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别与皇上呕气了,这好几天避着不见皇上,这不是让皇上伤心吗?”尤一东专程过来景月宫,苦口婆心的劝着阿紫。
阿紫自从在慈凤宫前与谷若扬起冲突后,连着七天未见谷若扬,就是谷若扬召见她也不去,谷若扬拉下脸亲自过来景月宫,她也避走,这下终于惹恼了他,之后绝口不提起景月宫的任何事。
天子每天绷着脸的上朝下朝,神色冷峻,吓得上至大臣下至奴才无一不心惊肉跳,惶惶忐忑,就怕这位天子突然爆发,将怒气撒下,无辜倒霉了谁。
尤一东看不下去,只得私下来求阿紫,希望她别再与主子闹脾气了,能主动去向主子示好求和。
阿紫不理,只是坐着发呆。
他见状,只得再道:“娘娘,您这都将朱丹与李御医送出宫去了,皇上知晓,也未再吭一声,这样还不成吗?”
“出了宫不表示就安全,他若找到他们,依然可能对他们不利。”这两人三天前已让她送出宫,这事他一定知晓,她本担心他会拦,所幸他没有动作,然而,在她面前不动,难道出宫后,自己顾不上时就不能杀了两人吗?
这人纪录不良,当初不就是答应她不会对暮儿不利,结果又背着她想暮儿死。
尤一东苦着脸,“娘娘,您这真是冤枉皇上了,您说不杀,他就不杀了,您现在还要说这样的话,皇上听了会怎么想?”
“我不管他怎么想,他骗我就是不对。”她咬唇,也犯了倔气。
尤一东叹。“娘娘,容奴才大胆说些话,这几年,皇上待您如何您不是不知道,他心里只有您,所为的一切也是您。没错,他是曾骗过您,曾想眼睁睁看小主子死,可您只想到自己,却没有考虑到他的立场,他除了是您的男人,也是这天下的主子,更是肩负皇室血脉延续的人,难道要他为了您连祖宗传下的江山都不顾?”
阿紫听了这话一愣,“我没让他不要江山。”
“可您现在就是怪他背信,当时救不救小主子,他极为挣扎,更怕您不肯原谅,那份心情您又能体会吗?您且再想想,当初他就可以杀朱丹与李御医灭口的,可他没有这么做,直到两人交谈的话教你听见,这才动怒,他那时不杀只因朱丹是您的人,而那李御医是救下小主子的功臣。”
阿紫搁在腿上的手逐渐握紧了,神色有些松动。
“还有,不管您身上发生什么事,皇上就只要您,之前明知您可能失节于他人,他还是要您,皇后之位仍坚持留给您,这样的皇上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您还要怪他什么?”
尤一东的话句句在理,一句未错,自私的好像是自己了……
“娘娘,您与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彼此相守,又何必因为过去的事影响未来、影响两人的感情?奴才求求您了,主动去见皇上一面吧,他这几日也是夜不成眠,心情极恶劣的,想他白日日理万机,夜里若还不能安心休养,这身子能好吗?再说了,奴才这几日见他咳嗽,劝他唤来御医诊治,他也不肯,推说没事,可奴才晓得,他身子不舒服,这是染上风寒后又积怒在心,未曾好好休息的结果。”
“他病了?”阿紫慌然站起身。
“是啊,这都咳几日了,奴才瞧是越来越严重了。”他忧心摇头。
“姑母,皇上病了,您为什么不去瞧瞧?暮儿和您一起过去吧!”云暮刚走进来,听见尤一东说父皇病了,心急的道。
尤一东见小主子来帮腔,忙再道:“是啊,奴才方才要御膳房炖了鸡汤要为皇上祛寒,不如娘娘和小主子带着鸡汤过去承干殿一趟吧!”
“这……”阿紫犹豫着,就这样过去有些拉不下脸来。
“姑母,您还等什么,连鸡汤都有了,咱们快过去皇上那里吧!”云暮催道。
“这……好吧。”她咬唇,终于点头了。这几曰不见他,自己也不好受,尤一东说得没错,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自己不该为过去的事再生嫌隙,这样的疏离不是两人能承受得起的,因为,他痛,她也痛的。
尤一东大喜,“来来来,奴才这就让人把鸡汤送来,好让娘娘与小主子给皇上送去。”
接着尤一东就伺候阿紫与云暮朝承干殿去,阿紫心里虽有些忐忑,但也如释重负,这几曰她心情沉甸甸,吃什么都没滋味,闷闷地笑不出来,如今想通了一些事,反倒陉松,往承干殿的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
“姑母,等等我!”云暮腿短追不上她的脚步,不由得在后头嚷。
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抛下了儿子,赧然地回头去牵他的手,“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你走得慢。”
“娘娘,不如将小主子交给奴才,您先过去,这鸡汤得趁热喝才能有祛寒的疗效,且冷了也不好喝。”见阿紫这心急的样子,尤一东忍着笑说。其实让娘娘先过去也好,与皇上两人独处说些体己话,小主子在也许有些话会说不出口的。
阿紫脸庞微红,哪里不明白尤一东的心思。罢了,得知他病了,她也想早一点知道他的病况,便红着脸点头道:“那暮儿就交给你了,我先送鸡汤过去了。”
“娘娘快去吧,小主子交给奴才您放心。”
云暮像是晓得父皇与娘亲这阵子闹不愉快,这会儿娘赶着去见父皇是好事,也挺配合的点头,“姑母快去吧,暮儿随后过去。”
阿紫这才亲自拿过那装着鸡汤的食盒,连宫女也不带,先去承干殿了。
“娘娘,您来了。”承干殿的内侍见到她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不以为意,也许是她一阵子没来,乍见她出现吓一跳吧。
她微笑问道:“皇上在里头吗?”
“在……”这内侍回答得有些迟疑与小心。
“那我进去了。”她没留意内侍的表情,点了头便要往里头去。
“等等……容奴才通报一声可好?”这内侍将她拦下了,暗中着急着她来得不是时候。阿紫皱眉,皇帝曾吩咐过,她来到承干殿不用通报就可以进去,可今日这内侍却拦了她,这让她觉得讶异。“殿内有人吗?”她疑惑的问。
“有……”
这下她终于感受到不对劲了。“什么人在里头?”
“这……”
她不是个莽撞的人,见内侍话说得吞吞吐吐的,不禁脸一沉,索性不理会他,直接进到殿中。
“娘娘!”那内侍慌乱的想上前阻止,可哪里拦得住,她已经进去了。
才刚踏入殿中没几步,阿紫手中拿着的装有鸡汤的食盒“匡当”落地,热汤溅在脚边烫伤了她,可她浑然不觉得痛。
这殿内只有两个人,谷若扬和一个女人。
而他们正在激吻着,他面向着她,所以她能清楚看到他见到自己后脸上吃惊的神色,因为听到声响,他怀里的女子转过身来。
是秦芬儿。
“阿紫?!”谷若扬推开秦芬儿,惊望着她。
阿紫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着,眸子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秦芬儿,此刻的秦芬儿唇瓣潋滩,脸若朝霞,娇羞未退,也正望着她。
她咽了口唾沫,在他奔向自己前福了一福,“嫔妾来得不是时候,先走了。”说完转身慌乱离去。
殿门关上那一刹那,“砰”的一声,这一声仿佛也把她心上的什么给撞断了。
眼泪模糊了她的眼,其实,她哭什么呢?那秦芬儿也是他的嫔妃,他与她亲热是应该的,应该的啊!
是自己不该撞见,不该不经通报就闯入,都是自己的错!
“姑母怎……怎么哭了,您没事吧?”
凌乱间,撞上了刚好过来的云暮,云暮见她脸上有泪,吓一跳的问。
那尤一东也吃惊,这时谷若扬由殿内追了出来,而他身后居然还有个秦芬儿,尤一东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了,冷汗登时滚落,怎么就这么巧呢?娘娘八成撞见不该撞见的,尤一东这都想哭了。
谷若扬走了过来,那眼沉得像会噬人。“所有人都退下去吧!”他吩咐。
尤一东叹息,立即挥退四周的宫人,就连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无措的秦芬儿,尤一东也将她请走了。云暮见娘亲神色不对,原本哭着不想走的,但还是让尤一东给抱走了。
四周顿时只剩谷若扬与阿紫两人,阿紫全身僵硬,死死低着头,不去看他。
他一时也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她,气氛沉凝窒闷。
好一会儿后,她蓦然道:“对不起,方才是我鲁莽了,打扰了你们——”
“阿紫,你忘了朕的警告了吗?不要口是心非,否则,朕会真信以为你不在乎朕!”
她心头一紧,“我没有口是心非,我真觉得不该坏了你们的好事!”
“阿紫!”
“别叫我,您爱宠幸谁就宠幸谁,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她心急的来探病,谁知他无病无痛还抱着秦芬儿亲热,想起方才那一慕,她终于失去理智的吼道。
她明知他是皇帝,也晓得他有无数后宫嫔妃要雨露均沾,只是,亲眼见到他与别人亲热,还是令她的心溃不成军,无法承受。
“你真不在乎?”谷若扬一双阵又暗又沉。
“是,我不在乎,反正您也不过是个骗子!”她此刻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任何理智,只想维持自己的尊严,只想告诉他,他没那么重要,自己可以将他让给任何人!
“朕是骗子?”
“不是吗?你说不杀暮儿,却是背着我见死不救,你说只要我一个,却是拥有整个后宫,你说心里只有我,方才却是抱着秦嫔,你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你说什么?!”他已然大怒。
她顿觉下颚大痛,他正捏着她。“放开我!”她挣扎着。
“不,朕不放!”
他伸手将她的双手反剪箝制在背后,把她压向自己,狂乱地吮吸着她的唇,她拚命去推他,却被他撬开了唇瓣,吻得更为强势激烈,然而,这吻只让她想到方才承干殿内秦芬儿那鲜明红肿的唇,她实在无法认受,恨极,贝齿一紧,咬破他的舌,接着朝他打去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的瞬间,四下一片死寂与惊栗。
“云绦紫,你当真以为朕离不开你,非要你不可吗?”谷若扬眸色冷如冰,眉眼里尽是逼人寒气。
“我……对不起……”在手挥下的刹那,她就后悔了,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她却狠狠掮了他耳光。
“朕说过,你若一再推开朕,有一天朕会真的离开你,而显然这一天已经到了,朕原拟给你的三千宠爱,就此烟消云散吧!”
他声音极轻,就像一阵云烟,自她身旁飘忽而过,再不停留。
阿紫身子一晃,双手抱住自己,因为这样才不至于心痛的晕过去。
离开承干殿后,阿紫恍恍惚惚的回到景月宫,人才刚踏进去,就见到季霏嫣坐在里头,她蹙着眉心看着季霏嫣,不解这人怎么会来?
自从莫香凝被赐死后,这后宫没人敢来惹她,就是季霏嫣也闪避着她,就怕触怒自己,等于触怒皇帝。
但,那男人才刚对她说了,要收回对她的三千宠爱……
想起他说的话,她心房仿佛让人捣揽着,疼痛不已。
“你来做什么?”她问季霏嫣。
季霏嫣唇角上扬,瞧上去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莫非,她这么快就知道刚在承干殿外发生的事?
“你听说了吗?”季霏嫣笑着问。
阿紫攒起的眉心望着她,这话该是自己问她的吧?
见她不说话,季霏嫣冷笑,自顾自地再道:“这消息都传开了,而今朝野上下都在议论此事,你怎会不知?”
“你到底想说什么?众人又在议论什么?”阿紫心烦意乱,若季霏嫣今日是专程来落井下石的,她没那心情奉陪,打算让这人快快说完话后滚。
季霏嫣笑里藏刀,“原来你……多年前即失节了,竟然不知廉耻,敢带着肮脏的身子进宫污辱天子,yin秽后宫——”
阿紫神色大变,“这些话谁说的?”
季霏嫣笑得更是阴冷,“大家都这么说的,将你赐死的奏章已经满天飞了,你可是人人口中的残花败柳,皇上的女人怎能有不洁的,云嫔,本宫瞧你是到尽头了。”
阿紫整个人怔住。“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忽然几丝窃窃私语声从外头传来,阿紫看过去,四、五个宫婢内侍正站在外间,轻睨着她,低声说着什么。
季霏嫣随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瞧着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不住笑得更开怀。“你自己也瞧见了,你的丑事无人不晓了。”
阿紫僵了身躯。“皇上……他……”方才她去找他时,他早已知外头传着这些话,可他一句也没提,这是……让她自生自灭、自行承担吗?
他当真放弃了她,对她所有的爱与恨都在一瞬收回,什么也不给她了?就如季霏嫣所说,她的恩典到尽头了。
她顿时感到心痛不止,血液似乎从心窝蔓延出来,逐渐空洞了她的心,让她不禁苍凉一笑。
季霏嫣见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皱眉道:“你这是疯了吗?这时候哭都来不及了,你笑什么?”
“我笑还是哭与你何干?德妃娘娘该走了吧,我这儿马上就要变成冷宫了,您再待下去,不怕晦气染身吗?”她问向季霏嫣。
季霏嫣脸色一变。“云绦紫,本宫瞧来你是丑事被揭开,自觉丢脸,是真疯了,罢了,本宫不与你计较,反正你说得没错,这景月宫很快就会被封了,毕竟里头住了污秽的人,就连皇上都蒙羞,那些奏章很快就会满出承干殿,到时候皇上就算想保你也保不住的。”季霏嫣眉欢眼笑的说。
阿紫脸色苍白如同鬼魅,她颤抖着道:“滚!”
季霏嫣笑得越发乖张,“你当自己现在还得宠吗?一个小小的嫔敢让一个妃子滚?你这是以下犯上,这还想活不想活了?”
“我不想活,你又能如何?你敢杀我吗?在这宫里,只有一个人能要我的命,在那人还没开口前,我要死还是要活谁也干涉不了!”
“你……你……”她明明已到绝境,季霏嫣还是教她的气势给威慑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哼了一声道:“我清楚记得莫香凝死前说的话,她的下场就是你明日的借镜,皇上赏她的那三尺白绫,要不了多久也会赏给你的,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季霏嫣说完这话,气冲冲的离去了。
季霏嫣走后,阿紫僵直的身子终于站不住的跌落,而这时才感觉到脚痛,那盅滚烫的鸡汤落地时烫伤了她的小腿,此刻她掀起裤管,见小腿已是红肿了一大片,正刺骨的疼。
她苦笑,放下裤管,怔怔想着莫香凝说的话——帝王的宠爱算什么,我诅咒你有今日没明日!
是啊,皇帝的宠爱究竟……算什么?
她阿紫又算什么?
一滴泪缓缓在眼中生成,凝聚后,骤然滚落下来。
秦嫔竟然一连多夜去到皇上的寝殿侍寝,原本无宠的人俨然咸鱼翻身,突然受宠了,反观之前让皇上宠入心坎的云嫔却犹如被打入冷宫,皇上再不曾上过景月宫。
众人只觉这也正常,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不洁,更何况这男人还是俯瞰天下的天子。众人都等着,皇上什么时候下定决心送这女人三尺白绫或是一碗毒汁,让她自我纠结,省得玷污宫廷。
此时景月宫的床上,阿紫睡得满头大汗,梦中,她看到那抹熟悉的明黄衣摆拂过,很快消失不见,她惊慌失措的伸手想去抓住,却陡然落空,什么也没抓到!
她惊醒了,心悸拭着汗,一会儿后,起身下床,要换下汗湿了的衣服。
她没唤人进来帮忙,近来她极少使唤人,因为这些人如今瞧她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只是碍着她仍是主子的身分,不敢当面耻笑怒骂而已,为了不想面对这些难堪,她选择不见这些人。
换好衣服后,她睡不着了,见夜已深,宫人们大多都已睡了,原本固定会守在她门外的宫婢,她也撤了她们,要她们以后都不必再来守门,这些人听了高兴,根本不想再伺候她这样的主子。
无人打扰,她披了件外袍,便出了房门,走到了外头的院落。现在已是春天,夜里还冻着,可她不觉得寒。
独自在院里站了一会儿,骞地,她听见轻浅的脚步声。
她心跳倏然加快,呼吸也不由自主的屏住,是他吗?
他来了吗?
她紧攥住披在身上的外袍,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去,眼中的期待瞬间逝去。
“是你?”她一怔,来者手挽着宫灯,却是万宗离。
万宗离瞧见她眼底的失望,心中一阵苦涩。“对,只是臣。”他语气中染着一股失落。
她尴尬道:“万大人不是还在鲁镇查案,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故意轻快的问,不想纠缠在自己方才的反应上。
“臣今日回来,刚见过皇上禀明事情,出了承干殿后,本该马上离宫的,可臣却不知不觉的走到这里来,打扰了娘娘,臣罪该万死。”
她摇头。“万大人没有打扰到我——不过,这里确实不是万大人该来的地方,万大人还是请回吧。”话说到一半,想起这里是皇宫内苑,外臣半夜私会嫔妃,轻则身败名裂,重则下狱受死。
“臣来此若教人撞见,死不足惜,唯若因此伤了娘娘的名誉,那就是百死难赎了。”他苦笑,自己情不自禁的到来,却忘了可能会害了她。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名誉,我这名声早已千疮百孔、荡然无存了,我只是不想牵累万大人,才会让万大人快走的。”她自嘲道,现在外头哪个不骂她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若真被撞见她与男人见面,也不过是丑事多加一桩罢了。
他脸色一整,“外头的传闻臣在京外就已听闻,方才在承干殿里也问过皇上,为何不替您澄清,可皇上居然……”他咬牙,皇上居然冷漠的告诉他,要他别管这件事。
她听出他未竟的话是什么,那男人八成冷漠处理这件事,自己不再是他捧在手心的人,就是受尽谩骂与屈辱也是她的事,他不再心疼,不再在意,她的一切已与他无关。
“您可后悔跟了皇上?”万宗离心疼她的问。
她还未回答,手已猝然教他握住。“阿紫,他根本不愿意保护你,你不如跟我走吧,我可以为你放弃功名利禄,带着你与云暮隐姓埋名,咱们三人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可好?”他鼓起勇气急切的说。
她一惊后,抽回自己的手,“对不起,我不恨他,是我将他推开的,我与他之间的事你并不了解——”
“我是不了解,我只知道,有人告诉我,他天天与秦嫔黏在一起,夜夜宿在宣荣宫,更听说他有意晋她为妃。阿紫,这些你都无所谓吗?”
她脸色苍白一片。“不要说了!”她将身子别过去。
他再将她扳回来面对自己。“你可知我由鲁镇带了什么消息回来?你云家百口人确定是冤死的,你祖父并没有叛国,相反的,他忠君爱国,不肯让金国收买去,因此晋王才会联合金国诬陷他叛国,好让先皇杀了这西朝大将,自断一臂,先皇也上当了,云家因此死绝。这人证物证我都找足了献给皇上,可他却说,此事再议,让我将案子搁了,他根本没打算替云家平反。”
她惊愕不已,“他怎能……他说过若云家无罪,他会还云家公道的……他连这事也背信了……”
“他从头到尾就没真心想为云家平反过,那是骗你的,要知道,杀云家的是先皇,他的父皇,若由他平反,岂不昭告天下先皇错了,错杀忠臣,那于先皇的名声有损,史书还得重新写过,将先皇的过失加上一笔,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让先皇再添上污点。”
她闻言惨白了容颜,“他……他不会骗我的……”
“阿紫,也许之前他确实待你好,但,他变心了,此刻的他,心中已无你。”他残忍的告诉她这个事实。
她的心像是教人狠剐过,痛彻心肺,原来自己那巴掌打掉的不只是他对自己的深情厚意,连先前的承诺都随之灰飞烟灭了。
“不要说了……我让你不要说了!”她承受不住,抱着胸口几乎无法吸气。
“阿紫,我对你说这些,不是有意要你痛苦,我是让你清醒,这里不值得你留恋了,跟我一起离开吧……”他乞求的说。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中有泪,从他告诉她那男人打算杀暮儿那回,她一直就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恍神中,她差点就想答应了,可最后,她仍是摇头。“你走吧,我再悲惨也是谷若扬的女人,我不想连累你——”
“我不怕连累,我只想与你在一起!”他激动的低吼。
她心头一震,身子慢慢往后退,刻意拉远两人的距离。
“阿紫……”
“我不可能接受你,就算那男人不要我了,我也不会离开,因为,我还有暮儿,那男人不会让我带走他的,这宫中是我和暮儿唯一能活的地方。”
“你就不怕他哪日再不能忍你而杀了你?”
“那也是我的命,我无悔。”
万宗离面如死灰,“你就这么爱他?甘愿为他吃任何苦?”
“是,我爱他,所以,并不想离开他,也许如你所说,有一天他厌弃了我,听从所有人的话真将我当成yin乱的女人杀了,我也心甘情愿……”
他大受打击,身子踉跄了一下,用力阖上双目,良久后才睁开,面上虽沉静许多,但眼底那份落寞依然浓烈。
“臣……明白娘娘的意思了,不扰娘娘歇息,臣这就告退。”
他转身离去,那背影萧瑟得令她不忍看。
一个月后,宫中传出一个消息令西朝上下喜出望外。
秦嫔有喜了!
这孩子若出世便是西朝上下苦盼多年的皇嗣,无怪乎举国欢腾,那秦嫔待胎象稳定后就会被正式晋为妃了,只是秦嫔的父亲秦孝越似不满足,他虽受先皇提携成为将军,但因为能力普通,并不受谷若扬重用,这回女儿传出喜讯,让灰溜多年的他终于一吐怨气,大大风光了,于是私下运作,让人进言皇帝一举要让女儿被立为后,让自己成为人人羡慕的国丈。
一时,宣荣宫成了整个皇宫最热闹的地方,人人争相讨好问候,大批大批的礼物与补品都往那儿送去,就是太后也一连去了几次,亲自嘱咐如何安胎。
“暮儿才是西朝的皇长子,可现在却……阿紫嫂嫂,你打算怎么办?”谷雁萍今日进宫,她忍了许久,以为皇兄只是与阿紫嫂嫂闹脾气,两人很快会和好,皇兄也会替阿紫嫂嫂
澄清被毁坏的名声,可一段时间过去了,皇兄却都没有动作,不仅如此,还让秦芬儿怀上了,这教阿紫嫂嫂情何以堪?
还有那暮儿,瞧皇兄这态度,像是只要秦芬儿的孩子不要暮儿了,没有让他认祖归宗的打算,自己瞧这发展,实在再也忍不住,进宫探望阿紫嫂嫂,为她打抱不平。
阿紫身形消瘦,眼神有些空洞,秦芬儿受孕一事确实深深打击了她,她在谷雁萍面前再也强撑不起什么,泪珠一颗接一颗的落下。
“阿紫嫂嫂别哭,我这就去找皇兄理论,他怎能这样对你,实在太无情了!”谷雁萍忿忿不平。
“不,你无须去理论——”
“你不要拦我,这回是皇兄不对,我定要去找他算帐的。”
阿紫笑得苦,“我不拦你去找他,但不用找他算帐或理论,我只需请你替我求个恩典。”
“恩典?什么样的恩典?”
“让他二选一,一是,赐死不洁的阿紫,以平众怒;二是恩准阿紫带着暮儿出宫,照顾至今仍昏迷不醒的父王。”
谷雁萍大惊,“这两样都不行!你怎能求死,还有,从没有嫔妃被遣出宫后还能再回来的,阿紫嫂嫂别赌气逼皇兄作这个决定。”
阿紫神情哀莫大于心死。“你尽管替我带话过去,结果如何,由你皇兄决定。”
“皇兄不可能要你死的,这阵子群臣逼他赐死你,他都没有允,就算你开口,他也不会答应的,而这也表示他对你还有情,你为什么还要走?”谷雁萍急道。
她失神一笑,“他不杀我不见得就表示对我还有留恋,而我会留在宫中是因为暮儿,我不想他再做个说不得身分的私生子,期望他的父皇能给他将来。如今他让秦嫔怀孕了,他心里连暮儿也不存在了,如此,我们母子还留下做什么……”
“阿紫嫂嫂……”
“我若真能离去,那也算是我与他之间的一种结束,对谁都好。”
谷雁萍红了眼眶,不知该说什么,但她忽然想,或许替阿紫嫂嫂去传这话也好,正好测试一下皇兄,瞧他是真的对阿紫嫂嫂绝了情吗?若不是,也许两人还有转圆的余地。
谷雁萍同意去承干殿了,只是,回来后谷雁萍却完全不知如何面对阿紫。
“你皇兄怎么说?”阿紫脸色尚且平静,语气平缓的问。
“皇兄说……”
“说什么?”
“他说……你既然无心待在宫中,那就带着孩子回庆王府,以后就在王府辟个佛堂,从此吃斋念佛,无皇令不得踏出王府一步。”谷雁萍艰涩的告诉她皇兄的话。
想起自己去见皇兄,提及阿紫嫂嫂时皇兄那冷漠的脸孔,往日对阿紫嫂嫂的那份疼爱似乎再也找不到。
事实上,皇兄说的话要比自己告诉阿紫嫂嫂的更难听许多,他说看在云暮的分上,他不会亲自下旨让她死,不过她若自己想死,他不拦,而她想离开他,那便常伴青灯,不要再管俗世的事了,言下之意,除了软禁,还要她禁相思。
这些话句句伤人,自己哪里敢真说给阿紫嫂嫂听,且尽管已说得简单,可说的话还是教人难受的。
阿紫怔忡,说不上心碎,可他会有这态度,她也不意外。
“我以为皇兄就算不待见你,也必会不舍暮儿,毕竟暮儿是他的亲骨肉,我若知道他会真让你们走,就不会去传这话了。阿紫嫂嫂,我不要你和暮儿离开皇兄,你们明明这么相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谷雁萍不解的哭问道。
阿紫白着脸,也无法回答她,一开始是她不能谅解他曾背着自己对暮儿见死不救,后来,她见到了他与秦芬儿在一起,她打了他一巴掌,再之后,万宗离告诉她,他无意替云家平反,接着,秦芬儿有了孩子……
这一切都将他们推往绝境,多年的纠葛、误会、错过,即便在真相大白后,仍无法白头到老,一切,缘尽了。
她心绞得死紧,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往内殿去。
“阿紫嫂嫂!”谷雁萍揪心唤她。
她凄凉地摇头,“你回去吧,我也将离开了……”
离开皇宫,离开那男人,离开所有的爱恨情仇,这里的所有将随风而逝。
阿紫离宫那天,天空下着大雨,她牵着云暮的手坐上庆王府的马车,静静萧瑟的离去。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嫔就这样被狼狈的眨回自宅去了,这在民间就称下堂妇吧。
宫墙上,谷若扬静立的望着远去的马车,目光清冷深沉。
尤一东替他撑着伞,“皇上,云嫔娘娘与小主子已经走远了。”
“嗯。”他双目仍盯着已见不到影子的马车。
“皇上……”尤一东再开口。
“若是废话就不用再说了。”仿佛知道尤一东要说什么,他堵了尤一东的嘴。
“……是。”尤一东暗叹了口气,不敢再言。
雨仍落个不停,几乎打湿了谷若扬半边身子。
“皇上,要回去了吗?”尤一东问。
“嗯,回去吧……离去前,她可有说什么?”谷若扬转身后,终于问道。
尤一东一喜,忙道:“娘娘说……说……”尤一东却忽然不知该怎么说了,皇上问起娘娘他很高兴,但娘娘说的话又怎能向皇上说?
“她说了什么?”谷若扬微拧了眉。
“娘娘说——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
谷若洋薄薄的唇角生冷的上扬了。“彼岸花,花开在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她想与朕从此再不相见吗?真枉费朕如此……”
尤一东心惊。“皇上……这是气话,娘娘只是气话……”
他怒视尤一东一眼,“住嘴。”
“是……”尤一东战栗地闭上嘴。
“秦嫔如何了?”他举步离开,边走边问起秦芬儿。
“秦嫔娘娘稍早前来过,您正与大臣议事,便又回去了。”尤一东追上他的步伐道。
“嗯,摆驾宣荣宫,朕要过去。”他吩咐道。
尤一东应声后又是一声长叹,马上派人去通知秦芬儿准备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