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仪转着眼珠子探看眼前的环境,还不是很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除了青色的布帘,入眼的几乎都是一片白。
她这是……醒过来了吗?
方嘉仪试着坐起,却发现手脚无力,身体异常沉重,又胀又疼,十分难受,唯一能庆幸的一点,是她终于能真实感受到重量和这个世界。
她愣愣看着背过身拨电话向妈妈报喜的谢深乐,其实心里还有几分不踏实,怕这是一场梦。
她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反应有些迟钝,喊了好几次才真正发出声音。
“谢……深乐……”
见他讶异回头,方嘉仪伸手,却十分吃力,怎么抬就是没有一个拳头高,还抖得很厉害。
谢深乐见状,电话还没挂就回来握住她的手。“别急,你出车祸了,躺了好几天没动,肌肉没力很正常。医生说你伤口愈合得很好,别紧张,只是暂时的。”他细声安抚她,看她目光通红,心口一阵揪疼。
他没放开方嘉仪的手,就这么握着,再对手机彼端的方妈妈说:“阿姨,你慢慢来,嘉嘉这里我会看着,小心为上。”
挂了电话,谢深乐抑下紧张,坐到陪床椅上跟方嘉仪说话。“你妈妈等一下就过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特别痛或特别不舒服?你先放轻松感受一下,我去请护理师来装止痛针。”
她全身是伤,会痛是应该的,只是疼痛有分级,也许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要当事人感受后,才知道该进行哪些检测及处理。
方嘉仪傻愣愣地看着谢深乐通知护理师她清醒过来的事,以及后续安排。
听着他巨细靡遗的吩咐,她才慢慢有了回魂的感觉。
想到这些天她当游魂所经历的事,她的无助、她的彷徨,还有受到背叛屈辱的震撼与悲痛,全化成了委屈,源源不绝地向她扑了过来——
“呜哇——啊啊啊——”方嘉仪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初生婴儿一样,五官都皱在一起了。
“啊!”谢深乐慌了手脚,先愣了一下才想到要抽面纸帮她擦眼泪。“别哭,没事,真的没事,我没骗你,只是暂时使不上力,你别哭呀——”
方嘉仪哭得更用力了,还哭到咳嗽,简直惨到不能再惨。
“为什么他们要背叛我……我哪里做不好了?我全心全意对待他们,为什么他们做得出那种事……呜啊啊啊——”
谢深乐听出关键,安慰她的同时问:“谁背叛你啦?”
“建邦和玉旻……呜呜呜啊——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他们了?为什么……呜呜……”方嘉仪哭到全身骨头都在痛,可是好不容易能发泄了,她根本不想停。
这些日子她受够了!
“乖喔,慢慢说,他们做了什么啦?”谢深乐直接把面纸放到她腿上,帮她擦眼泪的同时,床上逐渐累积出一座白色小山,他却没有不耐。
“他们……他们上床了……呕——”想到那画面,方嘉仪恶心干呕。
“小心,别太激动。”谢深乐也不怕脏,居然直接伸手去接,不过方嘉仪没吐出什么,就是胃里直泛酸。
“为什么……他们在一起快一年了……一年耶,他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呜呜呜——”方嘉仪哭得好累,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消息大大震慑了谢深乐。
方嘉仪是个重情的人,这对她而言无疑是青天霹雳,天塌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只是出事前她毫无异样,还帮陈建邦送洗床单,她是何时知道这件事的?
“你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把梦境当真了?”谢深乐倒了点水喂她喝,刚好护理师过来,他歉然地向对方笑了下,低头继续安抚方嘉仪,尽量别让她的情绪影响护理工作。“你先冷静下来,慢慢说。可以哭,但是别用力,你身上一堆伤。”
真怕她身上的石膏和绷带拆开后,人就散了。
护理师离开后,谢深乐拨掉方嘉仪脸上的纸絮,又喂她喝了点水才问:“你怎么知道陈建邦对不起你了?是不是睡昏头了?你知道你睡了两个多礼拜吗?”
“知道。”方嘉仪瘪嘴,神色相当晏屈,眼红鼻子红的,看起来好可怜。“我亲眼见到的——”
她把这些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谢深乐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说……你这几天都……”他吓到连语言能力都崩解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爸在你国小的时候,把你丢到市中心,拿一百块叫你自己坐车回家,因为没找零被骂败家子还被痛打一顿。”她开始举证。“我入院当天你哥哥有来,他长得很高很壮,还摘掉你的眼镜,掀开你的刘海……你集训时最讨厌背着你哥哥跑步,因为他比猪还重……你到国外留学的时候受到歧视,还被霸凌……你的实验室不接发酵性物质分析……”
方嘉仪如数家珍,谢深乐听得是无比别扭,每说一项,他的耳根就多红一分。
“所以……你也知道我喜欢你的事了?”她刚刚说的那些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这句话有没有听见?
方嘉仪顿时呆住了。她才刚回魂,就像是一台老旧的计算机,程序跑得很慢,光是陈建邦和李玉旻的奸情就占去她大量的内存,正在理清谢深乐的事,还没想到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呢,他就直接提出来问她,想躲也躲不了。
见她呆愣的表情全是错愕,谢深乐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反感,不然他这仗打起来就难了。
“你还打算跟陈建邦在一起吗?”
方嘉仪沉下脸来,摇头。没有什么比送上门让人作践的行为更贱了,她才不干这种事。
“那我可以追求你吗?”
“啊?”方嘉仪这下真的当机了。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她根本应付不来,而且陈建邦的事让她好累,她真的没有心思去想这些,甚至有些逃避。
她低下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但是对谢深乐来说,没有响应不代表拒绝,他也明白此刻她心力交瘁,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沉淀还有疗伤,只是他太开心了,忍不住先开口。
好吧,这么说不应该,但他终于能追求方嘉仪了,教他如何不开心?尽管离魂听起来荒谬,不过能让她明白陈建邦是什么样的人,也算因祸得福。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尤其是灵魂部分。”这么问好蠢,不过这种事根本没有经验可以参照,谢深乐怕她离魂这么久,难免对身体或心智有影响。
“全身都痛,无力又很累……”她现在整个人由里到外都不舒服,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我感觉不出来灵魂有怎么样,只觉得身体很沉,毕竟我之前都飘来飘去的。”
这话说的让谢深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你先休息一下吧。等等阿姨就过来了,别让她看到你眼睛红通通的样子,你应该知道阿姨这阵子没少哭。”她们母女碰面后,八成还要再抱头痛哭一次。
谢深乐实在是见不得她的眼泪,非常时期又避免不了,要是待会阿姨提到陈建邦,肯定是山洪爆发的等级。
发泄是好事,发泄过度就伤身了。方嘉仪现在早就全身是伤,不管是心理的还是生理的,都伤得不轻。
“嗯……谢谢你……”方嘉仪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感谢,有抱歉。她住院这阵子,他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你也要好好休息一下,我知道你离开医院后还去了实验室,每天忙到三更半夜。”
虽然她的灵体只跟过一次车,但是她没漏听过他讲电话,他根本就跟工作绑在一起,整座城市都是他的实验室。
谢深乐听在耳里,甜在心里。“嗯,我会的,你先休息,睡不着就闭眼睛。”
“嗯。”方嘉仪听话地闭眼休息,眉心还是皱得死紧。
可能是哭累了,没多久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谢深乐站在床边痴痴地看着她,总算放下心中大石。
“好好睡吧,醒来之后,世界会慢慢变好。”我会亲手为你打造。
至于陈建邦,早晚有他后悔的一天。
方嘉仪醒过来后,方爸爸跟方妈妈都松了口气。
方妈妈特地烧香感谢祖先保佑才赶来医院,本来今天有一趟北上车次的方爸爸也难得的请同事代班,急急忙忙赶过来。
虽然昏迷了很多天,方嘉仪还是很累。灵体不需要睡眠,她以灵体在医院内游荡了两周,基本上都醒着,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回到伤痕累累的才知道精神消耗颇大,剧痛还敌不过睡意,等她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足足睡了快八小时,方嘉仪还是觉得困,不过看到凑近床头、异常兴奋的父母,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下意识想坐起来,却是无力。
“躺着就好、躺着就好。”方妈妈马上按住女儿的手臂,不敢用力,眼眶红通通的,好像一眨眼就会落泪。“嘉嘉,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你知道吗?”
看到母亲难受成这样,方嘉仪心里也不好过,跟着红了眼眶。“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方妈妈哽咽,一边模着女儿消瘦的脸蛋,一边抽起柜子上的面纸擦眼泪。
“好啦,嘉嘉醒来是好事,都别哭了,我们要笑。”方爸爸搂住方妈妈的肩膀,要她把眼海收一收,其实他自己的眼眶也是红的。
接到妻子电话直奔医院时,嘉嘉睡得很熟,跟昏迷时没两样,要不是谢深乐和护理师再三保证女儿确实醒了过来,他还真不敢相信。
“好,要笑。”方妈妈挤出了个丑丑的笑容。“对了,我还没通知建邦嘉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