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要把贾宝玉塞到哪藏起来,但那丫鬟已经冲进房里,林黛玉只好无奈作罢,只盼这小小污点不会影响她明天的归家路。
“救命,求两位小主子救救我家主子!”丫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房就跪地央求。
林黛玉呆住,反倒是贾宝玉先回神,起身拉起她。“你不是可卿姊姊的丫鬟瑞珠吗?”
林黛玉嘴角抽了下。了不起,连宁国府的丫鬟都识得还记得名字,如此好记性拿去读书,想拿状元应该不难吧。
“发生什么事了?”她狐疑问着。
今儿个外祖母寿辰,秦可卿跟宁国府上下都到齐了,寿宴结束后,她瞥见秦可卿跟侍在外祖母身边,说要前往南园子看戏的。
“宝二爷,主子出事了,可否随奴婢去救主子?”瑞珠哭得梨花带泪,要不是贾宝玉已经将她拉起,恐怕她会向他磕头。
“到底是出什么事,你说分明些。”贾宝玉一听秦可卿出事,入鬓浓眉攒得死紧。
兹事体大,要知道可卿是宁国府的嫡孙媳,要是在府里出了事……可问题是在府里能出什么事?
“众人前往南园子看戏时,老太太说夜风发凉,想拿件软帔,本是要让大丫鬟去拿的,却不知怎地说要主子代拿,主子不熟贾府院落,所以加派了一个婆子和小厮带路,本是要去北院主屋的,可过了夹道之后,没进北院主屋,那婆子和小厮反带着主子往北院东边的小院而去,主子便要奴婢上主屋帮她取件帔子,待奴婢再转回小院时,远远的就瞧见另一个丫鬟宝珠倒地,而那婆子和小厮正要对付主子。”瑞珠说着,泪流满面。
“主子不住地朝奴婢使眼色,奴婢便赶着找帮手,可府里的人都到南园子去了,奴婢这才大胆地闯进林姑娘这儿。”
贾宝玉听至此,脸色惨白如纸,知道其中透着古怪,忙喊,“快带路。”
见瑞珠感激道谢,领着贾宝玉要离去,林黛玉也追了上去。“我也去!”
“颦颦,你别来!”贾宝玉沉声喝道。
“我怎能不去?可卿待我极好,怎可能她有难,我却置身事外?”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她受惠良多,没有不报恩的道理。
只是这故事是哪个混蛋版本?秦可卿不是病死的吗?!怎么无端端地像是卷入什么凶杀之类的?
贾宝玉无暇劝退她,心系着救人第一,便跟着瑞珠到东边的小院。
小院距离碧纱橱不远,过了两条垂花小径就到了,远远的就瞧见屋子里倒了个人,再往里头望去,惊见婆子压着人,而小厮手上揪着条麻绳,像是正勒着什么。
贾宝玉当场呆住,瑞珠想要冲向前去,林黛玉却一把抓住她,故作无事地喊道:“宝玉哥哥,这儿真是通往南园子的小径吗?我瞧这儿没半个人影,你不会是想拐着我到无人之处吧?”
贾宝玉怔愣地看着她,不懂她的用意,接着被她一把拉到树丛后,不一会屋里的婆子和小厮关了门跑了出来。
小径边悬挂的风灯照亮两人身影,贾宝玉仔细一瞧,那婆子是周瑞家的,是母亲的陪房,而那男子则是祖母的买办金文翔……这是怎么回事?他浑身不住地轻颤着……为何府里的婆子和买办要杀了秦可卿?
他浑身都凉透了,思绪未定,身旁的林黛玉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跟在她和瑞珠身后进了屋,赶紧阖上了门。
一回头,瑞珠早哭着伏在倒地的秦可卿身上,他浑身僵硬,甚至还微微颤抖。
脑袋里太多冲击,教他无法反应,反倒是林黛玉侧耳听了秦可卿的胸口后,随即抬眼喊道:“还有心跳呼吸,咱们赶紧带她走。”
“……主子还活着?”瑞珠泣不成声地问,小手不住地抚去秦可卿唇角的血。
“当然还活着。”林黛玉急着想将人扶起,但她力气实在太小,只能转而求助——“贾宝玉,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动作快!”
贾宝玉猛地回神,随即蹲身要抱,但凭他的力气想要一鼓作气地将人抱起并非易事,而就在此时——
“有人来了。”林黛玉细声说着,看了下左右。“先将她拖到书桌底下。”
贾宝玉没应声,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一把将人拖到书桌底下,忖着要是外头的人开门……“不对,我为何要躲着他们?”他可是贾府的小主子,难不成他们连他也敢动,全都造反了?!
林黛玉正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却闻到灯油的味道,然后轰的一声,门板发出吱喀声,一股热气从门板窜了过来,隐隐可见火光。
“不会吧?”林黛玉傻眼地瞪着开始燃烧的门板。
他们根本是打一开始就打算放火烧房子,毁尸灭迹!
贾宝玉看着屋内唯一的窗子。“爬窗,快!”
林黛玉和瑞珠七手八脚地帮着贾宝玉将秦可卿给抱出了窗框,贾宝玉随即回头将林黛玉给抱了出来,回头要拉瑞珠,却见她看着倒在地上早无生息的宝珠。
“想救她?”贾宝玉作势要爬回屋。
瑞珠赶忙将他推回窗外。“宝二爷,请你救救主子。”
“可卿不会有事,你过来吧。”
“我不能走。”
“为什么?”贾宝玉不解。
“因为他们纵火,代表势在必得,待扑灭火势或是一切燃烧殆尽后,他们一定会确定有几具尸骸,要是少一具,他们就会发现主子被救走。”瑞珠满脸是泪,却缓缓扬开柔美又坚决的笑。
“你在胡说什么?我会查清这件事,不会让可卿莫名其妙死去,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贾宝玉沉声说着,压制着内心的惊惧,表现得冷静可靠。
“宝二爷,你心底该清楚,若主子不死,这事是难解的,就让我代替主子,还请你好生照顾主子,想法子将她送出府。”瑞珠说完,跪地重重一叩首。
“瑞珠,你不要胡来,咱们可以——”林黛玉听雨人交谈感觉不对劲,正要阻止,却见瑞珠已经起身一下撞在墙上,倒在地上的她血若泉涌,教两人登时都呆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八月的夜风,凉中带着暑气,但贾宝玉却不住地打颤着,彷似置身腊月大雪之中。
“贾宝玉,咱们得赶紧带可卿离开这里,只是……能将她先安置在哪?”
听到林黛玉叫唤,他垂眼瞅着躺在地上尚未清醒的秦可卿,思索一会,随即动手解她衣衫。
“你在干么?!”林黛玉难以置信地想阻止他。
然她哪敌得过他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月兑下了秦可卿桃红色的月季绣衫,随即跃入窗内,将绣衫罩在瑞珠身上,见状,她忽地明白了他的用意。
而回头,也不知道他打哪生出的力气,轻易地将秦可卿一把抱起。
“先带她回我的偏院。”他道。
“不成,你那儿丫鬟小厮那么多,会曝露可卿的存在。”
贾宝玉顿了下。“那要安置在哪?”
“……李纨嫂子那里好了,兰儿没去看戏,先找他照应,而且那里人少,祖母和二舅母都不会注意。”
“就这么着。”
夜风刮动着暗夜火势,吞噬着高门大院的丑陋和险恶。
待他俩来到李纨院落前,适巧遇到了提早回院落的李纨和三春。
李纨一见他怀里抱的人,神色一凛,什么都不及细说,便拉着他们赶紧进院落,还特地屏退两个大丫鬟。
等到将秦可卿安置好,四人才问两人来龙去脉。
待林黛玉说完后,四人面无血色,皆是难以置信。
李纨托着额,看着秦可卿颈上明显可见的勒痕,不敢相信府里竟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而且这分明就是贾母授意而为。
“太不合理了,老太太向来疼爱可卿,怎会差人做这事?”李纨月兑口道。
“不是祖母!”贾宝玉想也不想地反驳。
林黛玉冷冷抬眼。“你确定不是?”
“她没有道理这么做!”贾宝玉掩不住激动地道。
“那你告诉我,在贾府里谁有本事这么做?婆子是二舅母的人,小厮是外祖母的买办,你要说跟她俩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真的都没有,为何你会顺着我把可卿带来这里,而不是带到外祖母面前问清楚?”
贾宝玉不禁语塞,面容冷沉。
祖母和母亲身边的人敢如此大胆,必定是奉命行事,而可卿是宁国府的人,意味着宁国府是默许了这事……他甚至怀疑,要是将可卿交出去,恐怕会将可卿再次送上黄泉路。
他知道,他比谁都确定这事必定是祖母下令,可问题是他无法理解!他无法理解的不只是祖母为何这么做,还有……为何如此轻贱人命?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并不是丫鬟小厮,而是贾氏重孙长媳,是贾氏族长贾珍之媳!
“如今你总算明白你为何可以在贾府里横行霸道了?”
那不带脏字的挖苦,教贾宝玉恼怒的瞪去。
林黛玉无所谓地耸着肩。“在贾府里,外祖母就是天,她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无视府里丫鬟小厮的性命,于是几个主子也跟着无视人命,而你,总有一天,会和他们一样。”
待在贾府四年时间,她看尽了贾府的腐败,府里yin乱人妇,狎玩丫鬟时有所见,一旦东窗事发,不是被逼死就是无故消失。
她初见时惊诧不已,至今已习以为常。
才四年,她就觉得见怪不怪,而长年待在贾府里的人又怎不会被同化?
“我不会!我绝不会!”贾宝玉恼声啦哮着。
林黛玉淡淡看一眼。“不管你会不会,都与我无关,横竖明儿个天一亮,我就要离开了。”
“你!”
“好了,眼前最重要的是该想法子安置可卿,不能让她继续待在府里,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可卿在这儿,否则……”李纨艰涩地咽了咽口水。“也许连咱们都会有事。”
林黛玉愣了下,随即意会。在贾府里,这些女眷在外祖母眼里都不重要,是养着无妨弃之亦无感的存在,一旦让人发觉可卿获救,甚至是藏在这里,说不定这些姊妹们改天也会无故消失。
“这样好了,明儿个我就要回扬州,不如我带可卿到扬州吧。”
人既是她救的,她就该负责到底,要不回扬州的路上她也不会安心。
“不成,你回扬州是琏二哥负责送你回去,要是被他发现……”贾迎春把柔细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隔墙有耳。
林黛玉不禁皱起眉头。那倒是呀,贾琏不知道晓不晓得这事,但他是识得可卿的,而马车上只要多塞一个人,他不可能不发觉的。
“还是待会趁着几个夫人要离去时,趁乱要辆马车,先把可卿送到我娘家那儿去?”李纨低声说着,盘算着待会先把两个大丫头找来,让她们回娘家告知一声,好有个接应。
“然后呢?总不好让她一直待在大嫂娘家。”被吓得快失魂的贾探春回过神问着。“咱们根本不清楚祖母为何这么做,还是干脆先把可卿送回娘家?”
“不成,可卿回娘家,这事肯定会传到祖母耳里。”贾宝玉冷声说着。
“要不该怎么办?”
贾宝玉沉吟了下。“明儿个我找祖母说说,说由我陪颦颦回扬州,琏二哥就不会跟着了,可卿自然就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林黛玉无奈地闭了闭眼。“我说宝二爷,你脑袋清醒一点,你是外祖母心尖上的一块肉,而且你才多大的年纪,她会让你跟我随行?”
令琏二哥负责送她回扬州,那是因为他已经独当一面,有时南来北往地跑,顺便打理着几处庄子。
可他贾宝玉今年才十二岁而已好不好!就算他个高力气大,但他还不算个男人,依他这张脸和满身富贵,有他随行,根本就是招摇着告诉匪徒贼子:来抢我来抢我,少爷有钱!
她不想连回家也回得这般胆战心惊!而且,她也不要他跟,恨不得赶紧甩掉他。
“我有法子,一定可行。”
“什么法子?”
贾宝玉垂敛浓纤长睫一会,勾唇笑得异常诡丽,万分诱惑,将桃花精的诱人丰采往上提升无数个层级,连向来漠然且寡言的贾惜春都被诱得晕陶陶,可见魅力之无远弗届。
然而看在林黛玉眼里,只觉得浑身恶寒,好似有什么恶兆出现。
“明儿个你就知道了。”他笑眯了桃花眼,透着慑人邪气。
林黛玉很恐惧,非常非常的恐惧。
她恐惧的不是昨晚才下令杀人,此刻却笑得和蔼可亲的外祖母,因为她早就模清楚贾府几个主子都很会装,一个个都是双面人。
造成她恐惧的原因要从早上说起。
一早她就从几个丫鬟口中得知,昨儿个秦可卿和她的大丫鬟被烧死在北院的小院里,问她们为何说得那般笃定,她们说是因为秦可卿向来喜爱桃红色的衣物,而发现者从残存的布料推断出身分——这正是当时贾宝玉月兑了秦可卿衣裳的用意。
天,果真是近墨者黑,这一屋子魑魅魍魉,贾宝玉在日积月累的熏陶之下,也差不多要成妖了,才能在那当头做出超龄判断。她虽也明白了,但脑子转得还没他快。
于是,她现在非常恐惧,恐惧那家伙到底要使什么招,让外祖母点头答应他陪她回扬州。
要知道,秦可卿昨儿个好不容易趁乱被运出府了,要是一直待在大嫂娘家也不是事儿,趁着她今天回扬州一并带走,才能高枕无忧。
“不成,你才多大的孩子,怎能由你陪同黛玉回扬州?这事你琏二哥早就张罗好了,就交给他。”
如林黛玉所料,贾母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贾宝玉的央求。
她偷偷觑了贾宝玉一眼,就见他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疾不徐地道:“可是祖母,这一趟扬州行的意义不同,我非去不可。”
“哪里意义不同了?”贾母沉声问,就连站在她身侧的王夫人都端出了一张冷脸,教林黛玉不自觉地打了寒颤,她有预感,自己即将成为第:一个秦可卿,再不走,恐怕会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
“自然是不同,因为我前往扬州,拜见的不只是姑丈,更是未来的岳父。”
别说林黛玉一双水蒙蒙的眼珠子快要蹦出来,就连贾母和王夫人都一脸错愕,下一瞬王夫人扫向她的眼刀更是削骨剐肉,教她缓缓地垂下脸。
她想,她应该是听错了,不是那个意思的……她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千万别自己吓自己。
“宝玉,你的意思是——”
“祖母,我要娶颦颦为妻。”
林黛玉痩如杨柳的身形晃了两下,还是身后的雪雁赶紧托住她,才没教她跌倒在地。
“你和黛玉……”
“祖母,我要不是喜欢颦颦,又怎会三天两头往她那儿跑?”
“宝玉,你光想你自己,可有问过黛玉的想法?”王夫人清脆的嗓音像把利刃,凌空剐着林黛玉。
贾宝玉笑了笑,从衣襟里拉出一只锦囊。“祖母、母亲,这是颦颦亲手送给我的锦囊,就在昨儿个,我们互相认定了对方。”
林黛玉瞪着他挂在颈间,紫底镶金边,绣着如意葫芦的锦囊……这不是她昨天送给贾环的那个锦囊吗?
怎么会落在他的手中?这家伙……
她恨恨地瞪着他,却见他笑得羞窘地瞅着自己,在轻握着她的手时,不着痕迹地在她掌心里塞了东西,再将她的手摊开……那是一只白润玉佩,雕的是麒麟。
“我也将我的麒麟锁交给了颦颦,正打算今儿个跟母亲和祖母禀报。”
林黛玉说不出话,浑身不住地颤着,怎么也抽不回手……妖孽,这家伙是个妖孽啊!
“我不——”
“黛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贾母硬生打断了王夫人的怒语,起身近前爱怜地轻握着林黛玉的手。“这是好事呀,你要是肯嫁给宝玉,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林黛玉张口结舌。她想否认,但这是让他护送秦可卿到扬州的好法子,她要是否认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可要她承认……她好怕弄假成真。
要知道,为了退出贾府这座战场,她已经忍痛放弃美食,认为只要养好身子,天下处处有美食,哪怕贾府的美食再经典,她也不想死在高门大院里。
尤其,瞧,二舅母那冒火的眼睛像是昨晚的恶火……她不想被烧得尸骨无存。
“祖母,颦颦害羞了呢。”贾宝玉轻握住她另一只手,凑在她耳边低喃着。“别怕,有我呢。”
林黛玉直盯着那笑若桃花妖的男人,发现自己真真真是太小觑他了!
他是个天生的妖孽啊!装得还真像一回事,到底有没有考虑她的肠胃受不受得了他的恶心啊?!
“祖母,恳求你成全咱们。”说着,便拉着林黛玉双双跪下。
“起来起来,我方才不都说了这是喜上喜,亲上亲了?只要是宝玉想要的,哪怕倾尽一切,我都会为你取来,况且你只是想娶黛玉,这是好事,好事。”贾母笑得阖不拢嘴,将两人拉起。
“多谢祖母。”贾宝玉立即打蛇随棍上地道:“既是如此,这趟扬州行我是非去不可,我得去见见姑丈,告诉他,我要迎娶颦颦的决心。”
“可是你……”
“祖母,那就让李贵和锄药跟着吧,李贵这些年也跟着管家打理庄子,让他跟着,也让他长点见识。”贾宝玉立刻推荐自己的女乃兄和最信任的小厮。
“这个嘛……”
“宝玉,娘可不允你出这趟远门。”王夫人一见贾母犹豫,一把就下了决定。
“娘,昨儿个府里才发生憾事,咱们得帮着珍堂哥他们办丧,二嫂子忙不过去,琏二哥也得帮衬才行,琏二哥要是不在府里,岂不是要累垮二嫂子了?”贾宝玉毫不退却,说得有条有理。
贾母沉吟了下。“那就这么着吧。”
“娘!”王夫人难以置信她竟然答允了。
“就让宝玉到外头见识见识,再者如海身子不适,宝玉要是能以半子身分随侍照料,倒也是美事一椿。”贾母心里盘算的是外孙女的父亲好歹是个巡盐御史,这油水捞得可多了,要是孙子能讨他欢心,外孙女的嫁妆可就丰厚得让孙子耗个三辈子也享用不尽。尽管贾府并不缺这份嫁妆,但只要能替孙子添点力的,怎生都好。“待你俩从扬州回来,就将你俩的亲事定下。”
“多谢祖母。”贾宝玉乐得抱着贾母亲了下,教贾母表面佯怒,却是笑得花枝乱颤。
林黛玉全程静默,只能不住地把脸左移右挪,到最后干脆盯着自己的鞋尖,彻底无视王夫人怨毒的目光。
拜托,作戏而已,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
原本预定早上就出发回扬州,因为贾宝玉临时加入,所以稍稍延了点时间,近正午才匆匆启程。
坐在马车上,确定已经离开城西,林黛玉才轻声问:“贾宝玉,咱们是作戏的吧?”她问得没头没尾,但她知道他一定听得懂。
“什么作戏?”
瞧他笑得风流的妖孽模样,她粉拳紧紧地握实了,“你说成亲,其实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只有这么说,你才有法子代替琏二哥送我回扬州,是不?”
贾宝玉笑眯了盈润桃花眼,神色认真地道:“怎会呢,我可是打从内心,出自肺腑地跟祖母说亲的。”
啪的一声,在理智线断裂的瞬间,林黛玉一把揪住贾宝玉的衣襟。“你这混蛋是打算阴我是不是?”
“颦颦,说什么阴,我只是想娶你为妻,在这当头提起,更是一举多得。”
“我听你在放屁!”混蛋东西,算计他人就算了,连她也敢坑,真活腻了也不用大费周章设计她,等她身体好了就能马上送他上西天,不要以为她本性真是温良恭俭让,他只是没看过她发火而已!
“你怎能说粗话?但没关系,只有我听见,我不介意。”他轻轻地拉下她的手,紧紧包覆在掌心里。“横竖咱们定情了,祖母允了,日后自是夫妻。”
说完,还不忘拉出定情物让她瞧瞧。
“这根本是我给贾环的锦囊。”她让雪雁做了好几个锦囊,当是临行前的饯别礼,谁知道这家伙小鼻子小眼睛到这种地步,竟抢了别人的。
“现在是我的。”他妥妥地搁在心窝上,省得她一时泼辣抢回去。
“你真是个好兄长,抢自个儿弟弟的锦囊!”这家伙才多大年纪,竟如此心机深沉,善使计谋。
多可怕,这事明明是昨儿个才开始,他却已经把一切想得清楚,而且实行时局面全在他的掌控中,真教她浑身发寒。
这哪里是个十二岁的小鬼能办到的,可见这家伙已经完全成妖了!
“非也,我没抢。”他慢条斯理地道。
“你没抢,难不成还是贾环送你的?”
“虽然不算是送,但至少是利益交换。”
“……什么意思?”
“我跟他说,把锦囊给我,我可以想法子让他去上族学。”
林黛玉瞠圆了眼,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听听、听听!这小王八蛋竟然对自己的弟弟诱之以利!
“这样不好吗?他可以去上族学,而且祖母也干涉不了。”贾宝玉淡淡地说着,睨了她一眼。“还是他对你的感情这般浅薄,教你失望了?”
“嗄?”说真的,后半段那几个字,她每个字都懂,就不知道为什么凑在一起,像是一团谜似的令人疑惑。
“别想,你想都别想,你只能是我的人。”
看着他敛笑,浑身掩不住的霸气,林黛玉恍然大悟了。
“幼稚。”
“你说什么?”
“我说你果然是个纨裤没错。”就只有纨裤小娃才会玩这种幼稚的手段。
分明是他看贾环不顺眼,以为贾环对她动心,所以硬是要抢了贾环喜爱之物,还要抹黑贾环,这不是幼稚是什么。
“纨裤又怎地?”
“没没没,你开心就好,横竖咱们就相处到扬州为止。”尽管她知道故事中的林黛玉之父即将亡故,但就算如此,她也能当家作主,压根不需要傻傻照着故事安排回贾府。
她又不是傻了,回大宅跟人家玩宅斗,她不是能斗人的货色,一个不小心被斗得尸骨无存,不是太不划算了?
她是为了美食而来,没空和那家子瞎搅和。
“别傻了,探亲之后,你得要乖乖跟我回贾府。”
“你说了算?”那种口头婚约她没放在心上,只要她不点头,谁都拿她没奈何。
然而,瞧贾宝玉那信心满满的欠揍笑脸,教她没来由地打了个颤,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一切想得太美好,更怀疑自己无法从这个混世魔王手中逃出生天……别傻了!她是蛇神欸,区区一个人类娃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把这事搁在心上,绕了路先前往李纨娘家接走已清醒的秦可卿,随即快马加鞭赶赴扬州。
“所以说,你心里也没底?”询问了秦可卿来龙去脉,林黛玉头疼了。
秦可卿神色落寞地点了点头。
林黛玉用力地叹了口气。“罢了,往后你就跟我在扬州落脚吧。”她好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受人点滴,自当涌泉以报。
“多谢小表姑。”
“别再叫小表姑了,你既然已经离开贾府,就当昨日种种昨日死,今儿个已经重生,直接唤我的名就好。”
“多谢。”
林黛玉摆了摆手,要她别再说谢,抬头就见贾宝玉若有所思地垂睫不语。
不管那家伙在想什么,但他至少该明白外祖母亦有阴狠的一面,所以说,那种吃人的宅院,怎能奢望她再待下去?她是绝无可能回贾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