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不及屋里的人将门拉开,掌心一推,径自推门而入。他扬声喊:“彭璐你搞什么——”她苍白着脸孔,身子靠在墙上,表情很虚弱。
“怎么了?”他合上门,两手握住她肩头。她身上穿着上班制服,及膝裙皱巴巴,前胸衣物一片濡湿,发际也略有水光。
“感冒而已。”她没什么力气地问:“找我?”
“你妈找你,说和你约好,你人没出现,电话又没人接,所以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
她半合着眼,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对,我有跟她约。没办法过去了,我要去睡觉。”说着就要往房里走。
见她脚步虚浮,头重脚轻模样,他搀她一把。“是不是在发烧?”
“不知道。”她重心几乎落在他身上。
何师孟停步,另一手贴上她额探温度,却探不出所以然,他忽然弯身将她托抱起来。她感觉身子一晃,随即被他稳稳抱在怀里。
“……做什么?”她两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他肩。
“看医生。”他抱着她转身走。
她摇首。“不……不用,我看过了。”
“看过了?”
她动了动干燥的唇。“下午回来前,先去看了,只……只是感冒。”
“药吃了吗?”
“吃了。”她头重得只能靠上他肩头,眼睛缓缓闭上。“好冷。”
“什么时候吃的?”
“刚看完医生时……我很冷,要睡觉……”她声量渐小,几乎听不见。
他猜想这应是发烧过程中出现的症状,忽冷忽热,他有过类似体验,十分难受。他未多想,找到她房间,将她安置床铺上;他从未进过她房里,避嫌之外也是对她保有基本尊重,但这刻却无暇关注这女性房间摆设,只想着该再让她吞包药。
他视线一挪,在床边桌上看见她的包包,还有钥匙和药袋,是一家耳鼻喉科诊所。他到外头倒了杯水回来,取出里头药包,坐在床缘。“璐璐,这是你今天看医生拿的药吗?”
彭璐微睁眼,语声模糊:“对……耳鼻喉科那个……”
“先起来把药吃了。”他扶她坐起,撕开药包,药丸放进她手心。
她吞进药丸,灌了几口水,随后又躺回床上,紧裹被子,闭眼入睡。
何师孟在床缘坐了好一会,听她呼吸均匀了,扭开床边桌的夜灯,准备离开,起身时见她一个翻身,一条腿露了出来,他盯着那条白晰大腿,再看向她的睡颜,一阵心荡神驰。
想为她将被子拉妥,余光先瞥见她枕边的书籍,定睛一看,封面如此熟悉,他惊诧不已——《爱的旅程》,是他最新出版的推理小说,一个女人在以爱为名的旅程中,杀害了丈夫与小孩的故事;但说是最新,其实上市也有半年多了。
她看他的书?他又喜又疑,打量了房里一圈,在窗边那张复合式电脑书桌上停留数秒。他走近,侧柜的中层摆了一排书,笔名均为何师孟。他抽了一本,书况保持良好;他再检视另一本,一张书签夹在三分之二处。
骗人的吧?她其实是他书迷吧?
他回到她床边俯视她,片刻时间,他弯身,伸手轻触她脸颊。
趁人之危。明知不该,但难克制,或者是他根本不想克制。他拨开她汗湿而粘在颊边的发,在她面上落了一枚吻。她兀自熟睡,他大胆了些,吻上她眼皮,然后是她鼻尖,最后,他微微扳正她面颊,轻轻地吻上她的唇。
离开她房间时,他俯在她耳畔说:“你快好起来,我要跟你告白。”
彭璐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清醒,房内仅余床边桌那盏小灯透着光。她看一眼闹钟,都十一点了。身上衣物透着湿气,不太舒爽,她找了干净衣物,准备沐浴冲澡,外头忽传来物品落地的碎裂声,吓了她一跳。她放下衣物,打开房门,空气中一阵类似热油温度过高的气味,她沿着通道往外头走去,看见厨房里的男人正举着锅铲,低首不知忙着什么。
她想起她曾经被电话和电铃声扰醒,然后他好像抱了她……
“醒了?”不擅厨艺,挥铲时一个没留神,扫到一旁的碗公,碎了一地。何师孟急着整理,一回身就见她楞在那里看他。“醒多久了?有没有好一点?”他疾步朝她走去。
“你……你在做什么?”她看看他,视线再越过他肩头看着炉火上那冒出白烟的平底锅。“是不是焦掉了?”
“啊!”他惊诧,快步回到炉火前,铲落一掀,焦味窜升。“真的焦了。”
“你煮什么?”彭璐走近,锅里已是焦黑一片,瞧不出原貌。
“煎葱花蛋。”见她表情疑惑,他苦笑。“我知道看不出来。”
熄火,把锅里焦黑的失败品倒进垃圾桶,觑见她抬脚似要靠近帮忙,他出声制止:“你别过来,地上有碎片,我先扫一扫。”
她退两步,指着阳台。“打扫用具在外面。”
他找来用具,边扫边说:“打了蛋,想要煎个葱花蛋,结果蛋液放进锅里了,但碗公也被我摔破了。”
“你怎么不出去吃?”她精神好了些,但气仍有些不足,声音虚虚软软的。
何师孟站直了身子,直勾勾看着她。“是要做给你吃的,外面买的不是太油就是太咸,你不舒服,还是吃清淡点。”
她傻楞楞的,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何师孟将打扫用具归位,再踏进厨房时,边洗手边说:“我煮了清粥,已经盛了一碗放凉了,我怕你没胃口,才想煎个蛋,想不到做菜还真不简单。”
“怎么会有米和葱?”她工作时间长,偶尔才下厨,农历年后忙至今,还没机会下厨做饭,米也早在年前用完。
“开车出去买的。”购物后接着打电话回家给母亲,讨教怎么洗米熬粥、怎么煎葱花蛋和豆腐;想不到听起来简单,真要动刀动锅,才知困难重重。他盯着桌面那盘被他煎得破破碎碎的鸡蛋豆腐。“那个……如果你不想吃也没关系,看你要吃什么,我出去买。”
他在她面前总是自信满满,少有这刻的无措,她有些不习惯,唇张了张,挤不出话。
“吃不下吗?至少吃一点好吗?什么都不吃,对胃不好。”他注意她神情,又问:“还是觉得不舒服吗?”
“没事,我好多了。”她看一眼豆腐和粥,说:“我等等吃好吗?我好像流很多汗,想去洗澡。”身上有一股汗味。
彭璐洗了发,还泡了澡,这一泡带去她身体疲惫,精神更好了些。踏出浴室才想往外头走,忽想起她失约一事,不知这时间妈睡了没?
外头传来大门合上的声音,彭璐起身往外走,恰好与正要进厨房的他对上目光,两人均是一怔。即使再熟悉,也未曾见过她刚沐浴完的样子,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她长发濡湿,粉颊红润,一双大眼蒙上水气,本就清秀的面容因为被水滋润过的关系,每分线条都浸了水似的,柔软干净,这样的她多了股娇柔和性感,他有一瞬间难移开目光。
他目光灼灼,她被看得耳根发热,开口打破这有些暧昧的气氛:“还以为你回去了。”
“去买东西。”何师孟别开目光,朝厨房走。“洗好了?”
“嗯。”她觑见他手中一袋沉垫垫,问:“买了什么?”
“小菜。”他翻着她的厨柜,找出几个小盘子,将一袋袋的小菜倒进盘里。
小菜?她凑过去,有米酱蛤肉、豆枣、九层塔炒蛋、酱瓜、炒猪肝、干煎鳕鱼、凉拌黄瓜和炒高丽菜。“哪买的?”
“环星后面巷子那家。”
她点头。“你煎的豆腐呢?”
“不要吃那个了,破破碎碎的。”他将所有塑胶袋扔进垃圾桶。
她目光绕了圈,在流理台上看见那盘被遗弃的豆腐。“但是我想吃豆腐,还是别浪费吧。”她走过去将盘子端过来,余光瞄见水槽里的锅子。“这是……”
他顺着她视线,“啊”一声,扭开水龙头,在锅里注入清水。“刚刚煮粥没留意,锅底焦了,泡水好像会比较好刷。”他望着她,急切道:“但你放心,我一发现焦了就马上换锅子,把上头没焦的换另一个锅子煮,所以那是能吃的。”
他手指向桌面那锅成品。
怕她不信,他重新盛了碗。“吃这碗吧,还是温的,原来那碗冷了。”
“谢谢。”她坐下,接过碗,抿了口白粥……还是能尝到一点焦味。
“怎么样?”他探究她神色。
她思索一会,笑道:“是粥没错,有粥的味道。”
她含着筷子,笑得可爱,他端起那碗凉粥,吞下一大口……他眼微瞠,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真的觉得好吃。”接收他目光,她迎视他,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夹了片豆腐吃起来。色泽不怎样,样子也不完整,尝起来的味道却是不错。
她不介意他糟糕的厨艺,这令他感觉愉快;他剔除鱼骨,把滑女敕的鱼肉放进她碗里。“吃得下的话就多吃一点。”
她看着那片滑女敕的鱼肉,心里又苦又甜,低喃:“我还以为你看不见我。”
“……什么?”何师孟皱眉看她,似她说的是外星语。“我看不见你的话,这么多年来我看到的都是什么?阿飘吗?”
她知道他不懂,也不奢望他懂。笑了笑,问:“你怎么会煮粥?”平时不下厨的人,别说熬粥的水量及火候都无法掌握,恐怕连怎么开火都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