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台湾,东岸海域。
晚上十点,夏千愉搭着叔叔的渔船跟着几个人一起出海。
现年二十六岁的她大学就读兽医系,拥有兽医执照,毕业后原想去大哥开的兽医院帮忙,后来选择留在自家经营的牧场,帮父母分担工作,也照料牧场牛只的健康。
夏家从事酪农业,牧场占地不算大,自种牧草,饲养二、三十头乳牛,生产牛乳及一些乳制品。除了自家牧场,她也替附近牧场或农民的牲畜看诊,还常常救助一些动物。
尤其从事近海渔业的叔叔,若在海边看到受伤或搁浅的海豚、海龟,便会通知她前往帮忙治疗,视情况就地野放回大海,或联络相关单位做后续安排。
她今晚之所以跟着叔叔的渔船出海,是为了亲自将一只二度搁浅的小海豚放回海中。
先前曾放过一次,不多久又看到同一只小海豚在相同地点搁浅,因此要带到稍微深一些的海域放生,避免牠又一次游回浅滩而受困。
她拜托叔叔跟船上几名工人帮忙,前一刻已顺利将小海豚放生,接着渔船便驶向更深的海域,准备进行捕鱼作业。
不多久,有人欲将抛下的渔网拉起,喊道:“怎么这么重?该不会第一网就大丰收了?”
“快,使力点,拉上来!”夏叔叔不禁兴奋的吆喝其他人帮忙。
“要不要我帮忙?”一旁的夏千愉欲出手帮忙。
“这种要出力的活,我们几个大叔来就绰绰有余,妳要帮忙,一会把渔获分类丢冰柜就好。”夏叔叔说道,跟着两名年过五旬的工人继续卖力拉扯渔网。
“等等,那是什么?黑嘛嘛的。”阿发叔疑问。朝下看去,渔网里一片黑影。
“该不会网到没用的垃圾吧?”阿旺叔也觉纳闷。
虽说海面上漆黑一片,但就着渔船上的照明,已半拉上来的渔网完全看不到活绷乱跳的鱼群。
“不管是什么,还是要先捞上来,是垃圾就带回去丢。”夏叔叔指示。
三人合力将沉重的渔网拉上甲板。
“靠夭,这是——”阿发叔一见拉上来的渔网网住的东西,大吃一惊,不由得飙粗话。
“夭寿,哪欸捞到这个,晦气!”阿旺叔看清那东西,也惊吓地往后退一步。
“这个……怎么办?要报警吗?”夏叔叔面露惊恐。他捕鱼大半辈子,还没捕过这个,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报警,那不是要把『它』载回去?我不要,那多晦气,等一下说不定还被牵连,赶快丢回海里,当做没看见。”阿旺叔紧张的说道。
“对对,就当是垃圾,快丢回海里,当做没看见,不然会招来麻烦跟恶运。”阿发叔也心惶惶地附和。
一听会招来麻烦跟恶运,夏叔叔犹豫了,不禁也想将“它”抛回海里,以免惹祸上身。
“千愉!妳在干什么?!”突然看见侄女竟蹲下来检视、碰触那东西,教他惊骇不已。
“快离那尸体远一点,妳不害怕吗?”阿发叔和阿旺叔同时叫嚷,不知要佩服她胆子大还是没神经。
“这不是尸体,他没死。”夏千愉一脸平静的说道。
原来几个男人刚才以为从海上捞起一具浮尸,而且又在半夜三更的,更觉惊悚。
“没死?”三个人愣问。
“没死。我模他还有心跳跟呼吸,可能只是昏迷。帮我把他从渔网里拉出来,我替他做进一步检查。”夏千愉要求着。虽是兽医,她将对方当是大型动物看诊。
一听她分析人没死,三个男人才敢靠近,将被渔网缠绕住的高大男人拉出来。
“小心点,他身上有伤。”夏千愉乍看他的额头有撞伤痕迹,虽还不清楚有无其他伤处,但当右手臂被拉起时,她发现昏迷的他眉心蹙拢了一下。
“先生、先生?”看见他神情有了变化,蹲跪在他身前的夏千愉忙试着叫唤,并小心翼翼模着他的右手臂,从手腕前臂直模到被袖口遮覆的上臂,触诊下明显模到他右上臂有骨折现象。
伤处被碰触,他因疼痛又下意识蹙拢眉心。
“先生?”夏千愉再度叫唤,一只手轻拍他冰凉的脸庞。
男人又蹙拢眉心,这才微微张开眼眸。
她瞅着他一双琥珀色的瞳眸,怔了下。
“Help……”男人没血色的唇瓣微掀,气若游丝的轻吐出一个字。
他试着要看清眼前陌生年轻女性的脸容,无奈焦距涣散,唇瓣轻嚅,难以再发出声音而闭上眼昏迷。
夏千愉见状,将手模上他胸口,探他的心跳频率,接着又以食指探他的鼻息,再掀开他的眼皮检视。
“死了?”三个男人围观着,一见这外国人双眼再度闭阖,不由得又是一阵惊吓。
“快,把他丢进海里,跟我们没关系。”有人嚷道,就怕牵扯上什么谋杀案。
“他没死,只是昏过去。他在海里太久,有失温现象,帮我把他抬到里面,拿毛毯衣物让他保暖,要赶紧送他去医院治疗。”夏千愉再度说道。
“妳要救他?他来路不明,可能是偷渡客,也可能是被黑道追杀推下海的。”夏叔叔第一个不赞同,怕单纯的侄女卷入复杂事件。
“看他的穿著不像偷渡客或黑道,比较可能是意外落海的游客。”夏千愉在细看对方后做此揣测。
这男人身材高䠷,体格很不错,一头微长黑发,五官深邃,颇像东西方混血儿。
他衣着休闲,但衣裤、鞋袜皆是欧洲名牌,还有他左手腕戴的表,虽已故障,却是支昂贵名表。
她对名牌没特别推崇,但一些知名品牌还是能认出来,这全因好友对名牌很熟悉,常对她介绍的缘故。
她替他做初步触诊时,除确认右上臂骨折外,也将他仔细端详一番。因此,她不认为他是可疑人物,直觉认定很可能是搭游艇或从事海上活动而意外落海的游客。
她面对任何受伤动物都殷勤救助了,何况是遇到受伤的人。
于是她拜托叔叔尽快返回岸上,带这陌生男子去医院治疗。
原本夏叔叔等人还犹疑不定,考虑打电话通知海巡署,把人丢给他们处理就好,却因她坚持亲自送医,最后只能顺从她的要求。
而躺在甲板上昏迷中的人,一只手指轻微动了下。
失去意识之际,他隐隐听到她用他听得懂的另一种语言,向旁人表达执意救他的决心。
当渔船快抵达渔港时,夏千愉对叔叔说道:“叔叔,再五分钟我就打电话叫救护车,一会到港口,救护车应该也来了,我陪他去医院,你们就能开离渔港,继续去捕鱼。”
因他们今晚出海尚无收获,而叔叔每每晚上出海都要到凌晨四、五点才返回,这时间他们还能再出海一趟。
“就妳送这个阿多仔去医院?不行,那多危险。”夏叔叔虽不想多事,却也无法同意由侄女一人负责。
侄女单纯善良,身为兽医的她救助动物不遗余力,但眼前这男人可不是一只海豚或一匹马,她怎能单独揽下救他的任务。
“不然这样,妳打电话给千昶,请他来处理,这样我才能放心。”夏叔叔建议道。
“喔,好。”夏千愉于是拨电话给开兽医院的大哥。
这时间虽晚,但夏千昶就住在兽医院二楼,一有紧急患者上门,他就是睡觉也会爬起来看诊。
“千愉,怎么这时间打来?发生什么事了吗?”接近凌晨一点接到妹妹来电,夏千昶不免有些担心。
“嗯,那个……我今晚跟叔叔的渔船出海,到外海去放生一只小海豚,之后叔叔们捕获落海受伤的大型动物,你可以到海边来帮我吗?”夏千愉不好跟大哥明说是捕到人,怕大哥会要她通知警察或海巡署处理,这才撒了个小谎。
不过,她也不算撒谎,人本来就是大型动物。
“大哥,你可以尽快赶来渔港吗?我们不久就靠岸,叔叔他们还要再出海捕鱼。”她催促大哥立时出发,从大哥的兽医院到渔港,晚上开车仅约十分钟车程,她希望等一会叫的救护车能在大哥到时才抵达。
“我现在就出门。”一听到妹妹的要求,还没休息的夏千昶拿起车钥匙便匆匆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