,刑剑天发出浑厚笑声,胸口随之震动起伏。“一碰到你我就克制不住,想让我停,比老虎吃素还难。”
“借口。”佟若善气恼的揪拔他的胸毛。
这丫头呀,越来越嚣张跋扈了。他宠溺的一笑。“我心悦你,阿善,能娶到你,是我一生所愿。”
闻言,她身子一僵,随即又放软了娇躯,双手轻拥着他的腰。“说,皇上赐婚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怕我不点头,所以霸王硬上弓。”
“你发觉了?”刑剑天低声闷笑。
“废话,你娘子我可不笨,只要稍微用脑子想一下便能明澈通达。”
皇上再昏庸也不会不晓得武宁侯府有几个嫡女,他在圣旨中特意注明嫡长女便是最大的陷阱,意味着他诳了梅氏母女俩。
武宁侯府对外只有佟明珠一个嫡女,哪来分嫡长、嫡次,皇上此举是逼侯府带真正的嫡长女回京,而后又捉住佟明珠怕死的心态,压得她不敢欺压归来的姊姊,若把人气回建康了,那么坐上花轿的人便是她。
刑克之名的确好用,把人吓得不敢动弹,刑剑天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举数得的稳住君王的猜测,同时娶进想要的女人,更能摆月兑别人以关心为名的箝制。
“是,我家阿善最聪明了,我得知皇上有意赐婚,对象是皇上最小也最刁蛮的女儿明月公主,皇上就是想借机夺我的兵权,让我成为手上无兵的将军。”
历朝的规矩,一旦尚主的驸马便不能在朝中担任重职,只能挂个无实权的虚职,以免谋朝窜反,一呼百诺。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让人在皇上耳边掮动,武宁侯生性平庸,在朝廷上没什么大作为,为人又是个惫濑的,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挑他的女儿好过公主,而且没有岳家的助力,你能蹦跶到哪儿去。”顶多雷声大,雨点小。
“你说的没错,但是你不晓得要改变皇上的原意有多难,我外公靖王和宁阳长公主轮流出马,旁敲侧击地把皇上的注意力引开,再让其它人不经意的提起此事……”
那时他没把握她肯不肯点头嫁给他,碍于刑克之名,很少女子不闻名色变,退避三舍,他只好先斩后奏,顺皇上的心意行利己之举,先把这行事乖张的丫头给拿下。
行军布阵就是要出其不意,制敌机先方可一举成擒,打仗带兵讲究的是先攻散对方的防守,先锋先行,两翼夹攻,后卫再补上,使其退无可退,全军覆没。
一度他也犹豫过要不要将她扯进他这滩浑水里,可是看她神采飞扬的和他讨价还价,沉稳自信的她说她不是大夫却能救人于危难,骨头都砍不断的小刀刃她拿得宛如和手臂合而为一,一刀划下又稳又迅速,伤口喷贱的污血连个大男人见了都心惊,可是她面不改色的剔骨去肉。
他怎么也不愿错过她,此生有她为伴,了无遗憾,即使他有刑克之名,他还是要把她拖进绝谷深渊。
“皇上宠爱徐贵妃,你救了她和小皇子,皇上龙心大悦,最近对我的顾忌松散了不少,我让周藏七和燕无道守着边关,若无北契叩关,我便能一直留在京城陪你。”为君者最忌拥兵自重,能得到皇上信任皆是皇上近臣。
“那你就休息休息,趁机好好调养一番,我知道几道药膳对男人很补……”他身上新伤旧疤满布,战场上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方,拥有十足的体力才是救命关键。
刑剑天忽地翻身压住她,大手在她玲珑有致的娇躯上游走。“娘子这是在暗示为夫在床笫间不够努力吗?”说完,他低头一吮。
“你……你不许再来了,我承不住呀!你这头野兽……”老是不知餍的兽性大发。
“兵痞子都是饿痩的,你模模我这腰腿,是不是瘦得不见肉?”他笑着捉起她的手,往自个儿扎实的小月复模去。
佟若善又羞又恼的红了双颊。“禽兽,你就不能消停一下?”
“它要你。”与他无关,他只是顺从心底的。
她没好气的往他硬邦邦的肩头一咬。“和你说件事,你听了不要动怒,要心平气和、要冷静。”
“什么事?”刑剑天边响应边吻,继续他蹂躏无道的兽性,身下的娘子娇女敕多汁,采撷不完。
佟若善有意无意的推着他,用带着娇吟的嗓音道:“我晌午过后想吃炸糯米团子解解馋,可是青丝发现裹团子的芝麻里掺了些颜色、大小几乎无异的蓖麻子。”有心人动作还真快,还把心思动到她的饮食中。
“蓖麻子?”芝麻的一种?刑剑天上下游移的手明显慢下来,分心听她说话。
“蓖麻子辛甘,性善收,也善走,能开通诸窍经络,追脓拔毒,敷瘰疬恶疮,也是良好的泻剂,外敷对肿毒、外痣、皮肤病、脚气病有效,服用蓖麻者终身不得食炒豆……”
他听她说着蓖麻子的种种功效,以为她又要用蓖麻子做新药,他的心思不免又全都专注在娇妻的玉胴上。
佟若善真搞不懂他怎么这么不专心。“但是它有毒。”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有毒?!”刑剑天瞬间像置身冰天雪地中,全身为之冻结,他倏地坐起,目光冷锐如出土的千年寒铁,毫不掩饰他的愤怒。
居然有人敢对他的妻子下毒,他斩人无数的刀是钝的吗?
“蓖麻的干燥根用量在一两左右,蓖麻子则一到五粒,体弱者最多三粒,多了便是过量,以掺和的数量来看中毒的严重。”她跟着坐起身,苦笑着抚抚他绷紧的臂膀。
“我捧了一把的芝麻察看,其中有一半是蓖麻子,以一颗枣子大小的炸糯米团子的裹粉量来看,我大概食两粒便会毒发身亡。”
“阿善……”刑剑天后怕地紧紧抱住她,他挺立于天地无所畏惧的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
“不是我危言耸听,你最好去查查你前头三个妻子的死因,那只隐藏在暗处的黑手,既然会对我下手,想必她们也难逃毒手,只是不确定那个人针对的是你,还是你的妻子们。”佟若善自认人还不错,能避开的爱恨情仇从不掺和,这一世她只想平平顺顺的过完,但既然有人不想她好过,她也不是个好商量的。
“我做了防备,还在你四周布下暗卫……”为的就是预防万一,没想到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还是她自个儿发现的,要是她没发现……想到这儿,他把她抱得更紧。
她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安抚道:“哪府的后宅没有一、两件阴私事,哪家的下人绝对忠心,无法收买,只要许下重利,略微威恫利诱,很难有人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