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璐再次把面条递到他嘴边时,他忽然侧过脸庞,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昨晚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想到那个男人?”
她放下汤匙,避开他目光,思索一会,她缓缓启口:“大概是因为听阿琴为一个男人哭得那么伤心的声音,心里舍不得她,也有点……有点舍不得自己。”
为什么她们爱着的男人爱的是别人?是这句话,教人神伤。
她想起陈淑桦的一首歌。
是否女人,永远不要多问,她最好永远夭真,为她所爱的人。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总是为情所困,终于愈陷愈深,可是女人,爱是她的灵魂,她可以奉献一生,为她所爱的人。
“不知道这样喜欢着一个人,究竟为了什么。”她声若蚊蚋,不知是自问还是问他。
“你没想过让他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吗?”她为何不告白?
她摇首。“发现自己喜欢他时,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不想他为难。”
“所以为难你自己?”他看着她,目光深深。“为什么不放弃?”
“有啊。”她笑了笑,神情略带感伤。“我知道他交女朋友时,想过放弃,
可就是会想他,想得很难受。”在南部读书那几年情况稍好些,会思念,但不至于时时刻刻想着他;她后来谈了一段短暂恋情,对他的思念是放下的,可一毕业回到家里,碰到他的次数多了,好不容易较平静的心又起波澜。
“感情真的很奇妙,一开始只是偷偷喜欢,觉得能看到他就好,但慢慢地,发现自己愈来愈贪心了,想看到他之外,也想和他说上几句话,就算是没什么意义的对话也好,至少会觉得自己离他不是太远……”她目光低垂,唇边抿着浅浅的笑容。
她如此死心眼,他可还有机会?“所以我说,你这样是在为难你自己,难道打算守着他一辈子,不试着尝试另一段感情?”
“也要遇到喜欢的啊。”她笑一下,夹了面条送到他嘴边。“我是真的打算要去相亲了,你妈之前不是说要帮我介绍吗?我等我妈跟我通知时间,如果和对方谈得来的话,也许明年就嫁了也说不定。”该清醒了,别让自己落得像阿琴那样的下场。
“……”他张嘴吃下那口面,食不知味。
“回去记得一定要把脸洗干净,就算没上妆,只有上润色效果的隔离霜,还是要有卸妆的动作,因为产品内含有色素,不卸的话会有毛孔阻塞问题。”彭璐站在展示柜后,细心为顾客说明。
“等痘痘的情况改善后,可以用我们另一款的产品,它也是针对敏感肌肤所研发设计的。”她自展示柜后走出,将手中装有自家商品的手提纸袋交给客人。
耳边已响起每晚打烊前固定播放的打烊歌,她不再赘言,甜甜笑着。“谢谢你喔,产品使用上有问题的话,可以过来找我或是我同事。”她客气有礼地欠身,与顾客道再见,眼下忽现一双男式黑色皮鞋。
她直起身,抬眼一看,是吴主任。她轻点下颔问好:“主任。”
“最近业绩很不错,看得出来你很努力。”吴主任永远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的模样。
她腼腆地笑。“谢谢。有业绩我才有奖金。”
“也是。”吴主任笑一下。“工作当然该努力,但是也该排时间好好休息。”
“我知道。”她抿着甜美的笑。
“平常下班后,有什么休闲活动吗?”
她想了想,轻摇首。“没有。睡觉算吗?”
“美容觉?”他目光含笑,样子很斯文。
“嗯。”她笑得很不好意思。“有充足的睡眠,才有好的皮肤。”
他微前倾身子,细看她的脸。“很细致的感觉。”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与称赞,令彭璐有些不习惯,她浅浅地笑着。“谢谢。”
“除了睡眠,没有别的兴趣了吗?”
她想了一下,才想开口时,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璐璐,晚安曲都唱完了,还不能下班吗?”不知何时到来的何师孟,立在约五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
彭璐圆睁美目,讶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迈步走近,在她面前站定。“等你下班。”
“啊?”她错愕,像看外星生物般地看着他。
“啊什么啊。”他探出左手揉她发心。“下班了吧?”
“……”她眨眨眼。“还要等一下。”
“喔。”他点头,侧首看向西装男。“你客人也有男的?”
“他是我们的楼管。”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吴主任先开口:“我先去忙了。”
何师孟目送他背影。以为穿西装装斯文就魅力无穷吗?看他和彭璐有说有笑,绝对不安好心,道貌岸然的家伙,哼。“那个男人要追你?”
“只是楼管,每天来巡巡看看,都会说上几句话的。”彭璐收拾着方才为客人做试用的瓶瓶罐罐。“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才不相信他是来接她下班。
“刚不是说了吗?我来等你下班。”
她顿住,怔怔看他。
“我晚餐没吃,等你下班一起去吃。”
“都这么晚了,怎么不自己去吃?再说我晚餐吃过了。”
“因为我突然想吃火锅。”他半举他伤了手指的右手。
她瞬间明白他意思。明明不抱期待,心里仍感到失落,她在心里叹息,勉强笑了一下。“你先到停车场出口等我,我等等就过去。”
彭璐从地下停车场骑车上来时,他站在出口转角处看着她的方向。
她靠近他时,问:“你怎么过来的?”
“小黄。”他平声应,长腿一跨,坐到她后座。
后座下沉时,她问:“要去哪里吃?”
“什么?”他没听清,身子靠近她。
她戴的是半罩式安全帽,他忽然贴近,声音就在耳畔,颈侧还有他温热的气息,她不禁轻颤了下。“你、你要去哪里吃?”
“你说你晚餐吃过了?”
“嗯,在员工餐厅吃过了。”这时间车流不多,她车速略快,耳边呼啸而过的是风声和他在风中散去的低沉嗓音。他就在后座,路稍有颠簸,他身体便会擦过她的,她心跳就会开始失速。
“你会饿吗?”他下巴几乎靠着她的肩。她随风后扬的发丝在他面上滑动,微微地痒,还有一点点淡香。
“不会。”心思全被他占据,哪还能感受其它。
“那就不吃了。”
“不吃?”没听错吧?
“对。反正我家里还有泡面,你等等帮我煮碗泡面就好。”
她还真帮他煮面了。站在炉火前,彭璐看着锅里将滚的开水,在心里自问她这是在做什么。几个月前,全是因为他和丁琪臻分手,掳心他心情不好,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她才每日上门;现在他看起来已从那段逝去恋情的低落情绪中走出,她又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为他煮面?
“想什么?”何师孟倚着吧台桌缘看她看了好一会,她背着他动也不动,他遂喊她,她未应,他上前站到她身后。
耳边突如其来的低语吓了她一跳。她回首张口想责备几句,一转头对上他放大的五官,瞬间意识到两人之间近得都能呼吸到彼此的气息时,她两颊红透。
“你……你吓我一跳。”她怨怪了句。
“谁让你不理人。”他留意到她眉眼间的倦态。
“哪有。”
“喊你好几声,背对着我也不应声。”
“可能没听到吧。”她转过身,看着已沸腾的开水。
“我要加两颗蛋。”在她动手将分离出来的蛋黄入锅时,他开了口。
她没应声,绕到冰箱取了颗鸡蛋,将蛋白留在碗里,蛋黄滑入锅。
“蛋黄要熟,但不要太老。”他依然站在她身后,视线越过她肩头,看着锅里的黄色圆物。
他从坐上机车开始,总贴在她耳后说话,不知是面前蒸气熏热了她脸颊,还是他的举止令她脸腮升温,她想她的脸一定红了。她把面体放进锅里,小心翼翼地以筷子拨动面条,不敢回首。
待面条煮得五六分熟了,她放入蛋白,汤再次滚开,熄火上桌。
他在家用餐喜欢看电视,她把他客厅的长矮桌拉近沙发,冒着热气的海碗搁在桌面,还备了汤匙和叉子,方便他以左手食用。她坐在一旁,等待他用餐后的碗筷清洗。她占据沙发角落,打了个呵欠,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
何师孟不是没发觉她的倦态,只是自私地想与她多相处一些时间,但见她打起盹,也于心不忍。他放下卷面条的叉子,靠近她,轻拍她脸颊。“很累吗?先回去休息吧。”
睡眼惺忪,彭璐眼里的他,此刻五官模糊,她意识尚未清明,急急起身。她低语:“啊,你吃完了吗?我去洗碗。”
她说着就要取走汤碗,他抬手拉住她。“不是,我还没吃……”话未竟,她身形一晃,竟是往后跌坐他腿上。
这一跌,彭璐完全清醒,她双手撑住他大腿,试图起身,再次被拉回,这一次,她丝毫不敢挪动半分。
柔软的身躯靠在身前,他几乎压抑不住拥抱她的冲动;他翘着两根伤指的右手轻轻扶上她的腰,低头凑到她耳旁,鼻尖轻抵她耳际,似在嗅她发香,又像在摩挲她敏感的耳廓,他音色略低地开口:“你要去哪?”
他声音好近,说话带出的热息拂在耳畔,就像贴着她耳朵说话,她心跳紊促,声若蚊蚋:“洗、洗碗。”
“但我还没吃完。”感觉她不自在,他放开她手腕。“明天再过来帮我洗。”
“……喔。”彭璐拎起包包,起身离开。
进到电梯里,她从镜面中看见自己红透的左耳,伸手抚了抚——他刚才是不是吻了她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