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半月后,杨芙面色红润,已与常人无异。这期间,她监视着厨娘做每一道杨芙的餐点;同时,皇帝向皇太后通报,他的不举之症也“恰巧”恢复正常。
墨成宁入宫领了皇帝与皇太后额外给的赏赐后,取了几张银票,其余皆让镖局给送回瑶国墨府。
明日便要告辞杨府,离开这繁华京师,她发狂似地想见荀非。
好不容易替杨芙清尽体内毒素,将她养成一个康健莹润的人儿,总不能再让那丫鬟害了去。
算算日子,荀非明日休沐,墨成宁说服自己,必须去问个明白。
她听杨芙说,荀非的二伯是翰林学士,明日她兄长要率十多名儒生至荀府商讨郷试改制事宜。墨成宁琢磨一会儿,上街买了袭青布儒装。
一早,趁着杨烈未起,辞别依依不舍的杨芙,投宿三里外的客栈。
她换上青衫,鬼鬼祟祟地在荀府外墙徘徊,正当她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记错时间时,五辆马车缓缓而来。
一群青衿子弟晃过眼前,墨成宁一只手伸人袖袍中,捏了捏胳膊,压制内心狂窜的不安。她学着一旁儒生摆了摆绣着山水的绫绢扇,摇头晃脑地行至门前。
门口荀府大总管正笑容可掏地检视请帖,墨成宁暗叫一声不好,又模回墙外连连叹息。
不管了,豁出去!她忖道:碰到人便假装是迷路的儒生,被识破顶多被赶出去罢了。墨成宁牙一咬,利落地翻过不高的石墙。
墨成宁落在井边,正在打水的丫鬟一见惊叫,要去喊人来捉贼,墨成宁连忙拂过她背上穴道,又点了她哑穴,将之挪到树下,让她背靠着树干。墨成宁点穴功夫火侯虽不够,但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却是绰绰有余。
“荀公子……荀非在哪儿?”她压低嗓音,装着男子口吻。
那丫鬟直摇头,墨成宁恍过神。“忘了解你哑穴。”她才解开丫鬟哑穴,丫鬟立刻放声大喊:“有贼!”吓得墨成宁赶紧捣住她嘴,再封住她的哑穴。
看来不能指望这孩子了……
“小姑娘,对不住,我没恶意,只是寻人说几句话便走,你一个时辰后便可以行动了。”她将丫鬟藏好,闪身人府内。
她胡乱行走,只要遇上丫鬟小厮便假意询问茅厕在哪,倒也没引起怀疑。
就在她快要放弃、动起歪脑筋,想着是否该捉个丫鬟以刀逼问荀非去向时,手腕忽地被人拽住。
她惊愕地垂下头,怕被人认出是不请自来的假儒生。
她干咳一声,瞅着来人袍角,使出万年老招:“这位公子,小生迷了路,不巧闯入此处,还望公子见谅。”
那人失笑,松开扣在她腕间的指掌,墨成宁正欲道谢,身体霍地腾空。
她惊恐地睁大双眸,被横抱起的身子不由得和来人打个照面。
荀非。
“荀……”墨成宁的声音缩回喉里。三个多月不见,抱着见最后一面的心情,竟是此种情况。
“墨姑娘,当真是你!”荀非目光灼灼,惊喜地看着怀中人儿。
这些日子,他想她、念她,梦里是她小巧可爱的倩影,清醒时是她柔软的笑语,每每去杨府,他总想闯人内院找她。思念成狂,他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
“荀公子,放我下来。我是来问你杨府丫头的事。”她咬着唇淡淡道。
荀非抱着她走向书房。“你放心,我回京第一件事便是令她停止下药。”
“我回京才知道皇上有那毛病……委屈你了。”
听他语气,墨成宁后颈一阵酸麻,抬眼望去,荀非哪里是在替她委屈了?他眼中分明带着醋意。
墨成宁板起脸,忍着笑意。“荀公子,我没有。”
荀非眉眼染上几分喜色,墨成宁又好心补充:“杨芙说皇上没问题。”
他飞速一想,大致推敲出个中因果,笑道:“甚好,不然我可心疼。”
他让她坐上紫檀木书案,双臂撑在她两侧,温声道:“成宁,你可想我?”
墨成宁心头一软,着迷地看着他冠玉般的脸庞,半晌撇开嫣红面颊。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我除了问那丫头的事,是来顺便道别的。”
荀非嘴角一弯,举起右手解开她的书生头巾,乌黑秀发立时直瀑而下。
他贴着她额际,哑声道:“在绝响谷里,我是看见了的,你当时便让我想入非非。”
墨成宁想起那日她站在杏树下散着一头青丝追着李玦跑的模样,一张俏脸登时红似火烧。
荀非瞧着她在烛火下红扑扑的面容,心中再难把持,吻上她的眉间。在她反应过来前,荀非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玲珑下巴,墨成宁心神迷乱,闭上眼任他恣意妄为。
荀非迷醉一笑,辗转吻着他心中想了几千遍几万遍的红唇,怀中娇躯摊软,他顺势将她半压在案上。
他抽出环住她纤腰的左臂,以手背轻柔地抚着她的面颊,侧过头轻吻她的耳廊。
“成宁。”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唤。
“唔……”她搂着他赤红发烫的颈子。
“别走好吗?委屈你做我侧室,我荀非承诺你,今生不碰其它女人。”
墨成宁脑中纷乱,只剩意乱情迷,听着他的软语请求,她动摇了。
“好……”
荀非闻言狂喜,俯身凑近她颈窝,疯狂而眷恋地吻着她雪白凝脂的颈子。两人气息益发不稳,荀非情不自禁地探向她衣襟。
墨成宁伸臂欲回抱,触到他腰际时,手指一片冰凉,令她倏地清醒。
那是一枚玉环,石家小姐的玉环。
她抽回手,双目紧闭,使力推开身上男子。
荀非一愣,不明所以,直至她伸手托起他腰间玉环。
墨成宁仔细瞧着上头刻纹,淡声道:“石芸珊,这是她的名吗?”
“是。”荀非扶住她略微颤动的肩头,将她搂入怀中。“承诺不会变,我今生只会有你。”
墨成宁挣开他的怀抱,跳下书案。“且让我想想。”
荀非整整紊乱衣衫,小心翼翼地瞧着她,却无法从她表情窥视她的内心。
墨成宁灿然一笑,抚平荀非衣上皱褶,柔声道:“我在这儿想想。”
荀非顿生希望,笑道:“我去叫人添一副碗筷,午饭时介绍你给长辈们认识。”
墨成宁含笑应了,目送荀非俊朗的背影。
她叹一口长气,铺纸研墨。
要害另一个女子成为怨妇,要共享丈夫,她还办不到。
一盏茶后,荀非抱着一袭女衫进书房,空气中还有她身上的幽香,人却去得远了。
他将衣衫随处一放。自父亲被送入宫后,他头一次这般惶恐。
“墨姑娘!”他喊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窗外秋蝉的唧唧鸣叫。
苟非快步走向门口,欲将她寻回,却见案上摆了张墨迹未干的字条:
君所求,恕莫能给。回首当初,尘缘相误。何苦?劝君莫记来时路。
他将字条读了不下十遍,良久,才将之轻放案上。
荀非抚着字条,喃声道:“我是太贪心了。”
暮春之初,杨柳正好,和风撩花红。
迎娶石家小姐的队伍待到良辰吉时,准时自荀府出发。
荀非身着大红竚丝蟒服,腰系金钑花带,以乌骓马为坐骑,领着一干人马。
随行傧相有七队人马,当中尽是权贵显要,并无荀非私交好友。或为官场显赫同僚,或受首辅杨烈所托,排场之盛大,极其铺张。
看似有心,亦是无心。
荀非唇角噙着一丝凉笑,像看戏一样,慢悠悠骑着马。
新娘候轿的地点不在京城石府,而是依石家先祖遗训,于临县石家老宅。京城至石家老宅有一日半的行程,行将午时,顶上乌云盘旋,几名和荀非较相熟的同僚建议加快脚步,在天晴之时多赶些路,方能寻客栈打尖。
但见荀非无所谓笑道:“总不会误了吉时,急什么呢?”又不是阎王催命。
众人见新郎官本人都不急了,也不好替他干着急,便放宽心,欣赏城郊田园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