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安强迫自己不许再想康伟业,目光却三不五时就飘到手机上,忍不住怀疑它是不是坏了。早上才为了没接到康伟业的morningcall扼腕,因为她忘了把他从黑名单中取消,结果手机上记录着他七点半打过电话来,她一看到便马上把他的封锁解除,没想到他却再也没打电话来。
他不急吗?他不想知道答案吗?她不大满意地想。如果是这样,那她也不急,就耗着吧。
不行,光耗着太便宜他,她又想,她还要给他让他痛苦的答案,折磨他,让他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可是,她真的要跟他说No吗?她又犹豫起来。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他对她一直都很不错……
也许他只是很忙,她又帮他解释。也许他只是想给她多一点考虑的时间,他只是慎重……
陈乐安就这样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地设想,直到她发现真正的问题——
她太闲啦!
没错,她就是太闲,才会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件事上。
一想通这点,她立刻去找事做——
“娟姐,有没有事情要我帮忙?”
“没有。”娟姐却道:“你只要专心等康先生的电话就好。”
她倒抽一口冷气——
“娟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娟姐也知道她在等康伟业的电话?
“康先生不是你的客户吗?”
喔……原来如此。她吁了一□气。
“可是我现在没事做……”
“没关系,你帮公司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很应该放个假的。”
现在,她等于是拿到了官方许可,可以堂而皇之地偷懒了。
得到这种特权,陈乐安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和同事一起跷班能够凝聚友情,同事都在忙你却很闲,那就是与众人为敌。看看周围两公尺以外,从高专到初专,每个人都是一脸兢兢业业的样子,她实在轻松不起来。
没奈何,她只能自己找事做,把康伟业的资料反反复覆再看过。
她今后的人生,就得跟他绑在一起了吗?
唉……
午餐时间,她到公司外面外带了一碗面,又匆匆冲回公司。
她还是在等康伟业的电话,就怕他以为她没开机而打桌上那支专线找她。
话机上的来电显示没有留下记录,这表示她又白等一场。
唉!薛宝钏真不是常人当得了的。她真的累了,特别是吃完了午餐,血糖上升,精神也终于不再亢奋。她趴在桌上小寐。
二十分钟一到,她自动醒来,这是敬业的上班族都得练就的本事,职场的生理时钟。
她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打量四周;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不该看见的身影——康伟业?
这一定是梦。她揉了揉眼睛——
是康伟业没错啊!可是又有点不像?
那个男人的脸上,挂着斯文、有礼、克制、自信的微笑,那不是康伟业。
康伟业明明就是幼稚、顽皮、蛮横、爱捉弄人的,哪有这么正经?
原来不只文昭昭,连康伟业都有孪生兄弟了……
陈乐安忽然有点遗憾,眼前的男人帅度爆表,但太无趣了。
帅度爆表但无趣的男人径自走向她,同她招呼——
“嗨!乐安。”
好吧!她接受他是康伟业的事实。原来康伟业在人前是这个样子,举手投足都演示着“精英”两字。
没错,她都忘了,他们头两次见面,他就是这副高不可攀的鬼样子。曾几何时,他们竟然混得这么熟了,熟到连见到一本正经的他,她都不习惯了呢!于是她也一本正经,在座位上颔首回应——
“您好。”
康伟业愣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个精英式的标准微笑。“我打扰你了吗?”
讲话这么客气,真的不是康伟业。她配合演出:“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康伟业又愣了一下,戴着精英面具的脸虽然仍是文风不动,但她看见他眼中出现哭笑不得的眼神——
耶!她终于让他破功了。
“我现在要走了,你方便送我下去吗?”他道。
“应该的。”她优雅地站起来,继续跟他一起假仙。
“不知道康先生今天来敝公司有什么事?”她明知故问。他还不是沉不住气,到公司来问她答案了!
“我来找文老板,谈点事情。”康伟业却这么答,忽然停下脚步,“你呢?又来找饭票了?”
她倒抽一口冷气,玩心和得意全被他这句问话驱赶得一干二净——
是啊!她完全忘了,在公司遇上他,就有身分曝光的危险,糟糕的是她还在员工的桌上午睡,哪一个来相亲的会员会大刺刺地睡在人家公司里?
“呃……我……我在这里,”她飞快地动着脑筋,“是文老板叫我来……”
“我知道。”康伟业接道:“文老板刚刚跟我说了,是他通知你来认识新对象。”
她偷偷吁了一口气。还是老板有sense,先替她找好了借口。
“对方迟到了?”康伟业又问。
“呃……我习惯早到。”又补上一句:“反正跟文老板他们也熟了。”
好家在,她昨天才跟康伟业说她有在公司接case,康伟业果然没再怀疑。
电梯门在面前打开,里面站了两个中等身材的男人,陈乐安一看他们的模样便知他们是会员。一般人第一次来通常都会有家人陪同,而且眼神带着防备不安,不大敢直视人;但这两个男人的眼睛却像装了探照灯,大胆地四处探照,而他们这时探照的对象正是自己。
陈乐安反射性地回以微笑,这是从事服务业几年养成的“以客为尊”习惯。
两个男人的四盏探照灯因为这一个微笑就堂而皇之地定在她身上,带着鉴赏的神情。陈乐安一看就知道他们误会了,以为她也是会员,不过她不以为意,这种事经验多了,也就习惯了。
不过显然有人不习惯。康伟业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肩,然后发出了“咳嗯”一声。
四盏探照灯同时熄灭。
“这就是你要相亲的对象?”
电梯里,康伟业不大满意地发问。
“我不知道,也许吧。”一般会员都是真的不知道啊,只有他这种顶级VIP,才能在相亲前就把对方看透透。
“看样子,文老板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康伟业更不满意,“我有叫他介绍好一点的对象给你,看样子我们对『好』的定义没有共识。”
陈乐安看了他一眼,他是在不满意什么?
“我可以接受你相亲,但至少要有点水平。”康伟业再抱怨。
“那两位先生有很差吗?”
康伟业一脸愕然。“你的标准只有这样?”
“这样是怎样?”他是在吃味吗?还是真的这么关心她的终身大事?
康伟业眉头皱在一起。“陈乐安,确定你的眼睛没有问题?”
“今天眼睛是有点酸。”为了避免那两个无辜的会员遭受人身攻击,她只好装傻转移他的注意力。
康伟业果然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怎么搞的?”
“昨晚没睡好,所以头昏眼花。”
康伟业的态度立刻软化,不但软化,还化不爽为一脸温柔,靠近她,撩起她脸旁几根乱掉的发丝,帮她顺到耳后。“是因为我失眠吗?”
他终于放过那两个路人甲了,陈乐安松了一口气。虽然看他为她紧张,她里还挺舒坦的。
“刚刚看到我,为什么好像看到陌生人一样?”他又问。
“是你先一脸严肃的。”
“有吗?”他纳闷,“我不是对你笑了?”
“一个生人勿近的笑。”她送他一记白眼。
他愣了一下,然后是释怀的表情。“我以为你是因为怕被相亲对象看见,才故意跟我生分。”
“是你在跟我装不熟吧!”
“我也是为你着想啊。”他笑得有点坏,拉近她,“那我们现在可以熟了吗?”
“嘿别乱来,有监视器。”她示意他看上面。
“那个是好的吗?”他瞥了一眼。
“当然。”其实她也不知道。
“那这样……”他搂着她转向正对监视器的方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监视器。
“拍不到脸了。”他笑,然后拥她入怀。
她吓了一大跳,被录像存证就糗大了,而且如果这时候有人进电梯……
她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别动,”他柔声道:“给我一点能量。”
他的温柔软化了她,她放弃挣扎,乖乖偎在他怀里,当他的能量补给。
“好希望电梯现在故障。”他说,轻抚她的长发。
她的心更软了。“你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吗?”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她的答案是“Yes”。
“不,我不想现在知道。”他却道。
她傻住。“真的?”
他点点头。“我还有几个小时才下班,我不想让这件事影响我接下来工作的心思。”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说的是人话吗!
她已经被这件事烦了一个夜晚再加半个白天,结果、结果、结果他还可以这么公私分明……陈乐安的手掌自有意识地拳起来。
却听他又道:“过去几天为了这件事,我的工作进度已经严重延误,昨天晚上我也一整个晚上睡不着,今天的工作效率奇差无比……”
喔,原来他也失眠了,她姑且拳下留人。“那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今天还来婚顾公司?”
“我答应了文老板一些事,今天要做进一步的确认。因为是我个人的决定,所以我只能利用中午休息时间赶过来处理。”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力量,不着痕迹地消弭了她蓄势待发的拳头——
她知道他说的“一些事”,就是他对文昭昭的酬庸。这场酬庸原是她所深恶痛绝又备感屈辱的,但此时此刻看他累成这样还记挂着这件事,她竟莫名地有种荣幸的感觉;至少,这表示她在他心里的分量不轻。
在她面前,他可以摆出千万种讨好的姿态,但在她背后默默进行却不让她知道的,才是更可贵的“讨好”。
他真的让她感动了。
士为知己者死。他如此看重她,她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她决定了!这出戏,她就陪他演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