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衣冷冷看着眼前的闹剧,几十个男人在泥泞的稀泥地里,像一群野牛似的打成一团,若不是几个月来刻意少食,肚子里空空如也,她又会吐得乱七八糟了。
从遭遇家变,没籍为奴到发配边关,她一路上看着那些男人婬邪的嘴脸,听着那些下流的话,早已无动于衷。现在的她,不过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已。
幸好,她还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不像其他与她同样遭遇的女奴,一路上不时被押解的官兵骚扰。
但那又怎样?到了这里,还不是一样被人口贩子称斤论两地卖掉?
她绝望无力的想着,突然一只粗鲁的大手抓住她纠结油腻的长发,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拖到栅栏的最前面。
“轮到这一个了。”贩子头条子使力揪着她头发,让她站好。
裴若衣一阵头晕目眩,发根像是已经与头皮分离,痛得她想立刻昏死过去。
“大爷们瞧好了,这个小娘子来头可不小,已故裴宰相的孙女,前户部尚书裴敬平的独生女,她老娘身上流的可是不折不扣的皇家血统,睡了她可就等于跟皇室老儿的亲戚睡觉,大爷们想想,这是多美的事啊!”
可惜条子叫嚷的声音再大,男人们仍是一脸兴趣缺缺,甚至离得较近的几个男人还伸手邱住鼻子抱怨着,“女乃女乃的,这娘们是刚从粪堆里爬出来的吗?比猪猡还臭。”
条子无奈道:“其他的小娘子都挺爱干净的,只要得着机会便要洗身子,偏她……”担心说多了这个就卖不出去喽,条子聪明地闭口。
“条子,你确定这娘们是裴宰相的孙女?”不能怪他怀疑啊,和前面几个官家小娘儿们比,这个实在是差太多了。
“是啊,条子,你莫非是哄我们这群粗人的吧?”
“我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哄大爷您啊,这小娘儿们姿色是差了点,身份可是这群女奴里最高的一个,有哪位大爷要,我算便宜点。”
“你瞧她一身痨病样,瘦得皮包骨似的,又臭又脏的,买回去连个粗使丫头都做不成,要是一命呜呼了,还要浪费一张草席,傻子才做这种亏本生意……”
“瞧这位爷说的,好歹她以前也是个贵族小姐,条子我向来承蒙各位大爷的照顾,今天就半买半相送,这小娘们二十两银就可领走,哪位爷--”
“我给你五十两,不需要转签卖身契,直接烧掉即可。”
一道沉厚的男声打断了条子的话,大家齐齐看向发声处,都想知道是哪个傻子自愿吃这种亏。
“大牛,你傻了啊?”
“是啊,领队,那女人又脏又丑,说不定活不过今夜,张家口那么多爱你的女人,你这是何苦啊?”
“这哪来的外地傻瓜啊?竟然把白花花的银子,花在这种女人身上,八成疯得不轻……”
议论纷纷的人群突然自动分向两边,让开的道路中,走出一个极为高大粗壮的汉子。
听到有人要买她,裴若衣强撑起昏沉沉的头,看向那个汉子。
汉子高大得吓人,比这里的任何一个男人都高壮得多,一脸粗黑的短髭,挺直的鼻梁似刀削,一双眼眸又黑又大,浓黑的眉毛霸气地横在宽阔的额头上,又宽又厚的肩膀,胸膛像堵结实的墙,两只手臂几乎同她大腿一般粗,那双粗壮有力的腿每走一步,都撑起鼓鼓的肌肉。
裴若衣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将她没顶。
“不要,不要走,我好痛……”她蹙着一双柳眉,闭着眼睛低声呻/吟,身上又痛又热,她好像被人敲碎了全身的骨头,又像一团汤圆被下到沸腾的热水中去煮,难过得几乎想死去。
一串串汗水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瘦削的脸颊上有两抹不正常的嫣红。
在可怕的梦魇中,她只感觉到一双温柔的大手轻抚着她,所到之处就像清凉的泉水,让她有片刻的舒爽。
感觉到那双大手想离开她,她忍不住啜泣,“不要,不要离开我……”
曾在睡梦中温习过无数遍的甜蜜嗓音,这次真实地在她耳际响起,但非记忆中熟悉的温柔娇甜,而是沙哑中透着畏惧惶恐,让他的心窝像被什么狠狠捶着,一阵阵钻心的痛。
该死,她到底哪里痛?大夫不是已经给她看过了吗?除了饿症、虚症,她身子没什么大碍,再来就是脏了点,难道是身上被什么虫子咬了吗?
她这样一直可怜兮兮地喊痛,让全佑福急得六神无主。
她喊痛,他更痛,心窝一阵锥心的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猛甩头,他决定找个丫头给她洗洗身子,看是不是有什么虫子咬她。谁知他一要放手,她一双骨瘦如柴的小手就开始在半空中乱抓,小嘴叫得更大声,不让他离开。
咬咬牙,全佑福提高嗓门叫来店小二,要他准备一桶洗澡水。
店小二冷俐得很,没多长时间,便扛着澡桶和热水上来。
“小二哥,你店里有没有丫头?”
“大爷,我们这店刚开张,就我、厨子和掌柜三人,大爷要丫头的话,小的去前面妓户给您叫个姑娘过来?”
店小二误会了,但全佑福没废话解释,只是摆摆手,“罢了,不要了,你把水倒进桶里,然后就下去吧。”
“是,大爷。”
店小二走后,全佑福一脸为难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儿,黑黑的脸庞突然红了起来,他迟疑一会,最后闭上一双虎目,开始解了裴若衣身上残破的脏衣。
既是闭着眼睛,算是非礼勿视了,但一双手还是不可避免地唐突了小姐,而小姐已非以前的小姐,瘦得皮包骨不说,原先牛女乃般润着光泽的雪肌,此时像是一层粗糙的糠皮,让他既心酸又怜惜。
好不容易褪下小姐全身衣物,全佑福把她光果的身体包在被单里,这才张开一双虎目,把她抱到澡桶前,又闭上眼睛,丢开被单,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澡桶里。
尽管千般小心,万般注意,他的手肘还是不小心擦到了她的左乳,立时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半晌,见她没什么反应,他才继续动作。
直到确定热水全部掩盖住了裴若衣的身子,全佑福才敢张开眼睛。
或许是热水的作用,她安静下来,靠在他粗壮的手臂上,她闭着眼睛,似乎睡去了。
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难题几乎击倒了他。他还是得用这双手给她洗身子……
一阵阵的热潮袭上全佑福的大脸,他思量了一下,决定先从简单的开始,先帮她洗头发。
热水,温暖舒适的热水,她有多久没洗澡了?
饿了好久好久的肚皮也在这时候抗议了起来,咕噜咕噜直叫着,执意让她从暖甜的昏睡中清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到眼前有雾腾腾的热气。
她听到水声,感觉自个儿舒服地坐在澡桶中,有人伺候着她洗身子,只是这是哪个丫头的手?怎么这么大又粗糙,刮得她一身娇皮女敕肉有些刺痛。
“嗯……”她轻哼一声,“好痛呢,你轻点,你是哪房的丫头?”
那仍带着沙哑的娇嗓,让正挥汗帮小姐洗澡的全佑福僵住,他一双大手正巧按在小姐的细腰上,怪只怪她身子太娇小,他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下触到大腿,上触到玉丘下缘。
裴小姐醒了,全佑福脑中只注意到这件事,却傻得它了该向她解释眼下情况。
裴若衣睁开一双慵懒黑眸,总算透过雾气找到伺候着她的“丫头”,她微眯眼眸,越看越心惊,全佑福像是被钉在原地的虫子,只能尴尬被动地回视她越张越大的美眸。
“啊!”杀人似的尖叫声顿时冲破房顶。
全佑福惊跳起来,他七手八脚伸出大手,想要捂住小姐的尖叫,结果受了惊的裴若衣慌张的一口咬住他粗厚的掌心,像只小猫一样咬住不放,以为这样就可以吓退大老虎。
而这只大老虎明显是纸糊的,他可舍不得伤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只能仗着一身皮厚,任她咬到高兴为止。
“裴小姐,你别叫,我不会伤了你的。”
裴若衣哪里肯信,漂亮的黑眸又惊又怒的瞪着他,小嘴死死咬着他。
“我、我不是有意要唐突你,是你一直说身上痛,我、我以为有什么小虫子咬你,才……你、你放心好了,我帮你月兑衣裳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还不是用手都模到了?绝对不放!
“我也没模,我都是用布帮你擦,绝对没用手故意碰你,刚才是你差点要滑下去,我一时情急,才环住你的腰,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你的。”
真的?黑眸还是死死瞪着他。
“真的真的,我要是说谎,天打雷劈。”
全佑福老实地竖起三根手指,拚命发誓。
裴若衣确实在桶里模到一块厚厚的布巾,加上她咬得他掌心都流血了,凭他的力气,他大可一掌把她挥开,可他没这么做,反而小心翼翼地向她解释保证。
他看起来一副老实的模样,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可以放心相信、依赖的稳重气质,让她不由自主的相信着他。
小嘴悄悄地松开了,她抱着走果的胸口,拚命往澡桶里缩。
“既然你已经醒了,你……你就可以自己洗了,我……我去外面等你。”全佑福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说着,接着转过身拔腿就要走。
“等……等一下。”裴若衣出声留人。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背着她不敢转身。
一阵沉默的尴尬后,才听见小小声的嚅嗫声响起,“我……我没力气……”她软弱承认。
“那个……这个……”全佑福不敢随便接话。
“你……你不准睁开眼睛、不准乱模,要快点帮我洗完,然后……我饿了。”紧跟着响起一阵叽哩咕噜丝毫不文雅的鸣唱声,她小小声地又重复一遍,“我肚子饿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转回身子,重新回到她的澡桶前,一双小手立刻递上布巾--免得他要到水下去模,他接过布巾,小心翼翼地帮她净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刚才她昏着时他尚且紧张得要命,现下她是清醒的,他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战战兢兢地帮她洗好澡,拿着干净的被单回来。
“我……我站不起来。”身子还是虚得很。裴若衣也不知是羞还是恼,一双漂亮的眼儿瞪了他一下。
全佑福模模鼻子,斗胆冒犯娇颜,闭着眼睛,一双粗壮手臂精准地环住那纤瘦腰肢将她托起,动作利落,绝对没有丝毫想占便宜的意思。
眼睛闭上了,其他感觉就格外敏锐。
洗浴后,她身上的香味就像是记忆中的香味,脑海中勾勒出她美丽的脸蛋,那张对着情郎时取下薄纱,欢笑晏晏的娇美小脸,让他魂牵梦萦多年。
她的肌肤沐浴过后已经不那么粗糙了,只是仍瘦得吓人,一副柳腰,堪堪双手合握,细瘦的手腕几可见骨。
心,微微痛着,他轻柔地把她走果娇躯包进被单,抱着她回到床边,再经经地把她放到柔软的床上,替她盖上薄被。
“你在这躺一会,我这就去给你端吃的上来,你要吃什么?”
她没说话,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她才小声答道:“肉粥……好久没吃肉了。”
他听了,鼻子又是一酸。“好,我就回来。”又温柔补充道:“你头发湿,千万别睡着了,会头疼的。”
“嗯。”
全佑福这才放心地去给她张罗吃的,临走前,他顺手把那个盛满水的澡桶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