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妈妈倒是燃起了八卦之心。“小乐长得不错,为什么不好好整理一下?才几岁就穿得这么老气?”
谢深乐瞪了眼闷笑的谢深悦,这家伙净会拆他的台。“是家训。”
“家训?什么家训?”方家人好奇了,谁家的家训是这样子的呀?
“我爸说这是个现实的世界,诱惑也多,要我跟我哥专注发展脑袋里的东西,绝对不能把皮相当重点,还要看起来越拙越好,这样还能砥砺心智,因为外界的负面能量会像瀑布一样打下来,是一种现代的修行方式,我这些衣服都是我爸爸年轻时穿的。”老气无可厚非。
方嘉仪一脸囧样。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可是找不到吐槽的地方,是她功力太弱了吗?
“那你哥哥怎么……”说人模人样好像不对,方妈妈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地截了一半下来。
“因为我遇到我老婆啦,遇到真爱就解禁,可以进化成人。”谢深悦在一旁笑咪咪地解释,无视弟弟铁青的脸。
“说得我好像不是人一样。”谢深乐下意识堵了回去,他更不想当青蛙。
“这家训还真特别呀。”方爸爸生平第一次听见这种道理,难怪谢深乐长相不俗还是一枚光棍。“你没反抗过吗?”
“有,怎么可能没有?”谢深乐叹了口气。“只是看到我哥抗争的结果,觉得我爸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就把时间留下来充实自己了。”
还好他国小时猪哥亮就出国深造了,不然不晓得会被笑得多严重!虽然他不太理会外人的评论,还是会觉得很烦。
“呵呵,就是啊……”谢深悦只能模头苦笑,活到这岁数,就数那件事最灰头土脸。“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有什么需要尽量跟我弟说。”
他不介意谢深乐把这件事说出去,但前提是他不在现场。
“这样呀?那好,你路上小心,开慢点。”方妈妈本想留他多坐坐,才来没多久呢。只是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事就别久待,早点回去也好。
谢深乐没说话,只是站起来挥个手,目送谢深悦离开。
方嘉仪张大双眼望着谢深乐。他哥哥走了,不晓得他还肯不肯继续说?
因为这家训太奇葩了,她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打消反抗的念头?
方家父母对此事也相当好奇,只是跟这孩子不熟,不好意思再探问下去,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你父亲的想法真奇特。”方爸爸道。
“嗯,所以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因为有太多奇奇怪怪的家训了。”
“还有其它的呀?”方嘉仪惊呼出声,谢深乐听不见,不过方妈妈问了个跟她相去不远的问题。
“对,还有考核任务。”谢深乐见他们兴趣横生,想问又犹豫,便主动挑了个例子讲给他们听。“我国小毕业时,我爸爸就把我扔到市中心,给我一百块,叫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家。我在公交车亭坐了两个小时,确定我爸爸不会来接我,才鼓起勇气问站务员,结果我回家后还是被打了。”
“为什么?”方妈妈讶异地问。
“因为我不知道公交车不找零,把一百块投进去,回家后我爸爸问我剩下来的钱呢,我一块都拿不出来,他说我是败家子,就打了我一顿。”
方嘉仪吓到捂嘴,有这种蛮横不讲理的爸爸,难怪谢深乐的个性这么难以捉模。
“不会吧?是你爸爸不讲清楚的,怎么能怪你?”方妈妈一脸心疼,彷佛打的是她儿子一样。
“我爸说真心想骗我的人是不会把事情讲清楚的,我应该要多留点心眼,多听、多看、多问,他还骂我坐在公交车亭两个小时却没有好好观察。”谢深乐很无奈,未见不平或怒气,就连他小时候挨完一顿打,知道原因也只是哭笑不得。
方爸爸思考了下,不知为何,竟然赞同了谢深乐父亲的做法。“这方法是不讲理了些,不过这样你才能学到东西,记进脑海里。”
听到爸爸推崇的说法,方嘉仪不禁恶寒了一下。幸亏她和弟弟都大了,不然这一取经,苦的是他们这两头孙猴子。
“就是因为这样才气不起来,反过来还得感谢我爸爸,让我习惯会比别人多问一点、多了解一点,光是这一点就会拉出很大的差距了。”谢深乐笑了开来,果然当爸的比较了解。“只是那阵子我像个傻瓜,凡是跟钱有关的都会问对方找零吗?”
方嘉仪愣了下,或许是因为看过谢深乐的真面目,才会觉得此刻他笑起来非常好看吧,有种淡雅的韵味。
连方妈妈都这么认为。“深乐,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呢。”
“谢谢,就只有阿姨觉得我笑起来好看。”他几乎没有听过这种称赞。
“你把头发剪一剪,换身衣服就好啦,十个有九个会觉得你笑起来好看。”人人都爱美,不管是自身的还是别人的。方妈妈这时候挺想再看谢深乐摘掉眼镜的样子,可惜谢氏家训作梗。“唉,可是在那之前你还要找到真爱。”
“呃……我会努力的。”谢深乐难得噎了下,笑得僵硬且尴尬,心里更是把谢深悦抓起来当草人钉一百次。
他看了下时间,快七点了,不算晚,但是考虑方家人担心受怕了一天,为了让他们好好休息,收拾情绪,谢深乐决定告辞。
“叔叔、阿姨,我还得绕回实验室看一下,要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走吧。”方爸爸站了起来,从皮夹里抽了几张钞票给方妈妈,要她留着用。“我明天有安排凌晨的车次,等我回来再换你回去休息,你辛苦点。”
“说这什么话?难道嘉嘉不是我女儿?”方妈妈睨了丈夫一眼,收下钱,嘱咐了几句。“你回来后就好好在家休息,我一个人可以的,不然打电话叫我妹来替一阵子也行。你开车小心,不要打瞌睡,不要急,知道吗?”
方爸爸的职业是货柜车司机,出一趟车都得好几个小时。
“知道了。”方爸爸笑着应了,跟谢深乐一起走出病房。
方嘉仪跟在他们身后,送他们到电梯口,听他们两个大男人讲话一路没停过,不由得咋舌。陈建邦跟她爸聊天很少超过五分钟,前后搭不到十句话,谢深乐还真厉害,不管她爸扔出什么话题都能稳稳地接上。
虽然还搞不清楚谢深乐跟她装熟的动机是什么,爸妈却是因为他才重展笑容,就算还是为她的事情难过,至少阴郁被冲淡了些,对此她很感激。
就算两人没有他编造的那么熟悉,但是有他这样的朋友还算不错。
不少人说没事不要上医院,因为里头有太多不干净的东西。
成了不干净的东西一员,方嘉仪表示无奈。
奇怪的是,她在这一楼的病房来回逛了好几次,每床的人生百态都听过一回,入眼的全是活人,完全碰不上跟她一样的灵体。
从小到大都很普通的方嘉仪,难得不平凡了一回,可惜没人看得见,实在不懂到底是在走哪门子的衰运?而且她还不怕阳光,真是太奇怪了。
按照她对魂魄的刻板印象,照到阳光应该会魂飞魄散才对,所以她在游走各大病房的时候,都很小心不要靠近窗边。
会发现她不怕阳光是因为人类当太久了,看见有人迎面走来自然会闪避,当护理师推着行动护理车朝她笔直撞过来,一闪就踩进阳光下,只觉得皮肤暖暖的,并没有灼热不舒服到要跟这世界彻底说再见的感觉,真是惊奇的发现。
虽然这看起来好像很厉害,但却没让方嘉仪高兴多久,因为除了会飘、不怕阳光之外,她只会穿墙了……好鸡肋的功能。
方嘉仪担心灵体跟离开太远会有危险,即便不怕阳光,她还是没离开医院半步,再者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不会瞬间移动,想回家或去任何地方,不是用飘的,就是得搭公交车或出租车。
当鬼之后才知道鬼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她这样算鬼吗?
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方嘉仪沮丧地飘回病房,一进来就发现谢深乐不仅来了,似乎还跟她妈妈聊了好一会儿。
只见方妈妈有些为难。“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方嘉仪一面疑惑,一面飘了过来。
“不会啦,我只是陪床,让护理师有事找得到家属而已,你就回家洗个澡,休息一下再过来,况且家里只剩叔叔一个人,你也不放心吧?”谢深乐放下公文包,笑着对方妈妈说:“还是阿姨担心的是我的为人?也是,嘉嘉没跟你们提过我,会防备也是正常的。”
等一下,这是什么情况?谢深乐要来陪床?陪床?陪床?
方嘉仪定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虽然她对谢深乐有所改观,但他们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陪床的程度呀,这下把陈建邦放在哪了?
“妈,你千万别答应他,万一建邦过来看到会误会的!”更别提陈建邦对谢深乐有偏见,怎么看都不顺眼,肯定会出事的,到时她醒了绝对有收不完的烂摊子。
方妈妈听不见方嘉仪的呼喊,感受到的只有谢深乐的自嘲跟满心的歉疚。
女儿出事后,这孩子忙进忙出的,今天除了中午过来帮她送便当外,下班又过来说要替她陪床几个小时,让她回家休息一下,即便方妈妈顾及男女之别,在谢深乐自厌的情绪所勾起的不舍与愧疚下,她便把这猜忌锁起来了。
护理师忙进忙出,隔壁床还有家属在,女儿昏迷不醒,身上还有一堆仪器线和管子,谢深乐能动什么手脚?
她昨天来得仓促,缺东缺西的很不方便,平常节俭惯了,除了面纸、毛巾跟乳液这些消耗品她还舍得买来给女儿用,茶杯、餐具这些日常用品她就想回家拿了,而且这时候回去还来得及煮晚餐给方爸爸吃或是洗个衣服什么的。
方妈妈动摇了,而且是八级地震的幅度。
“那……那就麻烦你帮我顾嘉嘉一下,我马上回来。”方妈妈是自己骑机车来的,倒是不用担心回程的交通。“对了,你晚餐吃了吗?”
“妈!”方嘉仪无力喊着,抚额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祈求陈建邦今天要加班没办法过来了。
“吃了,阿姨不用担心。”谢深乐拿出计算机,一打开,密密麻麻的原文看得方妈妈头痛。“我一个人住,时间很自由,阿姨不用急,慢慢来就好,安全最重要。”
“嗯,我知道。”他们家可禁不起再一次的意外了。方妈妈留下电话,趁天色还早赶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