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迷糊糊中，季允珍听到男人与女人的交谈声。
那男性嗓音她早已熟悉，只是他似乎相当生气，冷硬的语调压抑着咆哮的冲动，急速地滚出字句，中间还夹杂好几声诅咒。
至于那女人的声音就低柔许多，带着满不在乎的劲儿，偶尔还会回以哼声，仿佛天榻下来都不关她的事。
“就为了她吗？艾森，你也太不争气，太让我失望了。”女人又淡淡哼了声。
“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我觉得这间小公寓挺舒适的，不知道大楼里的其他住户有没有人打算出售？”女人顾左右而言他。
“茱丽，别逼我动手。滚！”
“真要动手，谁赢谁输也很难说。艾森，啧啧，没想到独来独往的你也会坠入情网，简直丑态百出，那小女人怔怔望着你，你手里的刀子就没用了，连杀几个小混蛋都犹豫不决，我替你感到悲哀——”
她话没讲完，一阵骚动立即掀起，两人真打上了。
季允珍甩开晕眩感，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用力挤出声音——
“艾森，别这样……艾森……”
男人高大的体型毕竟占了优势，加上艾森真的气坏了，下手快狠准，当季允珍睁开双眼，就见他已一把抓住红发美女的领口，把对方提得高高的。
然而一听到那声脆弱的呼唤，艾森充满暴力的双手立刻收敛。
他丢开出言不逊的茱丽，快步走回，坐在床边专注看着刚转醒的她。
“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他低问，话中透出焦急，大手忍不住抚上她的颊，像是想藉着手温让她脸色变得红润些。
季允珍脸蛋真的红了，摇摇头，眼睛不由自主瞄向站在房门边的茱丽，后者微恼地眯起艳眸，瞪着艾森的后脑勺，像要瞪穿他似的。
“我没事……我、我怎么回到公寓了？”她讷讷说。
“你昏过去，我开车带你回来的。”艾森又模模她，把略乱的发丝撩到她耳后，见她一直瞄着茱丽，他安抚道：“别怕，她等一下就走，别理她。”
茱丽红唇勾了勾，冷哼一声。
季允珍想起失去意识前发生的种种了，更想起眼前这位红发美女持枪的架势和杀人时的利落从容。她轻轻打了个寒颤，仍抿抿唇低问：“她是你朋友吧？你别急着赶她走……”
“她不是我的朋友。”
“我们才不是朋友。”
艾森与茱丽同时辩驳。
茱丽边整理方才打斗时弄皱了的衣裤，边冲着微怔的季允珍吊儿郎当说：
“小甜心，我和他是同行的竞争对手，只是近来他表现有点反常，推掉不少报酬优渥的差事，害我很轻松就抢到那些工作，实在无趣得很。”她双手一摊，“原来他推掉工作不做，动不动就往这里跑，是因为藏着一个女人在这里，我当然要跟来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够了没？滚出去！”艾森再次动怒。
他站起来逼向茱丽，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双手甚至握成拳头了，似乎不在乎动手揍女人。
“滚！”他逼得对方不得不后退。
茱丽哼了声，即便对艾森恶狠狠的样子有些惊愕，但要退场也得像个女王，她抬高精致的下巴，笑笑说：“艾森，你该不会真的要窝下来吧？安逸的生活适合你吗？我相当怀疑。”高傲扬眉，她朝半卧在床上的可人儿抛出一个飞吻，从容地转身离开。
艾森深深呼吸平息怒火，直到能放松肌肉，他才转过身，重新回到床边。
“我以为……你这次会跟上次一样，隔一段时间才会出现……没想到不到一个礼拜你就回来了。”季允珍幽幽说，脸蛋红潮越来越深。
她是傻瓜，因为那名红发女郎的几句话，她竟开始作起梦来……她想，有没有可能，他是真正在意她，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就可以了，所以才会选择又一次回到她的地方，想跟她在一起……
真是这样吗？
可能吗？
她是不是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男人在意她吗？
“该做的事情有了结果，我没什么地方想去，所以来找你。”他粗声粗气地说，像在掩饰真心。
顿了顿，他眉峰突然纠结起来。“还好我回来了，我如果没去接你下班，那三个混蛋说不定……说不定……”
不想不气，越想越火大，脑海中浮现那三人对她上下其手的画面，而其中一个还打她，那三人死得好，虽然茱丽在她面前动手杀人让他相当不爽，但他对那三个混蛋毫无怜悯心，如果由他来做，他会慢慢切掉他们的气管，慢慢的，让他们死得痛苦才能平息他的愤怒。
季允珍用力摇头，忙说：“我没事，没事的，你救了我啊，我很好……噢！”太急着说话，牵动两颊肌肉，这下子终于知道痛了，她挨掴的那一边脸颊辣疼起来，让她相信她半边脸肯定是肿的，难怪他只抚着她完好的另外一边。
她抬起手想碰触，被艾森轻轻扣住手腕。
“我帮你擦了消肿药膏，还有些肿，希望明天能好一些。”他凝视她不放，像要看进她灵魂深处。
“一定很丑。”她垂下眼帘。
他小心翼翼扳正她的下巴，没说话，却凑近极轻柔地吻了吻她的唇。
季允珍霎时间心脏狂跳，像有一群蝴蝶在身体里飞舞，他的吻虽然轻得没丝毫力道，她却有被怜惜、疼宠的感觉，比任何他曾给过她的吻更骚乱她的心，让她呼吸急促，全身红潮满布。
当男性柔软唇瓣离开她的小嘴时，她不由自主地嘤咛，仿佛想要更多，想要他继续与她亲热下去。
艾森发出低柔笑声。“乖，你需要好好休息。想做什么，等你休息够了再说。”
她脸蛋红得都快冒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名大|色|女，渴望男人美好的亲吻和抚弄。
她原本害羞地闭上眼睛，随即思及什么似的，再次睁开双眼。
“艾森，那三个人……都被杀死了，是吗？”
握住她手腕的粗糙大掌热烘烘的，手劲有些沉。好半晌过去，她才听到他说话：“茱丽已经把善后的工作全做完，你别再想那些事了。闭起眼睛再休息一会儿，听话。”
他也躺下，把她拉进怀里搂着，让两人分享彼此体温、融进彼此的气味里。
茱丽是杀手业界里顶尖的能手，要把三具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不见，对她来说根本是轻松小事。他不担心她那边会出什么事，倒是怀里这小女人……他越来越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不愿在她眸中看见惊惧，特别是面对他时所产生的惊慌和害怕。
她变成他的弱点了吗？
一个杀手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他还是原来所向无敌的那个人吗？
不！他只是现在对她还相当感兴趣，喜欢她的陪伴，如此而已。如果哪天他感到乏味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断得相当潇洒，离开她，然后再也不会回头。
一定可以！
“睡吧。我在你身边。”他低语，忍下想用力抱紧她的渴望。
“艾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季允珍听话地合起双眸，不自觉间把内心的迷惑问出。那也是她深藏的渴望啊，渴望有个怜惜她的男人能一直陪在她身旁。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搂着她的男人沉默不语。
她胸口突然有些刺疼。
好笨啊……怎会问这样的话呢？真的好笨……她不禁嘲弄起自己，这男人太复杂、太教人捉模不定，她却傻呼呼喜欢上他，怎么办？唉……
幽声轻叹，她只能珍惜这一刻，对未来不敢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