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是夜生活热区,进出的全是劲哥潮妹,最夸张的是入夜之后,附近尽是互相拥抱、忘情激吻,甚至当众上演各种失态戏码的男女。她低头专心玩手机,对周遭视而不见,免得长针眼。
叮咚一声,有人line她。点开之后,发现是以前的学长许志模。
——青青吾妹,听闻你返台却未与为兄联系,伤心难过ing。
闪开!她传给他一张沽溜妹贴图。
——我也想你啊。为兄新店开张,拟礼聘吾妹担任台柱,意下如何?
笑屎我了!另一张贴图。
——空前绝后之创意巨店,何妨参观后再做定夺?
已读,不想回。
贴图一送,她便不理他了。
许志模筹划许久的新店总算开张了,那人搞怪功夫一流,“空前绝后的创意巨店”一定很有意思,改天得去见识见识。
等了好久,车子还没到,她不耐烦地翘首张望,没见来车,倒见路边围了一堆人。
她对看热闹没兴趣,只想快点回家睡觉,就在她掏出手机准备催车的时候,突然听到群众的鼓噪声中夹着“任胜天”三个字。
奇了,跟她一样孤僻自闭的任胜天怎会跑来凑热闹?
她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却被挡在人墙之外,不管怎么踮脚翘首,就是探不到里头的进行式。
一发狠,她提脚往个倒霉蛋的小腿猛踹,趁对方惊叫分神之际硬挤进去,连续几次使坏,成功地到达了最前线,突然发现他就在里头,而且看样子,他并非凑热闹,而是坏人好事来着。
“把她放下,要捡尸到墓仔坡去!”他寒着脸对两名男子喝道。
捡尸?
她看了眼被架在那两名男子中间、醉得连站都有问题的女生,心想这可难了,肥肉到嘴岂有吐出来的道理?
果然,其中穿着黑色铆钉皮衣的男子开炮了:“少管闲事!英雄演多了自以为了不起?任胜天,操你祖宗八代,我不吃你那套!”
柳钉男大摇大摆地绕过他,走到马路边叫出租车,还故意和同伴讨论要将那女的带往哪里“续摊”,一整个“看你能拿老子怎样”的猖狂。
很快的,有部出租车靠边了,眼看那女的就要被捡走,任胜天上前挡住去路,却被铆钉男出手推撞,甚至仗着醉意大声咆哮:
“知道我老头是谁吗?大名鼎鼎的警察中队长刘玉山听过吧?哼!敢破坏好事,叫我老头把你关起来!”
任胜天忍无可忍了,他反脚踢上出租车的门,然后啪啪痛快地赏了铆钉男两个响亮的巴掌,又对着他肚子补上一拳。
喔哦!就不能文明一点吗?
她赶紧拿起手机打110,一根手指可以搞定的事,何必用拳头?
报了警,却见铆钉男正气急败坏地甩掉胳臂上的女生,摆出干架的姿势,想为自己讨回面子。
“趁人不备算什么好汉!有种就正式来,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勇气足姿势佳,可惜技术太差,铆钉男的脸和肚子再度挨了一拳、一拳又一拳。
“别放过这种烂人!给他死!”
“警察队长的儿子惹不得,还是别打了。”
“该不会是在做节目吧,找找看摄影机藏在哪?”
“喔,快昏倒了,我的天好帅喔!”
围观的群众疯了似地尖叫呐喊,还有人拿出手机录像,打算把好东西跟好朋友分享。
“小丁,快上啊!”被揍得眼角开花、鼻血直流的铆钉男顾不得颜面,紧急呼叫支持。
可是哪还有小丁?
铆钉男惊慌地发现,原来同伴见苗头不对,早就弃“尸”逃走了,好个没义气的俗辣。又气又急之余,他也想走为上策了。
就在这时,警车的喔呜声远远传来,群众立刻一哄而散,而阙羽丰的车也恰好到达。她向前打开车门跳了上去,心想警察一来,应该没戏唱了。
谁知当她按下车窗,竟看到铆钉男逃没几步,又被任胜天追上多揍了两拳。
啧啧啧,这个暴力分子,再玩下去,人家的警察队长老爸可是会心疼的。
心疼儿子的警察队长果然在事件隔天以重伤害罪名,对任胜天提出告诉,并且要求赔偿。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媒体争相报导之余,也将他过往的火爆史搬出来炒作,使得舆论一面倒向“弱势”的被害者。
为了解除他从影以来最大的危机,经纪公司动员所有的人力,无奈没有围观者愿意出面作证,甚至“被捡的女尸”也忽然改口,整个情势对他极为不利。
第五天,在翼展集团总部会议室中,她“陪”阙羽丰听取律师的说明。
“刑法第二百七十八条,使人受重伤者处五年以上十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棘手的是,重伤罪非告诉乃论,就算被害人愿意和解也没用,司法警察可以直接侦办并提起诉讼。”
她情急了,“任胜天下手并不重,那人顶多皮肉伤而已,怎会是重伤害?一定是姓刘的买通医生造假。”
“不无可能。”陈律师沉吟道:“如果能让重伤害变成普通伤害,刑责就只有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一千元以下罚金,而且普通伤害属告诉乃论,如果与被害者达成和解,就可以花钱消灾了。”
“明明是对方先动手的,而且难道企图迷奸妇女就一点罪都没有吗?”她忿忿不平。
“得有证据才行。”
“陈律师,这事麻烦你多费心了,不惜代价,但务必低调行事。”阙羽丰交代着。
“我了解,董事长放心。”
阙羽丰等律师走后,转头看她。“任胜天值得你这么帮他?”
“跟他无关,是那个姓刘的,你没看到他有多恶质,如果这次让他得逞,以后就更无法无天了。”
他点头。“放心交给我吧,翼展拥有全国首屈一指的律师团。”
“谢了,算我欠你。”
“哦?”他乘机要求:“那今晚陪陪我吧。”
她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但条件是,“不能有别人。”
“保证只有你跟我。”
几天之后,任胜天到摄影棚录制新戏“火焰”,竟被告知作业无限期延后,想当然尔是因为官司。
“可恶!把我当什么了?!”
“胜天,看清楚了,这就是演艺圈,红的时候把你捧上天,出了状况就落阱下石。”冯鑫语气沉重地说:“现在只能祈祷你的星途别让这官司给毁了。”
“难道公司的律师也束手无策?”
任胜君接到小郭的通知,挺着个大肚子,十万火急赶到摄影棚关心现况,得到的却是冯鑫的叹息摇头。
“上法院有什么好怕的!”官司主角满不在乎。
“胜天,你真是不知死活,重伤害要关几年你知道吗?!”任胜君气结。
“屁啦!那点伤也算重伤害,他是纸糊还是豆腐做的?”
“都这时候了还不反省,真的要去蹲苦牢才甘愿吗?!”
“姊,你是要我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那女生被捡走?”
“两位别吵了,拜托!”
冯鑫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烦上加烦,休息室里的气氛低迷到极点,小郭识相地避而远之,搬把椅子坐在休息室外头。
“开小组会议?”她脚步轻快地走近,指着休息室问。
“不想扫到台风尾,就别进去。”
“后知后觉,早就月兑离暴风圈了,不信自己看,喏!”她把手机塞给他。
小郭接过一看,三十秒后冲进休息室,欢天喜地地宣布警报解除。
“太戏剧化了,重伤害罪被撤销不说,对方还被反控性侵未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冯鑫这么一说,任胜君姊弟立即拿出手机点进新闻APP,证实了这不是开玩笑,警报不仅真的解除,任胜天甚至因为行侠仗义、代天行道,赢得了“天神”的新封号
“快看,这个YouTube。”
眼捷手快的小郭有了新发现,于是几颗头凑在一起,看着小屏幕重现那晚的大事件。
“就说捡尸嘛,看吧有影片为证。你们看你们看,是他先动手的,而且他真是软脚虾,我根本没用多少力……”
倚在门外的她,被门内的欢声雷动震得差点内伤,于是耳一掩嘴一报,悄悄地走开了。
这世界本当如此——黑是黑、白是白,黑白不分,天下大乱。她这么做的理由无它,全为黑白分明而已。
官司一落幕,制作人马上换副嘴脸,求爷爷告女乃女乃,左捧右捧好说歹说,总算让经纪公司不计前嫌重修旧好,“火焰”也得以顺利开拍。
“火焰”的主要场景在南台湾的一栋民宿,因为之前的耽搁,只好日夜赶拍,又因为交通不便,整个剧组干脆全睡在民宿里头。
凌晨四点,今天的第一场准备。
看到任胜天正忍着昨晚滑倒的扭伤,认命地屈膝,她法外施恩,“省了。”
瞧见他眼里的问号,她轻描淡写:“你膝盖废了不是?”
她要他闭眼低头,然后开始涂抹起来。换工具时,她发现他眯眼偷瞄她脚上那双十几公分高的楔形凉鞋。
“闭上。没见过矮子乐?”
“难怪长高了。”他闭上眼,“你该不是预知我会受伤,事先在行李箱塞一双这种鞋吧?”
“刚送到的。闭嘴。”
她替他点上低亮度唇蜜,既可突显戏里纨绔子弟的流气,又不致太娘,她不喜欢他太娘。
大功告成!
接着,她拿出一双全新的护膝给他。“穿上,待会儿有场跑戏。”
“也是刚送到的?”
“不然咧?”
“喔。”
看到他感激涕零的表情,她面无表情地说:“钱不用急着给,回台北再算,记得加运费。”
“啥?”
她四处张望,发现树下有一块干净平整的石块,立刻踩着“高跷”走过去,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
“利息就免了,不过我这双鞋有点贵——Gucci2015夏季限量款,全球不超过五双。”
说完,她一扭一扭地走了开去,留下满脸错愕的他。