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晓终于回到二十三年后白小白最后一次放生她的地方——当然和二十三年后不一样,这地方有别的主人,但她只能对不起那些外表凶恶,力量凶恶,但并不比人心凶恶的怪兽。
她也许有一点逃避的心理,也许想寻求慰藉,她盖了跟二十三年后一模一样的房子,坐在廊下看着白色山脉,想着白龙从山上飞下来,他们在这里度过的那段优闲时光,想着……尽管每天只回到地球一小时,但匆匆忙忙之中仍然和母星有着连结,原来给了她内心那么强大的力量。
一切好像都一样,但其实不一样,至少和二十三年后绝不相同。当她因为思绪回到现实中来,被无尽的空虚和痛苦环绕时,小白龙就冒出来对她撒娇,乱嚼她的衣服和头发,当她轻拍它的头制止时,它无辜地吐出被它咬皱了的衣角,而卢晓晓则愣住了。
她曾经觉得小白的某些生活习惯,不像来自狼群。其实原因很简单,他对幼时教养他的人教给他的东西,仍有些反射式的记忆。例如,他知道她拍他的头,是她不喜欢他这么做,那么他就会一脸无辜、装可怜地看着她。
啊!好可爱啊!如果她生下白龙的孩子,也会这么可爱吧?
她又想起,她再怎么寂寞,终究有小小白的陪伴。
可二十多年来,白龙只有他自己……
不!不对!卢晓晓想起狼群的存在。
当她看着小白龙无聊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玩时,她想起长大后的白龙聊起狼群时,就像她回到地球一样,那是一种摇篮一般让人孺慕的存在。
她终于开始思考一件事,此时洪荒峡谷还未出现,它是在三年后被“死神”撞击出
来的,真正保护着小白的天然屏障!死鸡逼也说过,那是她回到原来时空的契机。
来送你们这些人渣下地狱的死神!
卢晓晓脸上滑下无数条黑线。这怎么听都不像在介绍自己的名字吧?到底是她二,还是那些猎龙公会的人二?搞半天她不只是死神,还是照顾小白的女乃妈!老天爷要不要这么省通告费啊?
但她要怎么撞击地表?那种能力她应该做不到吧?
卢晓晓决定带着小白龙寻找狼群,依照小白当初和她说过的,她往西边的山脉飞去。当她听到第一声狼嗥时,真是激动得难以自已。
想要取得狼群信任,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而且她根本不认得收留小白的狼群啊!卢晓晓真恨自己当初没要小白带她去找他的狼群。
因为狼群收留小白,所以卢晓晓不愿以法术伤害任何一只狼,总是想法子避开狼群的攻击。
那真是狼狈的一个月,她每天忙着躲开狼群围攻,而小白龙就只会飞来飞去傻笑地笑她又吃了一次瘪,害她常常气得抓住它,然后两下揉搓它的身体。
白龙很怕痒,会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搔它痒其实挺疗愈的。
这里的狼都比人大,她每天都觉得自己像“侏罗纪世界”的男主角,只不过她驯服的是狼。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只比其它的狼巨大数倍,浑身雪白,散发着灵气,简直像山神一样的狼。
人类阴阳师,你为何出现在此?
卢晓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她竟然觉得她听得懂这只狼在和她说什么?
你没有伤害我的孩子,但又不肯离开,所以我想和你说说话。
卢晓晓激动了!那不是幻觉,她脑海里真的出现狼神的声音!
怎么小白没学到这招?她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伟大的狼神,我只是想求您接纳一个被人类追杀,无处可去的可怜孩子!”
她将睡到打呼的小白龙捧到巨狼眼前。
龙族是世上最强大的生物,它并不需要我族的接纳。相反的,它的出现可能为我族引来杀机。
“不会的,我会保证这块蛮荒无人接近!只求您将龙族的最后遗孤纳入您的保护之下。”
你要如何保证?你虽然强大,但你的能力还不足以实践你的保证。
“我……我会努力变强!”
狼神看着她,目光彷佛穿透了时空,金色的眼里浮现一抹怜悯。
狼群并不会立刻接纳异族,小家伙也必须让自己融入狼群。
卢晓晓知道狼神心软了,“我们都会努力!”
之后,卢晓晓每天勤加修练,而她修练时就把小白龙放在狼后的巢穴里。
嗯,因为私心,她将狼后取名为“吉雅”,那是她很喜欢的某部言情小说里,狼族王后的名。
白龙睡醒时,吉雅正在喂它的孩子喝女乃,它也好奇地凑过去,吉雅并没有阻止肚子饿的小白龙跟它的孩子一起喝女乃。
它还和吉雅生的小狼崽们玩在一块儿。
卢晓晓则像是不要命了那般,拼命对自己特训。狼群不只接纳了小白龙,也接纳了她,因为她会去打猎,将猎物给吉雅,希望它的女乃水多一点。
当她看到小白龙翻滚着和一群小狼崽玩在一起时,忍不住欣慰地笑了,它完全融入了狼群——试想一条小白龙扭啊扭的,和一小群毛茸茸的小狼崽滚成一团有多痊愈啊!那是她每天最期待的画面,而且她终于知道白对有疑问的事物歪着头的习惯打哪来的。
一群小萌狼和一条小萌龙,冲着卢晓晓做好的兽皮小裤裤,一齐歪着头打量时,她都快笑疯了。
白龙是在狼群里学会化为人形,因为人形对喝女乃比较方便。
后来当卢晓晓抱着它时,小白龙也会变为人形,因为人和人才能互相拥抱,他喜欢卢晓晓把他抱在怀里,唱歌给他听的时候,那时他会抬起头冲着她笑,然后反身抱住她,听着她的心音。
卢晓晓真的好感慨,小白原本的皮肤多白女敕!银发白肤绿眼小正太,他的人形一开始就是三岁孩子的模样,又亮又翠绿的大眼,白女敕的脸蛋泛着红晕,唇红齿白,说有多萌就有多萌!
白女敕小正太变成黝黑猛男,想必吃了很多苦啊!有时她抱着他,心疼不已。
卢晓晓的能力越来越强大,三年后的某一天,她知道是自己完成使命的时候了。她没有告诉小白龙自己要离开,一切一如平常,她会找个地方修练,也许一去三五天再回来接它。
但这次她蹲,要小白龙变回人形。
“要记得听吉雅妈妈的话,知道吗?”
小白点头。
卢晓晓觉得这小鬼现在满心只想和他的狼兄弟们跑出去玩,根本没耐心听她叮咛,她不放心地又道“勾勾手,答应我要听吉雅妈妈的话,好好长大!”
小白眨着大眼,伸出了手,似乎想起些什么,童稚的嗓音对她道“晓晓也要快回来喔!”
卢晓晓心头一恸,她不知道她是为了二十年后的小白,还是为了眼前的小小白。
“好。”
“勾勾手,说谎的是小狗!”小小白笑嘻嘻地道。其实他真的很有语言天分,只是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也让他忘了曾学过说话。
卢晓晓飞快地转身离去,才没让自己在小小白面前流泪。
对不起!
吉雅送她到狼群的领地边界。
“拜托你了!”她说。
吉雅只是以鼻尖碰了碰她的额头,给她古老的祝福。
希望能在紧要关头帮助你。祝你好运……晓晓!
这一次,卢晓晓花不到三天就来到白小白母亲葬身的峡谷,高速飞行与利用光系魔小法瞬间移动对她已不成问题。她将一朵摘来的白花放在白妈妈的坟前。
“小白过得很好,他会平安长大的,请您安心。”
此同时,峡谷深处,猎龙公会会长的首席弟子,在三年前捡回一条命后便刻苦修行,在继承了他师父的位置后,如今率领着公会里所有高手,来到这座死亡峡谷,他们甚至说服千叶皇朝派出军队做先锋军,进入峡谷。
卢晓晓以瞬间移动突然出现在军队最前方。
“回过头去,别再接近这座峡谷,否则我会让人类尝到最可怕的苦果。”她利用风系法术,将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所有人耳里,包括正在进入峡谷的猎龙公会的高手们。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猎龙公会新任会长斥喝道,不过他心里打个突——他就算死都不会认错这声音!他的脸色开始惨白……
卢晓晓嘴角勾起笑,“送你们下地狱的“死神”。”她手中法杖一敲,地面开始震动。
“别让她得逞!”军队开始进攻,阴阳师们也有了动作。
如果是在三年前,她当然打不过军队,也对付不了远方的阴阳师。
但如今,她苦练修行,顿悟了光系与闇系的法术,是真正天下无敌的全能大阴阳师!
“人类,若你们有幸于今日幸存,记得从此不准再接近洪荒峡谷,否则“死神”的诅咒终将再临——”她举起法杖,施展闇系法术最强范围技——
“宇宙洪荒!”
那一天,人类回想起,大自然绝对强大的力量,以及肉身何等脆弱,生命如同蝼蚁一般的恐惧……
卢晓晓以她全部的生命力和法力,要换取红莲大陆南方成为永远的失落天堂,她强大的法力不只将峡谷中的所有人尽数消灭——可能不包括因为听到她的声音,吓得屁滚尿流往回跑的猎龙公会新会长——连她自己也无法幸免于难。
她早就想过,也许其实她根本回不去。
但她还是要保护小白。她想为龙族创造一个不再被追杀,能平安自由活下去的乐园,哪怕代价是她的性命。
其实已经很划算了,像她这种搞笑咖,当英雄都是要有代价的。她苦笑。
剧烈的大爆炸,连远在南方的狼群都有所感应,但吉雅早已让狼群躲到安全的草地上,小白龙和兄弟姊妹们依偎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地震发生在深夜,它们都好困,小白龙蹭着弟弟毛茸茸的背,狼弟也回蹭它,小白龙和小狼崽们又睡成一团,成年狼群围在四周守护它们。
吉雅看着遥远的北方天空,睿智的狼后看透了因果与生死,它仰天长嗥,彷佛为卢晓晓的牺牲哀悼……
卢晓晓的意识飘浮于黑暗之中,她想自己的身体也许已经灰飞烟灭。
直到,眼前又出现一道光。
唉,这回该不会真的要去阴曹地府了吧?
但这回的光,并不是光点,而是一个……穿着类似唐朝装束的女人。
卢晓晓好半天才认出,她是白龙的母亲。
好美!连她自己是女人都看呆了,小白的基因果然良好。
女人轻轻吟着卢晓晓每夜唱给白小白听的曲子,“人间”。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女人哼了一段,然后笑看着她。
真美的曲子,希望来世我有机会学会怎么唱。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唱歌呢!
卢晓晓发不出声音,她甚至动不了,她猜她所有的生命能量已经耗尽。
女人靠近她。
谢谢你。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体受到了古老的祝福所庇佑。而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她开始吟唱起咒语,卢晓晓被白光包围。
再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飘浮在熔岩之上,热气烤得她担心起自己会被蒸熟。
这是?她疑惑地看着周遭,却发现不远处,孤零零地坐在岩石上,动也不动地望着炽热熔岩的白小白。
长大的小白!她激动极了,在动念之时已经来到他身后。
她现在是头七回来探望亲人,还是……正怀疑时,卢晓晓长达三年的变身,终于消失了,她又看见自己熟悉的运动服袖子与运小动鞋。
而手表上的时间,是大四下学期的开学前一周,她掉进时空裂隙后的三天。就像叽哔叽哔大人说的,她在过去待了三年,这里则经过了三天。只不过让她回来的力量显然跟死神无关。
她感动得快哭了,但更让她哽咽的是……
白从她被熔岩吞没后,就一直动也不动地坐在她跌下去的那块岩石上。
如果她当真花了二十三年才回来,他是不是得坐上二十三年?
“白白。”她喊他。
白小白以为出现了幻听,只是身体一震,不敢回头。
三天来,他不停地祈祷这个恶梦快点醒!他会听晓晓的话,不要飞到峡谷的对岸!可是他比谁都明白困在寂寞中得不到解月兑的无力感,从来不会因为太阳升起就消失。
晓晓明明答应过他,只要他听话,她就不会消失的啊!
他终于回过头来,卢晓晓的身影在泪眼迷蒙中,有些不真实。
他怕这个幻影消失,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
卢晓晓张开手臂,抱住他。
“对不起,我花了这么久时间才回来。已经没事了,咱们回家吧!”
他冒出了胡碴的脸埋在她肩上,宽阔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双臂紧紧地抱起她,再也不想放开。
对卢晓晓来说,她心里永远多了一层愧疚,她对当年的小小白终究食言了,哪怕他忘了她有过的承诺。对她而言过了三年,对他来说过了三天,但她并不认为白白受到的折磨就比她少。
想到三天来他绝望的孤独,不死心地望着她消失的那个地方,她心里就好难受。
再给他们多点时间等待爱情成熟吧!她会把他的孤独梦魇从生命里抹去,而他也会回报她一生一世的忠诚守护。
注:文中引用的歌词,歌名“人间”。作词者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